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那边可否传来消息？”其实她想知道的不过是传到桓帝耳中的会是什么样的消息而已，毕竟自己多少也能猜测出长孙繁漪的手段了。
梁久功闻言顿时苦了一张脸，“没有，听说杨延昭叛军也到了夷陵山，希望太后能万福金安。”
万福金安？叶墨扯了扯嘴角，“但愿如此。”
梁久功哪曾见到这般似笑非笑的叶墨，闻言不由觉得自己汗毛孔都是冰凉冰凉的，似乎塞进去了一块块陈年老冰似的，不由打了个激灵，就连窦弗堂而皇之的随着叶墨进了这桓帝的寝宫承乾殿都没曾察觉到自己的失职。
只是叶墨却没有想到皇后的死竟似乎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桓帝的整个人打入了无间地狱一般，就连看到自己的时候他眼中的光芒却也不过是一闪而逝，那般的迅速，以致于自己险些都没有捕捉到。
那是一股子死气沉沉，带着腐朽的味道，似乎是从里到外都坏透了似的，可是叶墨却不由暗自叹息了一声，这味道自己该很是熟悉才是，偏偏却是被自己遗忘了。尘封在角落里，以致于根本没有了去回首的愿望。
“你说这世间真的有地狱吗？”
桓帝的声音很轻，似乎是棉絮压在了身上，根本没有任何的负重感，可是却又是真实存在的。
若是之前叶墨定会斩钉截铁道，“哪有那么多怪力乱神？若真是有的话，我手上血迹斑斑，是不是要下地狱呢？”
可是，这般怪力乱神的说法如今却颠覆了自己全部的认知，怎么会没有呢，若是没有自己又怎么会出现在九州大陆？
而且，她的母亲慕云霜不也是星辰界的人吗？
既然星辰界都是事实存在的，为什么会没有神的境界，大荒境呢？
“人的想法很古怪，有时候遇到一点儿大麻烦就觉得天要塌下来了，自己的世界完了，从此就一蹶不振再也不可能出息，可是不经历生死，有些人是注定不会明白的，这一生就算是再怎么前途坎坷，只要活着便会有希望，只有活着，你才知道当时的那些一切都不算什么的。”
桓帝闻言抬头看向叶墨，“你白费口舌了，若是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我岂会放弃，只是人总会有死的时候，或早或晚，我早已经看开了。”
当他第一次从梅秀姑姑那里偷听到自己的事情时，他就看开了，所以他用了将近二十年的时间布下了这一切，如今……
“如今这一切都按照着你的布局来走，所以你可以放心的驾崩了，是吗？”叶墨冷声一笑，无情的揭示了桓帝的如意算盘。
“都道是人算不如天算，你都死了，难道还能继续做那控局之人？未免太可笑了些。”
桓帝却并没有多少动容，叶墨他太过于熟悉，以致于这番说辞早就在自己预料之中了，可是他总会有些心愿的。
“所以我要你帮我。”他说的坦诚，可是叶墨却是即刻反驳道，“凭什么要我帮你？我欠了你们杨家什么，要这么累死累活的帮你？这是你们兄弟的事情，为什么把我也要牵扯进来？”
她说的又急又快，以致于背后的伤口再度崩裂，后背一片黏热，却因为这冬日里的寒冷又是一阵刺骨的错觉。
“叶墨，别闹了，算我求你。”桓帝似乎看穿了她的小孩子心思似的，可是嘴上却还是说的一本正经。
“求我？”叶墨笑了笑，“我倒是不知道皇上您求人的方式这么特殊，我倒是想知道若是我是皇上您，皇上您会不会答应这么有诚……”
她话还未说完，就听到梁久功一声惊呼，“皇上，使不得呀，皇上。”
原本站在自己身前的七尺男儿却是跪倒在地，消瘦的脸上是遮掩不住的病态，清癯的俊颜让人多看一眼就忍不住要落泪，叶墨别开了头，“杨焕，你想要扶持他，那就活着看他胜利，我叶墨从来不会心软的。”她说的坚决，可是眼眶却还是忍不住一涩。
帝王，从来都是接受别人的跪拜的，桓帝几乎记不清是什么时候起他就再也不需要跪拜别人，而只是高高在上，接受别人的诚惶诚恐了。
只是……地上的冰凉却还是让他忍不住的一瑟缩，梁久功一脸着急，连忙搀扶起来桓帝，嘴里念念有词，“皇上，使不得呀，皇上……”
只是桓帝却是想起了叶墨的那一声呼喊，杨焕！直呼其名，桓帝脸上却是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笑意，“你可知道这名字有多久没有听到别人喊过了？他们总是唤我万岁，皇上，可是古往今来的皇上有多少？就连我自己都要称自己一声朕，久得让我以为这名字其实并不是我的。”
梁久功看着帝王和叶墨竟是有推心置腹的嫌疑，也不再多说，悄没声的退了出去。
守在承乾殿外面的小太监见状不由诧异道，“梁总管，皇上他……”
从小太监眼中读到了诧异以及好奇，只是梁久功却觉得自己真的是老了，再无心去管这些……
