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款裙子每种颜色都来一条。”顾清辉手插着裤兜轻描淡写地说。
“你疯了,清辉!”楚一鸣话一出口,就觉得说得大错特错了,赶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一时情急。”
也不怪楚一鸣反应这么大,因为在试衣间的时候楚一鸣怕衣服太贵自己买不起,特意看了标签,一件衣服就要上千呢!要知道,那时候的钱还是钱,一千块是个很大的数目了。
就这一件衣服楚一鸣都买不起,是坚决不同意买的,没想到顾清辉一口气来了七八件。
没想到顾清辉听了楚一鸣无礼的言辞不怒反笑,完全没有生气的样子,笑吟吟地看着楚一鸣。
“清辉......”楚一鸣的语气弱下来,“可不可以不买啊?”
顾清辉仍旧是嘴角噙着笑,“理由?”
“太......太贵了。”楚一鸣知道自己寒酸,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有的人生来嘴里含着金汤匙,而有的人生来卑微。没得选的事情,又怎么能够去加以评判呢?
顾清辉摸摸楚一鸣因为窘迫而低垂下去的头,“你以为我会让你自己掏钱?”
楚一鸣抬起头,看来她是真的没有这个概念,和男朋友出去要让男朋友付钱。她和一般的女生真的很不一样。
“那也不行。”楚一鸣说,“还是太贵了。”
“不算贵。”
“清辉啊,你为了赚钱那么辛苦。省下买东西的钱,然后多休息少赚一点儿不可以吗?再说了,这衣服太贵了,我穿在身上总觉得不自在。”
顾清辉听着她翻来覆去的“衣服太贵了”这一句话,没有丝毫觉得烦的迹象,反而心里像是被热水蒸熏了一般,熨帖得很。
“一鸣,我们还没有结婚。”
“啊?”楚一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为什么顾清辉突然来这么一句。
顾清辉没有让楚一鸣疑惑太久,他接着说:“现在我的钱还不是夫妻共同财产,所以,”顾清辉做了个手势让导购小姐把衣服都装进购物袋里,“还不用帮我省钱。”顾清辉的唇角微微勾起来。
楚一鸣先是反应了一会儿,然后恍然大悟,再然后却又难以置信起来。
清辉他,他刚才说到了结婚?他想过要和我结婚吗?不可能的事情吧!一定只是他随口说的罢了。
衣服终究还是按照顾清辉的意思买了,但是顾清辉发现楚一鸣真的和其他女生不一样,对这些衣服包包之类的没有很强的占有欲。
楚一鸣现在住在顾清辉在静饶的公寓里,当然还是睡在一张床上。嗯,也只是字面上的睡觉而已。
楚一鸣搬进顾清辉静饶公寓的时候,随行带来了一本小台历。倒不是什么贵重的物件,是楚一鸣在商场买菜时候,商场搞活动随机附送的。白色偏黄的台历纸,正红色鲜艳的托架,放在顾清辉购置的浅灰色床头柜上,颇是违和。
对于这么突兀的物件,顾清辉瞥过一眼,待他看到台历上用大红色水笔圈起的一个日期以及上面记载的提醒事项时候,他不悦地眯了眯眼。
从奢侈品店回公寓的路上,顾清辉回想着楚一鸣刚刚的反应,想着明天带她去户外转转吧,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也许她会喜欢。
“今天累吗?”顾清辉手插在裤兜里,边走边问楚一鸣。
因为选购的商品太多,店家主动送货到门。想象一下如果是顾清辉,他两手拎满了购物袋,是不是也会手忙脚乱呢?呵呵,真是想象不出那画面来。呃,等等,画面这会儿浮现出来了。好像顾清辉也是会从容不迫的样子。楚一鸣正自己在那儿胡思乱想的,突然听见顾清辉问她话。
“啊?”
顾清辉面前,从来没有人在他说话的时候走过神。顾清辉没有被人忽视的经历,但是不用想他也知道依照自己的性格,他应该是很反感这种行为的。楚一鸣是第一个敢在他面前走神的人,而且不止一次。但是,奇怪的是,他并不因此对楚一鸣产生反感,相反的,他竟然觉得这样迷迷糊糊的楚一鸣很可爱。有时候楚一鸣不在身边的时候,顾清辉也会纳闷自己怎么会成为这样好脾气的人,甚至有时候为了她违背自己的本意。可是一旦看见楚一鸣,他便顾不得了,颇有种“身不由己”的意味。
于是,顾清辉好脾气地又重复了一遍:“累吗?”
