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要去崔府下聘礼了,杜府和李府众人喜气洋洋,大红色的聘礼盒子由下人抬着,绵延了数里。那头都快要到崔府了,这边还刚从杜府出发。
李夫人和妹妹杜夫人盛装打扮,跟在各自的相公后面,缓缓走出府门上了马车。杜雪延因是已婚身份,可以参加这样的场合。加上杜梓归刻意想让刘正轩在众人面前露面,便欣然让女儿女婿一道过去。杜雪延爬上了母亲的马车,又回头担忧地看着站在府门前,兴高采烈地冲自己摆手的表妹。
“难道见她老实一回,没有吵着要跟过去。孩子大了,也知道这是他哥哥的大日子。”李夫人也回头看了一眼女儿,便放下心来,跟身边人笑着说道。
队伍闹闹哄哄,半天才完全从杜府门前驶离,围观的众人也散去了。李千金一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跑去。
她才离开没多久,一辆淡青色布帘的马车从远处驶来,停在了离杜府一箭远的地方,马车夫坐在车前,像是在等人。杜府的门房看了一眼,不像是要来杜府,便走进门房里打盹去了。从天不亮就开始打起精神,现在他可真是困得上下眼皮在打架了。
不到半个时辰,杜府里走出一个身穿藏青色长袍、戴着瓜皮小帽的少年,看上去似乎是谁家的小厮。只是那俊美的五官,不施粉黛却别有风情的面孔,让人不禁怀疑,天下哪儿有长得这么俊俏的小少年。
少年刚在杜府门前站定,那辆等候了好一会儿的马车车夫便一跃而起,拿起鞭子,一个优美的弧形,打在了马屁股上,马儿吃痛,眨眼间便到了杜府门前。少年毫不犹豫地便掀帘进到马车里了。
“金妹可要坐好了啊,咱们得赶快点了,不然你大哥要以为我裴大公子失礼呢。哈哈。”裴义俊远看像车夫,近看才知道,他身上的丝绸衣料,不是普通人家的子弟有资格穿的,那是皇亲国戚做衣服才能用的。
“原来你也在啊。”李千金坐到马车里,却看到马车里竟然已经有一个人在了,就是裴义俊的贴身丫鬟书韵。书韵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低了一下头算做施礼。她也淡淡地说了一句后,便将视线移开,不再看这个丫头。
虽然以书韵的名义和裴义俊通信了那么久,但她其实对这个丫鬟很没有好感。一个和主人搞得这么不分彼此的丫鬟,要说没有点不可告人的关系,她才不信。况且,书韵一直都刻意向她显示,她和自己主人的关系非常人可比。这让她心里特别不痛快。
因为有心里的这些不痛快,她对裴义俊也没有了好气。听到裴义俊在外面哈哈大笑,她便冷冷地回了一句,“谁敢对你裴大公子有要求啊。你能出席,我们李家人颜面有光啊。”
书韵闻言,猛地抬眼看了她一下,又迅速地低下头,恢复此前淡淡的样子。正在赶车的裴义俊心里却突然不是滋味儿了。什么时候惹得她不快了?刚刚不还是很开心的样子吗?
此刻已经行驶到一片树林旁,行人很少了。他将马车在路边停下来,倏一下掀开车帘,便见到李千金怒气冲冲的样子,和满脸的冷漠。再看看车里的书韵,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不容李千金多想,裴义俊已伸手将她抱了出来。
“啊呀,你......你这是干什么?光天化日呢。”李千金不好意思地说了一句,想到自己心中的不快,马上又摆出一副臭脸。
“跟我来。”又是不由分说,裴义俊拉起她的手就朝树林里走。李千金被她带着,脚不沾地地跟上了。书韵露出惊讶的表情,眼里一丝忧伤闪过。
“你是不是误会我和书韵了?”确信已经跑到了书韵听不到的地方,裴义俊才停下来,扶着李千金的肩膀,看着她已经气喘吁吁,急切地问道。
“你......你知道?”李千金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我一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了。”裴义俊在她背上轻轻拍着为她顺气,“早在书院的时候,疏梅就已经误会过了,当时她还很为你打抱不平呢。”
“疏梅?这丫头说什么了?”李千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疏梅竟然背着自己,为自己打抱不平?
