他们这次出行是皇帝安排的秘密任务,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行踪,张念也就没必要再戴面具。实际上,她要是戴面具的话,反而会引起怀疑,那面具太丑了。
她唤来自己在路上买的马匹咖啡,是一匹普通的棕色马,毛色没有汗枣纯正,气势也比不上汗枣,在高大上的汗枣面前简直就是地摊货,正因为如此,张念对咖啡呵护有加,只要汗枣稍微有鄙视咖啡的迹象,她就毫不留情地将汗枣批评一顿,给它灌输马马平等的先进思想。她说咖啡没有汗枣厉害是因为汗枣有千里马的血统,既然一生下来就注定比别的马矮一截,那就应该受到更多的关怀,让咖啡不公平的命运得到补偿。
赵漠对她的理论不以为然,他觉得如果咖啡一生下来就不如汗枣,那就应该做一匹普通的马,给人家拉拉马车什么的,而不应该被她买过来与汗枣这样的马执行相同的任务,明显不是这块料,硬将它拉过来对它来说反而是不公平。
这话在张念听来觉得很是刺耳,好像在说她买了咖啡是错的一般,但她又懒得跟他再争辩,这种事本来就没有定论,深究下去说不定会扯到社会人伦问题上,而且越争越说明对自己的理论没信心,她只是对咖啡越发的呵护,搞得原本处于优势的汗枣都不敢直视咖啡了。
张念走出雨林的方法来自海陆对流,这里临近南海,陆地和海水在夜晚和白天的不同温差引起空气对流形成风,根据风向可以判断南海的位置。晚上风向是由陆地吹向南海,白天是由南海吹向陆地,她昨晚留意过,晚上的风向刚好跟现在的相反,她牵着咖啡,和肖莫逆风而行,她们要去的就是南海那一片。
走了一日,雨下得不再那么频繁,地面也渐见干燥,偶尔还能看见树顶透出几缕阳光,鸟鸣虫叫声也更加欢快明亮,他们就要走出去了。
“怎么样,我说我可以走出去吧。”张念得意洋洋。
“算你厉害。”赵漠称赞得极为勉强,上下打量她一番,歪了歪嘴角,“不过你这脏兮兮的样子倒像个小乞丐。”
“你以为你比我好吗?”张念掏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举到他面前,“我是小乞丐你也就是个大乞丐。”
赵漠看着镜中的自己动了动嘴,刚想说些什么突然脸色一变,合身将张念扑到地上,抱着她在地上滚了几滚,耳畔划过破空之声,顶端削成尖的竹子稳稳插到离他们不远的土地里。
“怎么在这里也有人暗杀你?”张念惊恐地看着那些竹子,若不是赵漠反应神速,他们不得串在一起。
“不是暗杀。”赵漠警觉地扫视四周,“是猎人们布下的陷进,刚刚估计踩到了机关,若不是你举镜子,我还看不到身后有竹子。”
“所以我们刚刚差点死了?”张念难以置信,“我被穿成串也就算了,你堂堂王爷死在这里是不是太窝囊了?”
“不许提王爷两个字。”赵漠正色,“这里是平南王的地盘了。”
“知道啦。”张念扭了扭被他紧紧箍住的身子,窘迫道,“你能不能先把我放开,这个样子被别人看到好像不太好……”
“不行。”赵漠将她抱得更紧,“这里处处都是机关,我们稍微一动都有可能触到,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怎么办?你总不能一直抱着我吧。”
“你不愿意?”赵漠挑衅地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你不是……”
“喂,我虽然喜欢你,但还不至于这么没底线,我是有尊严的!”
“别激动嘛。”赵漠讪笑,“你全身是泥,就算你对我投怀送抱也勾不起我的欲望,逗你玩呢。”
“你去死。”张念猛地抬起唯一能动弹的头,一声清脆的声响,赵漠光洁的额头已经结结实实被她撞了一下。
“你好狠……”赵漠咬牙切齿,额头上出现一道红印。
“活该,谁让你欺负我。”张念哈哈大笑。
“不许笑。”赵漠命令。
“我就笑,哈哈哈。”张念笑得越发大声,突然眼前一黑,一个柔软温暖的东西堵到她的嘴上,笑声戛然而止。
“爷爷,我们抓到猎物了。”一个小孩子的声音从不远处窜出。
“爷爷,不是猎物,是两个男的。”
“爷爷,他们在干什么,为什么嘴贴在一起。”
“傻孩子,快别看。”说话的是一个苍老的声音。
贴在张念嘴上的东西移了开去,她如木头一般僵在那里,两眼直直瞪着赵漠带笑的眼睛,虽然嘴里只是泥土的味道,但她很清楚他对她做了什么。
“你混蛋!”张念脑袋一片混乱,抬脚将赵漠从她身上踹了开去。
“你想谋杀亲夫吗?”赵漠转身躲到刚刚说话的老者身后,抱歉道:“老人家,真是对不住,我们家娘子脾气有点火爆,没吓到您吧?”
