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花花死后,杨克好像丢了魂一样,他言语少了很多,喜欢独处,看着空空的院落发呆。吴妈晓得他能看到不寻常的东西,就由着他干坐着,也不敢过多言语。
过了吃饭时间,吴妈没看见杨克身影,就收拾了碗筷准备刷洗干净。杨克这时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挡住了她的去处,"吴妈我问你件事情。"
吴妈停住了脚,"什么事情你问吧,我知道的就会告诉你。"
"你可见过一只黑眼睛红嘴巴长头发的鬼?"
吴妈被这么冷不丁的一问,心里发慌,侧着身子欲绕过杨克不理他。杨克哪里肯放过她,又跑到吴妈前面伸开了双手,"你可有没有见过?"
吴妈有些生气,"你这小孩子,净问我些瞎话,我又不是神仙,哪里见的了鬼怪!"
杨克叹了一口气,"我生来没有娘,也没人告知我的娘亲什么模样,你可能给我说说?"
吴妈现在早已经没有了我叔母生前的记忆,反倒对她死时的模样记得一清二楚。一想到我叔母,吴妈不禁打了一个冷战,吴妈不想理他,便低头要混过去,杨克有些恼了,"你为什么是这个模样?有什么事情不能说给我听?"吴妈闭起嘴,一副打死也不能说的样子。
杨克脸上露出凶相,眼睛里泛出幽幽的光,"我前几日见着一只厉鬼,将那花花抓了去,这只鬼看我的模样很奇怪,而我看见她也有点说不出来的感觉,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吴妈看着杨克,嘴角开始打颤。
杨克盯着吴妈的眼,忽然抓住她的衣领,带着质问的口吻说到,"我能看到你心里的鬼!"
吴妈尖叫一声扔掉手里的碗筷,双手抱住脑袋蹲在墙角,嘴里不停的念叨着,"放过我吧,我真得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小少爷,吴妈年纪大了,记不住那么些事情了,吴妈也没有两年活头了,你就叫吴妈安稳的活两天吧!"
杨克扭过头瞅着后院的老槐树,怔怔的说,"你看看那边站着的一个女人,是不是我娘?"
吴妈哆嗦着看了一眼,只见的清风拂过树梢,哪里能看到半个人影!吴妈知道杨克这是在吓唬自己,便求饶说,"小少爷,你别吓唬我了,我经不起你这样惊吓。。。。。。"
杨克似笑非笑的看着吴妈,"看来你这是心虚了,你没做坏事,你在害怕什么?难道我娘的死,跟你也有关系?"
吴妈赶紧摆手,"不要乱说,不能乱说,我一个老太太,只求一个可以吃饭容身的地方,怎么敢有害人的心思呢?小祖宗,你饶了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杨克面色越来越冷,"吴妈,您真是连撒谎都不会,我娘死的时候,您怎么能什么都不知道呢?哪怕是杀只鸡也能有些动静吧,您却说什么也不知道,这不是很奇怪吗?"
这个时候我娘走了过来,冷眼看了吴妈,"你这跪在地上做什么?"
吴妈扶着墙站起来,低头喊了声。"太太。"
我娘看了看地上的碎碗,给吴妈使了个眼色,"你去忙吧。"
我娘看这吴妈走远了,转过头来看着杨克,"你不用天天装神弄鬼的吓唬你吴妈,这些年是她一手将你带大的,她有她的不容易,你不要老是为难她。"
杨克低着头不说话,我娘伸手摸了摸胸口藏着的玉如意镜子,脸上露出丝丝得意的笑。这块玉如意的镜子是我娘花了大价钱请来的护身符,用黑狗血泡了七七四十九天,使杨克的阴阳之眼无法直视她。
"你长到这个年纪了,你爹是个疯子,你大妈终日琐事缠身,应接不暇,也没个亲近的人与你说说你娘的旧事。你要是当真想知道,我今日便说给你听。"
杨克的眼角泛出些泪水来,沉默了一会儿,喃喃的说道,"我娘死的可冤枉?
可是被人害死?可是带着怨气走的?"
我娘皱起眉头,"你问我这些做什么?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何况这个乱世!我现在就告诉你,你娘是被那当兵的拿刀挑了,胸口被扎的稀巴烂,你娘当时怀了你,半夜的时候你爹不知怎的将你抱了来,我与你吴妈便将你收拾了,要不你连个小命都没有了!"
杨克听的呆了,"那我娘是得罪了什么人?要被人这般折磨?"