随他们说出去，反正皇上他……他真的命不久矣。而眼前这些小太监们又能活到几时？梁久功摇了摇脑袋，无声的叹息了一下。
承乾殿并没有想象中的富丽堂皇，甚至是一些意料之外的清冷。
“别人恨不得做个小人扎死你，只不过你不知道罢了。”叶墨赌气道，只是却引得了桓帝的一阵笑声。
“哈哈哈哈……是吗？”他笑得开怀，只是却牵扯到了肺腑，以致于一股热血忽然间从嘴里溢出，满是血腥苦涩的味道。
叶墨并没有看向这边，以致于是窦弗忽然间出手如电，止住了桓帝身上的几处大穴，这才不会让桓帝吐血而亡。
叶墨听到这异动不由望了去，眼中是一片震惊，空气中散发出有些熟悉的味道，而桓帝一身银袍上的血迹却慢慢变成了蓝色的。
“万里荒原？”这声音却是窦弗的。
这万里荒原并非是江山万里，一毛不生，而是一种奇毒。
只是，叶墨眼中的震惊慢慢消失，一字一句道，“这种毒不是只存在传说中吗？为什么，为什么你竟是会中了这毒？你不是皇帝吗？你不是有试毒的太监吗？为什么还会遭了敌手？”
其实就连叶墨自己都知道这问题问得有多么的可笑，试毒太监又如何？这万里荒原的毒性又岂会是一个试毒太监就能试出来的？
星辰界的奇毒，为何……却出现在九州大陆？明明越来越接近真相，可是到现在叶墨才发现自己接近的真相却又是一团迷雾。
而这团迷雾，似乎一切又都指向了长孙繁漪。
这座皇城幕后的那把手，如今远离洛合城，却一切又都落在她的眼中。
迎上了她的质问和怀疑，桓帝转头微微一笑对着窦弗表示了谢意，“传说中有星辰界的存在，那里是你们修行中人的乐园，我也只以为是传说罢了，可是这是真的。传说中，神存在于大荒境之中，掌管着三界众生的命运。可是我在想难道神就那么不在意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的死活？众生犹如粪土，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是不是我们这些争夺在神的眼中不过是一场无聊的游戏？我想，我死后大概便是要下地狱吧，也好，这样就不至于再见到她了。”桓帝口中的她，自然是前两天葬身在安坤宫火海的那人。
如此的沮丧，如此的落寞，是一个将死之人会说出的话，可是叶墨却勃然大怒，“你怎么知道他们是无动于衷？你们这些上位者争权夺利，可是寻常百姓家的生活你们又何曾关注过？这不都一个道理，杨焕，为了给你的死找一个理由，你还真是苦口婆心！”
其实，他哪里需要理由来解释呢？
桓帝苦涩的笑了笑，看着叶墨气鼓鼓的模样却是什么也没说，承乾殿里陷入了一片沉寂，而外面的喧嚣声似乎透着重重殿宇，越过那厚重的宫墙传了进来。
“你这是胎里带的毒。”不是疑问，而是笃定，窦弗脸上没有半点波动，一如刚才知道桓帝中的是九州大陆罕见的万里荒原。
别人都知道他是西夏一品堂的第一刺客，却是很少有人知道他曾经也是被族人当做族里的希望来培养的，那些再稀奇古怪的书也都被族人搜罗过来送到了他面前，只是读再多的书又如何？手无缚鸡之力的七岁幼童，他最后还是无力挽救族人的性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在自己面前。
叶墨对用毒并不精通，只是听到窦弗这话却不由愣在了那里。什么叫做胎里带的毒？
桓帝脸上也露出一丝诧异，看着窦弗半晌没说话，却也是默认了他的话似的。
“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
为什么明知道自己的孩子会饱受折磨却还是要生下这个孩子？
为什么明知道自己不过是母亲的一个棋子却还是无怨无悔？
为什么桓帝中了这万里荒原，可是长孙繁漪却又没有半点症状？
她有太多的为什么，只是桓帝却只是笑了笑，显然并不想解释原因。
他又有什么好解释的？
一个对自己并没有什么感情的母后，一个冰冷冷的位置却是无数人为之争抢的突破血流。
一个充满了尔虞我诈的牢笼，却又有那么多自由的人想要进来为之所困。
这一切其实没有什么好解释的，真的。
“阿昱小时候很听话，总是喜欢黏在我身边，像是一个小跟屁虫，甚至说长大了之后要嫁给我。不知道小时候那些荒唐事他还记不记得。”
桓帝望着承乾殿外的一片天空，眼神中是一丝丝的宠溺的神采，“那时候父皇还健在，我们总是活得那么无忧无虑，只是后来却是天塌地陷，一切都变了模样。”
自从叛军围城起，洛合城里便开始飘雪，零星的雪花一连在空中飘荡了数日，却还是未能将整个洛合城遮住。
昭帝杨演的确是有雄才大略的帝王，只可惜英年早逝，将整个重担丢给了尚是稚子的桓帝，若不是当初太后长孙繁漪有大魄力，怕是这北汉朝廷早就只是史书中的记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