“她告诉我,她的小姐,只愿意一生一世一双人,不愿与别人共享爱情。她的小姐,不能忍受家里侍妾、通房丫鬟一大群,若我不能做到,就提前滚蛋,不要招惹你。”裴义俊咧着嘴笑笑。
“这个傻丫头。我还以为她只是打击我,数落我呢,原来这么为我操心。”李千金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不由得感激地说道。
“当时有些话不好对她说,但如今我要对你说。”裴义俊抓起李千金的手,放在心头,“你有这样的心,我裴义俊敬你,爱你,因为我在这世上,找到了知音。”
“你也......?”李千金的心突然跳的很厉害,有些眩晕,不敢相信似的盯着裴义俊的眼睛。那双黑色的眼眸里,有水一样的深情在流动。她看得出,说这话的人,是认真的。
“是的,我也是。像我这样的世家子弟,已经快要二十岁了,依然连亲事都没有定下来,是绝无仅有的。我只想找一个能够懂我爱我知我心的人。这样的人,是多少侍妾多少通房丫鬟都比不了的。只要有这样一个人,就足矣,我不愿奢求太多,只想守护这一份心。”裴义俊说得恳切,李千金的眼里不由得带了眼泪。
“可书韵......”她终究放不下这一个心结。
“书韵从七岁就跟着我了,我当她是妹妹一般。虽然名义上是丫鬟,可在尚书府,连父亲母亲都对她疼爱有加。你也看到了,她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是寻常女孩子可比的。且不说跟别人家的丫鬟比了,就是普通富家千金,也比不过她。我早已跟她说明,今后会给她安排个妥善的终身。你不要太在意,她只是太忠心于我了而已。”
“原来是这样啊。”李千金虽然懂了,可她看得出书韵看着裴义俊时眼里的光芒,不是裴义俊说的这样的关系可以解释的。凭着女孩儿的细致,她隐约能猜到,书韵心里是有裴义俊的,只是不敢像她这样表达出来。也许是顾忌着自己的身份,怕一旦说出来,就再也没有希望了。也罢,她就当做不知道,刻意保持距离就好。
终于冰释前嫌,两个人手牵手走向马车。
“今天一定要做个称职的书童啊。”裴义俊两手握着李千金柔软的肩头,故作严肃地说。
“是,公子,保证完成任务。”李千金说完,两个人都笑了。裴义俊手上一用力,李千金便跃上了马车。
赶到崔府的时候,聘礼已经全都抬进了院子,看热闹的人将崔府的大门口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裴兄,你可来晚了啊。哟,这不是书韵吗?我就说你一定会来。”裴义俊抬头,看到是徐知训。
“给徐公子请安。”书韵脸上一红,连忙福礼请安。徐知训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并没有注意到裴义俊身后还跟了个小厮。
“怎么,徐兄也专程来为李府大公子定亲贺喜?”裴义俊拱手朝徐知训走去。
“非也。我虽然和李大公子是同窗,但却不是为他来贺喜,而是为我的表亲薛家公子的表妹贺喜。”徐知训依旧笑嘻嘻地。
李千金跟在裴义俊身后,听了想笑,这关系,可真够绕的。再一想,这天下可真够小的,随便遇上个谁,可能都是谁谁家的亲戚,谁谁家的朋友。
“原来你和薛冰扬兄弟是表亲。兄弟竟然才知道。”裴义俊面上也是笑嘻嘻地,但心里也和李千金有同样的感慨。京城里的世族阀门关系错综复杂,谁也不能得罪,的确是有道理的,牵一发而动全身,家家户户都有着牵连呢。
“你不知道也不打紧。拐了几个弯的亲戚了。”徐知训一扬手,不屑地说道,“不过到底是亲戚,父母来信,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来送礼。礼物都提前送到苏州这边我们家的铺子里来了。”
崔府里达官贵人云集,有看崔府的颜面的,也有看薛家的颜面的,更多的还是看杜家的颜面,谁让杜雪延嫁到了丞相府呢。
杜夫人和李夫人嘴角带笑,殷勤地感谢着来人,谦卑地向崔大人和崔夫人行礼。她们都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今天带女儿女婿过来,是带对了呢,杜夫人看着自己花朵般的女儿,心里甜成蜜了。李夫人也是尤其慈爱地看着这个外甥女儿,没想到自己儿子的亲事,终究还是要靠在这个孩子身上。心里有酸也有甜,想得越多,越觉得下一辈人有了更多盼头。
李千金头一次跟着裴义俊出席这样的场合。虽然只是当做书童,连话都没有机会多说,但能时刻看到自己心爱人的背影,心里也是甜滋滋的。书韵与裴义俊刻意保持着两步的距离,她偏不,紧紧地跟在裴义俊身后。直到裴义俊和别人见礼,一弯腰,屁股撅到她时,她才不好意思地往后退了一步。
原来裴义俊的人缘竟这么好,仿佛这不是李千松定亲,而是他裴义俊交友专场。公子小姐们都上来打招呼,夫人们也过来问好,真正是络绎不绝。
李千金正郁闷呢,却不料,被一个人看出了她女扮男装的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