"这还不是要怪罪你那不争气的爹!他非要做那该死的保皇派,蓄条辫子在脑袋后边晃晃荡荡的,得罪了那当兵的不是?那当兵的寻上门来,你爹倒是跑了,,留的你娘在屋里。说来这事奇怪,你娘好端端的就瞎了眼睛,神情也不正常了,将那当兵的惹了,就被杀了。"
杨克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那只阴阳眼看上去冷酷无比。
我娘看着杨克,"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杨克说,"花花死的那天,我见了一只女鬼将她抓了去,我看这只女鬼的感觉,好像是看到了我娘一样!"
我娘听了心一慌,"小孩子不要说鬼话,你娘死了十几年了,早该托生在谁家当少爷小姐了,怎能还做鬼?"
杨克叹了一口气,"所以我奇怪。。。。。。如果真的是她,那她为什么不愿意步入轮回重获新生,而甘愿做一只无根的恶鬼呢?"
我娘只觉得背后发凉,手心里却出了汗。"那肯定不是她,你不要多想。"说完就匆匆离去。
我娘没去别的地方,她直接来到了卧房,看到我爹睡着了,眉头却皱着,心里明白我爹这又是在梦里遭罪了。我爹近来身体每况愈下,整夜整夜的睡不安稳,一到三更时辰便嘴唇发紫,牙齿咬的咯咯响。我爹说,这个时候他的身体里好像突然住进去一个人,这个人让他狂躁不安,让他意识模糊。我娘怕他是被鬼上身,便请了道士,扎了纸人纸马,用火烧了,做法三天三夜,花去不少钱财,而我爹的症状却丝毫没有减弱。按理说这小鬼与人无仇,可能是初死的人留恋世间,找个人多看几眼阳间风景,随后就在头七之夜进入鬼门关。话说这小鬼上身可全是损人不利己的行为,这小鬼上身,一来自损其阴德,二来又要折被依附人的阳寿。现在听了杨克的话,我娘心里凉了半截,这下看来是要遭大罪了。我娘依在茶桌上眉头紧促,也想不出个好法子,越想越着急,越想越多,循着根源想过去,又开始怨恨我爹来,要不是当年他造下的这些孽,能有今天这些恶心事!
我娘整的气头上,我爹却挣的一头冷汗从床上坐了起来,哆嗦着从床头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我娘冷眼看着我爹,"我刚才遇见克儿,他竟问起我他娘的事来。"
我爹有些不耐烦,"小孩子不体贴长辈的辛苦,净会添乱作怪!你不要理他!"
我娘平时不愿与我爹发生口舌之战,现在却开始呛声,"他一个小娃子,从小没见过亲娘,也没个亲近的人,问一问自己的娘亲也不为过吧!莫不是你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否则你何必这幅狗急跳墙的架势?"
我爹气急,直起身子,指着我娘骂道,"你个疯婆子,疯人疯语!我不与你讲话,你给我滚!"
我娘从怀里掏出玉如意的镜子,"着件东西本是我请来对付克儿的,我觉得这鬼有多恶她能伤着人了?活人才最可怕!没想到啊,没想到,方才你知道克儿与我讲了什么吗?他说自己见着自己的娘亲了!"
我爹瞪大了眼,"放你的狗臭屁!你是记恨我过去对你不好是吧,现在要落井下石。我这整日不得消停,你竟说些鬼话烦我心!"
"这世上的冤鬼多了,你如何害怕她?"
我爹不愿与我娘争执,这当儿脑袋又开始疼了。
我娘隔着窗户看见吴妈挎着篮子出了门,篮子上盖着块红布,瞧不清楚里边装着什么。我娘觉得奇怪,这个时辰出门做什么?没有细想,又开始着急自己的事情来,"老爷,我这不是要与你争吵,克儿说是见着了他娘亲,说的真切,由不得你不相信他!你可知道他的本事?"
我爹脸色顿时变得愈加难看,"这疯婆娘不投胎转世,非要做鬼,这是有什么心愿未了啊,你明日找人来家看看,找个法子了了她的心愿。"
"春美一生平和端庄,未曾与谁有仇,也已嫁作人妇,如今克儿也是成人了,她可会有什么心愿未了?!"
我爹喃喃地说道,"那便是来寻仇了。"
我娘阴着脸,"都是你欠下的风流债!"
我爹一拍桌子,"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咬着这破事不放!你只要她害了我的命,你才满意!"
我娘便不再说话,过了片刻,我娘站起来,"这天就要黑了,明日我去找了仙人来家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