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叫声迅速盖过了呼呼的风声,殷红的鲜血与沙漠黄色的融合变成诡异的青色,刚刚还雄赳赳气昂昂的1000骑兵转眼就见了阎王。
那位不识好歹的王严怀虽然没脑子,四肢还挺发达,身后骑兵倒了一大片,自己还在浴血奋战,不知道是不是罗伊国有意要留下他的活口,几个士兵围着他团团转,这里砍一刀那里戳一杆,就是不一下结果了他,想必这位心高气傲的少将军被别人这样玩弄心里好过不到哪里去。
王将军握着剑柄的手微微颤抖,突然从身边士兵手中抢过一张弓箭,举弓拉箭,箭端对准了自己的儿子。
“王将军,你这是做什么?”张念抢上去扣住他的弓。
“这个逆子,与其让他受罗伊国的屈辱,还不如我一箭杀了他。”王将军也有一颗高傲的心。
张念清楚,如果王严怀落入罗伊国手中,屈辱肯定不会少受,而且很可能会成为人质,到时候被压到城门前,就算王将军狠得下心不去救他,城中士兵见到自己的上司如此被辱,恐怕也会士气大落。
但现在王将军亲自动手杀自己的孩子,恐怕太过残忍,其他士兵自然也不敢动手杀少将军,派兵出门去救却又是万万不能,如此一来,可真是骑虎难下,左右为难。唯一十全十美的就是那位少将军自己能长脑子,抹脖自尽,因为他自己的失误损失1000骑兵,以死谢罪也无不可。
不过这位少将不心疼士兵的性命,自己的性命倒是心疼得紧,宁愿众目睽睽之下跟罗伊国那几位士兵转圈圈玩也不自尽,可真急坏了城墙上的张念。她现在是军师,她得顾及全军的利益,人命虽贵,全国百姓的安危更贵,这涣县是千万不能丢的。
她松开王将军的弓,爱怎么射就怎么射吧,这鲁莽儿子留着也只会坏事。
王将军满眼充血,再次举箭对准自己的儿子,白发人送黑发人,任谁看了都于心不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城门突然半开,一匹棕色的马驮着一个藏青色衣服的男子好似离弦的箭冲进这茫茫沙漠之中。
这马脚力奇快,城上城下的人都还在愣神中的是就已经奔到了那群罗伊国士兵面前。或许因为刚刚逗王严怀逗得正尽兴,对着出其不意的袭击完全招架不住,剑光闪现之处,那些士兵很有节奏地倒到地上,脸上还带着轻蔑的笑容。
那男子在罗伊国士兵中穿梭砍杀如入无人之境,很快就打开一条血路,王严怀气喘吁吁地靠近他的身边,男子环顾四周,罗伊国的士兵仿佛被他凛冽的气势震慑到了,纷纷后退。
那匹马好似知道了自己的主人大获全胜,昂首阔步朝城门走去,罗伊国士兵围在周边却无一人敢上前挑战,王严怀就像一只被欺凌得毫无锐气的流浪狗,乖乖跟在男子身后。城墙上一片欢呼之声,守门的士兵打开城门,骄傲地迎接这位从天而降的英雄。
就在城门哐当一声关上的时候,王将军老泪纵横,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仰天长呼道:“谢谢上苍保佑,让小儿捡回一条命。”
“王将军,是刚刚那位英雄救了你儿子,你谢上苍干什么?”张念打趣道。
“对对,应该谢的人是他。”王将军迈着激动的步伐走下城楼,张念跟在后面。
一下城楼,就看到刚刚那位男子背对着他正在跟旁边的士兵说话。王将军稳了稳情绪,又是扑通一声跪到地上,重重叩了个响头,朗声道:“多谢轩王爷救了小儿,老臣无以为报。”
张念心中咯噔一下,这就是传说中的轩王爷?他不是还有十天才到吗?
只见这背影修长挺拔,绣着虎纹的藏青色服饰在风中微微颤动,修长洁白的手握着腰间的佩剑,光看背影绝对是世间好身材,难怪那些姑娘纷纷求姻缘,想必相貌也不会差的。
“王将军,你可生了个好儿子啊。”轩王爷第一句话就含着深深的讽刺。
王将军心中一凛,匍匐在地上不敢动弹。
轩王爷跟旁边的士兵说完话,这才缓缓转过身,张念全身一震,这精致的五官,完美的轮廓,深邃的双眼,不是分别多年的六皇子又是谁!
