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照宇喜多秀家的最新指示,前线的倭军士卒立刻改变了旧有的只沿两侧包抄推进的策略,开始集中多余的兵力,着重破坏起了内侧的木制寨墙。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新的一个突破口也眼看即将被顺利打开。毕竟,守军的兵力已经开始捉襟见肘,虽然两侧都在进行反攻,但是进展缓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倭军在内侧木制寨墙上又新撕开了一个突破口……
得到前线最新汇报的宇喜多秀家甚为满意。看着前线越发激昂的士气,似乎自己已经透过天空中的浓浓阴云,看到了一缕曙光即将映照在自己的面前。
但是,事情却并没有像自己想像得那样简单……
不知为何,从最前线的方向忽然响起一连串的爆鸣之声,起初听起来像是倭军铁炮的声响,但细细一听,却又大为不同。尤其是随即又跟着传来的一阵阵倭军的惨叫之声,更是让人心怀担忧。那肯定不是自家的铁炮,而是敌人的什么厉害武器!
向前望去,不仅有几个身上沾着血污的己方士卒,满脸惊恐地已连退数步,继而跌下了外侧城头,就连两侧的战斗似乎也受到了严重的影响,前线各处都出现了溃退的迹象……
众将心中疑惑,还没搞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待回过神来时,身为主将的宇喜多秀家已经迎着那阵阵爆鸣之声,头也不回地奋力冲向了第一线。
“保护宇喜多大人!”刚刚反应过来的侍卫和家臣们赶紧快步跟上,唯恐宇喜多秀家出现丝毫的闪失。
爬上城头的宇喜多秀家,很快看清了眼前的情况:原来,是一架朝鲜守军的木车,正在连续吐着火舌,不断发射着“火箭”。不过,看样子,虽然倭军的士气在这可怖的“火箭”木车打压下濒临崩溃的边缘,但那火箭似乎也已即将全部射完了。
出于对胜利的无限渴望,以及目前形势的判断,宇喜多秀家推开一旁侍卫的拉扯,直接站到了西北城头自家旗帜之下,拔出家传的名刀,指着那洞开的内侧缺口,憋足全身的力气,大吼一声道:“给我上!”
这一声怒吼虽然没有使得士卒们立刻返身奋战,但主将亲临前线,同样冒着箭矢的威胁,站在最高处,的确给了宇喜多家的士卒们无限的鼓励。片刻的犹豫后,大多数士卒又看了看那已经是强弩之末的“火箭”木车,硬着头皮又准备回身冲向内城的缺口!
但几乎与此同时,衣着华丽的宇喜多秀家同样也吸引到了守军的注意力,面对着刚刚出现在战场上的倭军大将,那即将哑火的“火箭”木车也随即调整了发射的瞄准目标,借着最后一股力量,直朝着宇喜多秀家所在的位置冲了过来!
毕竟是第一次如此靠近真实的战场第一线,宇喜多秀家还未待有所反应,一支尾巴上冒着火光的“火箭”就“嗖——”的一声,直奔着其所站的高处飞了过来!
宇喜多秀家身边的两个侍卫手疾眼快,一个抽刀想劈砍住来箭,但却因速度太快而劈了个空,好在第二个侍卫直接用身体挡在了前方。
这以身挡护的侍卫还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那火箭竟然已经直接洞穿了其护甲与身体,带着剩余的一些力道,继续射向宇喜多秀家所在的位置扑来!
不过,身手也不算太迟钝的宇喜多秀家,此时也终于回过神来,赶紧闪身躲避,这才勉勉强强与那“火箭”擦肩而过!
呼……
见主将幸而无碍,守军的“火箭”也彻底哑火。倭军上下终于都松了一口气。那次转头看向一脸失望的众守军时,已经带上了十足的自信。这一次,守军已经用完了最后的杀手锏,等待着大家的,将是一场有胜无败的战斗……只要不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就好……
“啊——!”
可众人谁都没有料到,电光火石间,也不知又从哪里忽然掠过了一道黑影!而下一刻,身系全军胜败的宇喜多秀家的左肩上,就已染上了一片殷红的血迹,整个身子也在众目睽睽中,直直地跌落下了西北城头……
“宇喜多大人!”一阵惊呼声中,宇喜多秀家身旁的众人急忙七手八脚地接住了跌落城头的宇喜多秀家。
剧痛之下,宇喜多秀家已经是一脸惨白之色,豆大的汗珠瞬间布满了额头,看这样子,年轻的主将竟然已经疼晕了过去,生死未卜。
而细看之下,才发现,插在其左肩之上的,竟是一支闪着幽光、无比精巧的黑色弩箭……
“宇喜多大人没事吧?!”
“刚才那是什么东西?!
“我看像是一支弩箭!”
“啊?!那弩箭会不会有毒?!”
“现在怎么办?!”