“哦,还好,不累的,不累的。”
“那,明天愿意去户外玩一玩吗?南部有个原生态山区,据说景色不错。”顾清辉一般情况下很少主动提出自己的意见,他这么说了,楚一鸣自然理解为是顾清辉想去玩了。那,怎么能够拒绝呢?而且,楚一鸣虽然宅,但是也喜欢自然景色。在远离人烟的地方,如果仔细聆听的话,大自然会告诉你许多道理。以前楚一鸣在自己家乡的山村里,就经常爬上离家不远的白山上去看傍晚的云霞。大雁亲吻夕阳,天空酡红一片,像是醉酒般。等到夕阳完全沉下去了,天色不会马上变黑,还带着浅淡的橘黄,但是月牙却已经挂在天边了。日月交替间,万物法则,人间迹象仿佛都蕴含其中。
可惜楚一鸣到大城市上大学之后却发现城市里的人们是很少抬头看天的,他们的步履太匆忙了,永远风尘仆仆地赶路,所望也不过是眼前的丈余水泥地面。
事情就这么定了,休息一晚之后,第二天顾清辉开了有两个小时的车才和楚一鸣到达目的地。
顾清辉将车停在景区入口处,因为是工作日的缘故吧,停车场里的车只有顾清辉的那一辆,看来很少人啊。
楚一鸣跟着顾清辉下车,四处打量。就眼前可见的景色来看的话,这里明显是个未被开发的地区,天然原生态。
通往山区的路面完全是靠行人踏踏实实地一脚一脚踩出来的土路,坚固但不是很平整,没有水泥,也没铺石板。
再往里走走,路渐渐变得坑坑洼洼,崎岖不平。但是景色却一点点显露出来,引人入胜。
“等一下,你鞋带开了。”顾清辉明明就在身边,但是他的声音在山谷里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山岚和树叶的清新味道。
顾清辉话刚刚说完便蹲下了身体,替楚一鸣系好她松开了的运动鞋鞋带。
楚一鸣看着为自己系鞋带的顾清辉,心情已经不是简单可以用“受宠若惊”来形容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呼唤了一声顾清辉的名字,她像是想要说什么,又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眼眶渐渐发起热来。
顾清辉啊,那样一个骄傲的人!
顾清辉刚刚系好鞋带,腰还弯着,自下而上地看着楚一鸣,“怎么了?”
他把自己的行为视作理所当然,给楚一鸣系鞋带之前也没多想。
可就是这样,楚一鸣的眼眶却又升温了几度。
楚一鸣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谢谢。”
“谢什么。”顾清辉已经直起身来了。背后一片青山,青未了,情未了。
楚一鸣抿着嘴,也不回答。
片刻的宁静。
在这宁静之中,顾清辉又一次觉得,楚一鸣是和别人不同的。而且随着交往的时间增加,这种感受又会慢慢加强。
她的眼睛好像从来不敢直视着你,可是当你转过身去不经意回头时候又会被她热烈的眼神灼伤。她永远是好像要告诉你很多话,可当你摆出聆听姿态的时候,她又会低下头。她好像跟你说了许多话,可是到最后却发现她一直沉默着。
宁静过后,顾清辉轻声道:“一鸣,我们一起继续走下去吧。”
楚一鸣几乎不可闻地嗯了一声,然后默默伸出右手食指轻轻勾住了顾清辉左手的小拇指。顾清辉反手握住楚一鸣的手,往前的路上再也没有放开。
走了一会儿之后大约是十点钟左右了,阳光很好,但是山谷里还是带着并不浓郁的湿气。
走到一块形如舟楫的巨石形成的台子上,顾清辉和楚一鸣坐下歇息一下。顾清辉从背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来,拧开后给楚一鸣。
“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群山寂静无言,屏息凝听却似乎又有微响从大山深处传来。这是一种雄浑厚重的固体语言,已经流传了千百万年。风从山谷深处涌来,飘忽而轻柔,环绕轻抚周身之后,入于空幻。
微合双目,想象自己融入大山其中,自己成了一块岩石,成了一缕风,成了一棵松柏,于山谷之中默默无闻地生长,迎风雪,斗寒霜,承受着喜悦或者苦难,淡淡一笑。在岁岁年年人不同的游人路过身边后,增添一道年年岁岁相似的年轮。年月会循环,人事也会。
楚一鸣睁开眼,觉得眼前清明了许多,她望向远处高耸入云的山峰。真是“远看成岭侧成风,远近高低各不同”。
有人见此会做出“西通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的壮阔描述;有人会发出“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豪言壮志,也有人会生出“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的迷惘与顿悟。可是楚一鸣却觉得身处自然之中,内心愈加的宁静,无波无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