“她是你娘子?”老者狐疑地上下打量张念,,不敢相信这个穿着脏兮兮男子衣服的人是个女的。
“谁是你娘子!”张念跳了起来,若不是脸上有泥土挡着,估计可以看到她要把把赵漠吞到肚子里去的狰狞表情。
“是啊,我们是北方来的,刚成亲不久,本来想带她出来见见世面,没想到在这树林里迷了路,饿了好几天,刚刚又差点被竹子戳死,她性子急,觉得我太笨保护不了她,所以……”
“肖漠,你再说一句试试!”张念气呼呼地抓住他的衣领。
“哥哥,你刚才是想吃了你娘子吗?”旁边的小男孩一脸天真无邪。
“我……刚刚……”赵漠张口结舌,小朋友总是能一下子窥探出事情的真理。
“阿狗,刚刚哥哥是想把自己给他娘子吃呢。”小朋友爷爷看出了真理背后的故事。
“是吗?哥哥对他娘子真好,阿狗长大了也要给娘子吃。”
“呵呵,那一定要等阿狗长大了呀。”
爷孙两一问一答不亦乐乎,张念和赵漠在一旁渐渐石化。
这爷孙两人很热情,将张念和赵漠带到自己家里休息,说是家却只是湖边用树木随便搭建的棚屋。赵漠和张念分别换上干净衣服,因为刚刚的事,张念看到赵漠就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她喜欢他没错,她也没有保守到被男人吻一下就寻死觅活的地步,她就是不服气,赵漠明明说自己不喜欢她,为什么还吻她,如果男人因为喜欢你吻你那是爱,如果他不喜欢你还吻你,那就是轻薄。都说先表白的人吃亏,一点都没错,就因为她先表白,赵漠都不把她瞧在眼里了。
“刚刚你们一身泥倒是没看出来,原来你们长得这么俊,想必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吧,呵呵呵。”老人家吸着旱烟,笑眯眯地打量他们俩。
“老爷爷,你别夸他,她会飞上天找不到回来的路的。”赵漠斜眼看张念,只见张念两只眼睛都快喷出火来了。
他们的棚屋前立着一个稻草人,阿狗正拿着一根树枝对着稻草人乱扎。
“阿狗,你在做什么?”张念好奇地走过去,这才看到稻草人前面挂着一个布条,上面写着“夏寿延”三个字。
“爷爷说这个人是我们家的仇人,我想杀了他为爹娘报仇,我现在在练习。”
“不怕你们笑话,我们爷孙两个流落到这里全是拜这个人所赐,我没用没法帮阿狗的爹娘报仇,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阿狗身上了。”老人家叹了口气,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恨意。
“他是什么人?怎么会害你们?”赵漠来了兴趣。
“他是平南王的亲家夏员外,他女儿是平南王世子的老婆。我们原本是惠县一户普通的农家,夏员外女儿回娘家探亲路过我们家附近,看我们那里山清水秀,就动了在那边修筑别院的念头。夏员外找人来看风水,那风水先生说我们家所在的地方风水最好,夏员外便叫我们搬家。我们世代生活在那里,怎么肯搬,夏员外便找人来赶我们。阿狗他爹娘气不过去报官,官老爷却忌怕夏员外与平南王的关系不敢动他,结果我那可怜的孩子报官不成,却在回来的路上被夏员外的下人打死了。”老人家老泪纵横,阿狗缩到他怀里给他擦眼泪。
“太可恶了!”张念拍案而起,“光天化日之下怎么能做出这种事,还有没有王法?”
“我们这里平南王就是王法,谁敢多说一句就是死。”老人家又是气愤又是绝望,“你们外来的不知道,我们这里被王员外逼死的人不知道有多少,我和阿狗能活下来已经不错了。惠安县知府严大人是个好官,好几次想为我们做主,结果连他的家人都被平南王给看押了。你说知府大人都拿他没办法,其他人谁还敢呢。”
“老爷爷,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给你们讨回公道。”张念正义凛然。
“你怎么讨回公道?”赵漠冷笑,“这里是平南王的地盘,他想掐死谁易如反掌。我们只是过路的,还是不要惹祸上身的好。”
“肖漠,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张念怒斥。
“我是实话实说,我们俩新婚燕尔,我可不希望我的新娘这么快就客死他乡。”
“你!”
“姑娘,我知道你是好意。”老人家打断她的话,“但你夫君说的没错,这些与你们无关的事还是少招惹的好,这世道不太平,各自保命最重要,别人的事管不了。”
“老爷爷。”张念心疼地摸了摸他怀里的阿狗的头发,他这么小本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却背负着为父母报仇的宿命,想想她自己,倒也有几分相似,这个世界,太多可怜的人了。
老人家和阿狗每天在林子里打猎过活,今天因为张念和赵漠的到来使他们少了一份猎物。赵漠从湖里抓了些鱼补偿他们的损失,晚上他们就地生火,烤了鱼做晚餐。老人家开心得不行,一个劲说自己儿子媳妇活着的时候也是这么其乐融融,看着他满足的笑脸,张念又是心酸又是难过,暗暗发誓要给他们报仇,让那些恃强凌弱的人不得好死。
老人家住的是棚屋,没有多余的房间,张念和赵漠只好在篝火旁边铺上干草席地而睡。张念觉得这样也不错,露天里就不担心赵漠对她做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