……
眼睁睁看着主将被不明箭矢射中,又昏迷不醒。宇喜多家的军心一瞬间就大为动摇。
“撤——!”
见宇喜多秀家已经无法再继续指挥,士卒们也已失去了战意,虽然心有不甘,但宇喜多秀家身旁的长船纲直还是代替自家主将,发出了新的命令。
不过,其实即便长船纲直不发出这道命令,不少眼尖的士卒也早已打了退堂鼓,纷纷主动溃退了下来。一时间,谁也顾不上谁,一股脑地全部都向着山下溃退了下去。
“保护宇喜多大人!”
“护卫宇喜多大人撤退!”
……
靠着周围侍卫和亲信们的拼死保护,以及守军也未曾再穷追不舍地冲出山头的工事进行掩杀,宇喜多秀家才总算又被平安地带回了山下的安全地带。
眼见宇喜多家的军队也一样兵败如山倒,正在山脚下翘首企盼的小西行长,和灰头土脸、腿上还带着伤的石田三成,心急如焚地直等到众人护着宇喜多秀家终于退了回来,多少松了口气,也赶紧迎了上来,围在一处,焦急地查看着宇喜多秀家的伤势。
“没……没事……!”也许是宇喜多秀家毕竟年轻、身强力壮的缘故,尽管中了一箭、当场疼昏了过去,但跌跌撞撞退下来的路上,自己又再次恢复了意识。此时见众人无不担心地围拢在一处,立即又勉强站稳了身形,扶着受伤的肩头,咬着牙吐出了这几个字……
宇喜多秀家尽管经验尚浅,但也深知,如今,自己亲自指挥的这轮进攻已经彻底失利,而自己作为身为数万倭军的总大将,在这种关键时候,更要咬紧牙关坚持住。
战场上受伤是一种光荣,但身为总大将,因为中箭昏迷而导致数万倭军全军溃败的话,自己的罪责可就太大了。即便事后侥幸没有被得知此事的太阁殿下严厉训斥、甚至责罚,自己那本就不足以服众的威望也将会跌落到谷底,从此以后,更是再也难以统帅全军。
而战场上受伤之后,又强自支撑下来的话,至少能给全军将士留下一个勇敢而又坚强的好印象……
事到如今,无论多么勉强,也只能支撑下去。这不仅是自己该做的事情,也是自己必须做的事情!
怀着这样的想法,宇喜多秀家转头看了看一直在背后支持自己的石田三成和小西行长二人,咬着牙点了点头,算是一种默契的嘱托。
起初还有些担心的石田三成与小西行长见状,对视了一下,无不感慨地也朝宇喜多秀家点了点头,算是回应。随即吩咐各自的所有传令兵,立刻全部出动,将宇喜多大人虽然受了箭伤,但并不大碍,依旧带伤坚持指挥战斗的事情,以最快的速度传向全军。一来稳定军心,说不定还有扳回的机会;二来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心向“文治派”的宇喜多秀家的总大将位置!
传令兵们骑着快马,一拨拨地奔向了全军各处。而肩头还插着弩箭的宇喜多秀家,也随即被扶到后方,准备拔箭止血。这个时候,众人的心中又升起一片阴云:这箭头上,会不会有毒啊……
看那制作精巧的弩箭,绝非普通士兵所能大量配发之物。之前和明军、朝鲜军接战数次,也几乎从未见敌人使用过弩箭,若此物是专门为了刺杀、偷袭而特别制作的暗杀利器。那箭头上涂有剧毒的可能性就非常高了……
怀着担忧,众将立刻找来了数位随军的医师,一起来帮宇喜多秀家检查箭伤。
经过几个医师的反复验看,也许是宇喜多秀家今日真的武运昌隆,几位医师竟然都一致认为,此箭之上并未涂有毒物。
“这……这怎么可能?!”有几个将领还是不太相信,这明摆着是暗杀用的弩箭,怎么会粗心大意忘了给箭头涂毒?!该不会是糊弄我们,不敢讲实话吧?!
见还是有人不信,直到一个最有经验的随军医师直接当着众人的面,用舌头舔了舔拔下的箭头,众人这才终于彻底相信了。
“哈哈!宇喜多大人武运昌隆!”
“是啊!朝鲜人挖陷阱、射弩箭,虽然阴险卑鄙,但没想到他们也挺粗心啊!”
“对啊,对啊,这些朝鲜人现在想必后悔死了!”
……
见自家主将没有了生命危险,几个宇喜多家的家臣、将领立刻轻松了不少,七嘴八舌地议论起了朝鲜人的“失误”。
而这时,刚刚拔下箭头、身体还有些虚弱的宇喜多秀家,却忽然开口了,而且是一语惊人:
“不……不是朝鲜人射的弩箭……”
不是朝鲜人放的?!众人大惊。
那……那难道是……
“没错,是明……明军射的箭。”宇喜多秀家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不久前的那一幕,继续说道:“那……那人的样貌,我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