“这就是你的军师,传说中的半面仙?”轩王爷却不识眼前之人,盯着张念那半张丑陋的脸微微皱起眉头。
“回王爷,微臣正是张军师。”张念颔首行礼。
“好你个军师,罗伊国这点诱敌的伎俩你都看不出来吗,居然让少将军出城迎战,若不是我及时赶到,岂不是少了一员大将?”轩王爷出口便是责怪。
“王爷错怪军师了。”张念还未答话,跪在一旁的王严怀却率先开了口,“是末将沉不住气私自出城的,之前军师再三阻拦,是小将一意孤行,还请王爷责罚。”这个王严怀,倒是学了点乖。
“正是小儿鲁莽,王爷别错怪了军师。”王将军也出言辩护。
“是嘛!”轩王又重新打量了下张念,“听说你料事如神,不知师出何门。”
“微臣乃是家学,家人隐于民间,名字不方便透露。”
轩王嗯了一声,他相貌跟之前相差不多,但眉宇之间已经脱去了当年的稚气,眼神依旧冷漠,却多了一份刚毅。当时的六皇子如今已是轩王爷,分别的这六年不知发生了多少事情,当年的那些恩怨不知还记得多少。
“王爷,小儿私自出城铸成大错,末将恳请王爷削其职位,将其贬为三等兵,以示惩戒。”军中职位划分三等兵为最低等,通常扮演炮灰的角色,将王严怀贬为三等兵,无异于将其推到死亡最前线去。
“王将军,少将军违反军令,若按军法处置,贬为三等兵的惩罚恐怕太轻了吧。”轩王语气沉沉,王将军一身冷汗。他之前的确说过私自出城者斩的话,但这是他的儿子,刚刚才和死神打过照面,难道又要眼睁睁看着他又回到死神的怀抱吗?
“张军师,你怎么看?”轩王转向张念。
张念心中干笑,烫手的山芋总是会扔到她这个军师手中啊……
“王爷,少将军私自出城的确违反军令,若是不加以惩处恐怕难以服众,但少将军随父驻守边境多年,战功不少,功可抵过。”张念微微沉吟,“微臣觉得,将少将军贬为三等兵未免大材小用,可将其调为前锋副将,既贬其职位,又可戴罪立功。”
前锋副将的确比三等兵来得高级一点,但只能说是高级炮灰,因为副将必须听命于主将,没有实权还得冲在前面,若没有高超的武艺防身,第一个死的便是他。不过对这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王严怀来说,未尝不是一个合适的职位。
“末将愿意担任前锋副将。”王严怀磕头自荐,吃过这次亏,他长了不少智。
“那就听军师的吧。”轩王嘴角上扬,饶有深意地朝张念笑了笑,他在考验她。
因为轩王的这次虎口救羊的行为给罗伊国来了个大大的下马威,罗伊国终于不敢再派人到城下骂街,城里城外也终于有了一个相对安静的夜晚。
夜幕降临,涣县城门紧闭,那些滞留在城中的商人对这种情况已经见怪不怪,他们该干嘛干嘛,吃喝玩乐一样都不落下,城中灯火辉煌人来人往繁华程度毫不亚于太平的时日。
张念独自登上城楼,夜晚起了东北风,黄沙被卷成一圈一圈从东北方向向涣县平移。白天战死的士兵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沙漠中,远处来的黄沙受到阻力缓缓落到他们身上,像是给他们盖上一层葬衣,让他们免受风沙的侵蚀,又好像是故意要掩盖掉这血腥战争的证据,让后世的人无法体会这无法言语的残酷。
张念在这个冷血的世界已经生活了快7年的时光,她也不再是当年见到死囚胳膊被砍都能心痛不已的小女孩。这7年,她的心肠变得更硬,她的血也变得更冷,她甚至可以看着着1000骑兵在她面前死去而无动于衷,但她的内心深处总是有种莫名的哀伤,或许前世关于人权以及人命的思想还根深蒂固在她的脑中。
身后灯红酒绿,眼前尸横遍野,强烈的反差让她感到说不出的压抑,放在城墙上的手不由自主地抓紧了墙缘。
“张军师,没想到你也在啊。”是轩王不冷不热的声音。
轩王是一个人先行来涣县了解军情的,他的大部队还在路上,也亏得他先行一步,不然王严怀早就归西了。
“罗伊国这次的挑衅谋划已久,今日的事情恐怕只是冰山一角,我不放心,所以上来看看。”张念松开墙缘上的手,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军师不放心什么?”
张念指了指远处的一片黄色灯火,“那里是罗伊国军队驻扎的地方,据前方探子来报,他们带了20万大军,想要一举攻下涣县。现在王爷的大军未到,我担心罗伊国会趁这个机会先行攻城。”
“军师可有良策?”从轩王平淡如水的脸上看不出他内心任何想法,语气诚恳,似乎对张念颇为信赖。
而张念心中却是一紧,她提出的任何计策都会有一定的胜负概率,军师只负责判定军情,出谋划策,真正将计策付诸实施的是那些将士。轩王现在对她似乎颇有成见,她心中自然有计策,只是这计策实施中若是出现问题,罪过恐怕就会落到她的头上了。
“怎么,军师也为难了吗?”
张念捏了捏拳头,她来投军不就是为了接近皇室,为李家讨回公道么,现在居然因为想要自保放弃表现的机会,轩王既然对她有疑虑,那更要努力将他的疑虑打消掉。
“据微臣所知,这20万大军从罗伊国最靠近涣县的塔木城出发,走到现今驻扎的位置有半个月时间,而这20万大军的粮饷却又得从塔木城源源不断地供给。”张念镇定地说道:“在罗伊国军队中有不少我军的探子,可以先让他们在敌军军中放出话来,说王爷的大军已到,让他们不敢轻易进攻。同时,王爷可派些信任的精兵探寻他们运输粮饷的途径,如果断了他们的粮饷来源,这20万人必不能长久作战,退兵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