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意念,有时候往往就是在一件不经意的事和物中,如水墨弹入纸间,缓缓绽衍开来。
昨晚看书,入睡较晚。今早一起来,时钟已快指到8点。没来得及吃早餐,顺便在上班的早点摊上买了一块馍填腹。当我刚咽下这块油腻浓浓的馍时,脑海里却浮现出母亲的身影。
我家八姊妹,我属最小的一个。在上世纪中页,那个三年闹饥荒;人为与大自然灾害时期,要想把这个,包括我爷爷在内,共有十一口人的大家庭中,让每一个人的生命尽量不受到饥饿的吞噬,并使他们都能生存下来,这对我那个勤俭、善良,持家有方的母亲来说,实在是一个天大的难事。在饥饿与生命的抗衡中,母亲以一般人难以承受的压力,用一颗慈爱之心、超常人的智慧、顽强的毅力,和她那殊有的人格魅力;除爷爷年迈之外,最终,我们十颗生命在母亲的呵护下,终于从苦难的泥泞中挣扎了出来。
什么叫‘馍’在那个难忘的岁月,对我非常陌生,因为我的幼年从来没有见到过‘馍’这个东西。后来慢慢才得知‘馍’是一个很好吃的东西,所以就一直期盼着,有那么一天能亲口尝到它。可是反过来又想,在那个年代,就连一碗稀粥,或者一块小小的锅粑,都相争如命,这那里还有什么‘馍’哟。三年自然灾难,让那些有着数千年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良好风德,已基本遗忘殆尽。人情、友情,亲情,变得冷漠无情,偶尔会产生人性的变异。记得;当年在一个寒冷,还下着蒙蒙细雨的冬天早晨,和往常一样,我拉着母亲的衣角,在大众食堂门口,排着长长的队,领到了一碗不到一两米的稀粥后,便坐在食堂屋檐下冰凉的青石板上。母亲把稀粥放到我手上说:“快吃吧,要不过一会就冷了”。我抬起头,看着母亲惆怅的笑容说:“妈,你不吃,我也不吃”。母亲说:“孩子,妈不饿”。在我们母子反复推让几遍后,母亲才无奈地说:“好吧,我们都吃”。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地,足足用了10多分钟的时间,才把一碗稀粥喝完。旁边一些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们母子俩,一位个年近70的老奶奶说:“你们看看,多好的一对母子哟”。她的话音未落,我也正在用舌尖旋转着嘴角上的残留物时,只听到一阵脚步声和追喊声,从我们身边擦过。“不孝的狗东西,快馍馍还给我,要不然老子打死你”……当我起身一看,只见得我们邻里一位姓钟,大约40多岁的大伯,正气喘喘地追赶着前面手里拿着一个玉米馍馍他那不到十五岁的二儿子。听说,大伯在食堂炉灶角落,捡得一块玉米馍馍拿着手里正准备吃时,就被身边的这个儿子看见了,便一把抢了过去,扭头就跑。他父亲就气急败坏地对儿子紧追不舍,就是要想讨回那块馍。由于当早晨天下着细雨,大伯追儿子手中馍馍心急,便滑倒在一块青石板地上,头部碰裂了一道大口,血一直往外流。可他仍然站了起来,不顾头部和腿部伤口的疼痛,跌跌撞撞地继续追赶着儿子。就在大伯追上儿子时,那馍的一半,已经被儿子吞下肚。为争得剩下的一半,父子俩便厮打在一起,要不是旁人们极力将来他们拉开和劝解,这一场馍馍风波,不知道怎样才能得以平息。想起那一场景,至今让人心酸不已。大伯因追儿子头部受伤,腿部也甩成骨折,回到家里便卧床不起,没多久就离开了人世。
大约1964年,我四个较大的哥姐们相继参加工作并成了家;也正是三年自然灾害后的一个丰收年,民风遗俗相继慢慢恢复。当年,正值清明时节,听父母说;哥姐们都要回家祭祖——扫墓【我们成都平原叫上坟】母亲还要做带肉馅的清明馍馍呢。我很好奇,就在头天一大早,和比我大两岁的么姐跟随着母亲;由于么姐一直很喜欢唱歌,我便和她一块唱着儿时的歌谣,踏着阳春三月的晨晖,一边追逐着田野里的蝴蝶,一边嬉戏着篱笆旁,小溪的春波嫩水,蹦蹦跳跳地和母亲忙碌在田埂河边,采摘着我们当地在清明节祭祖时,做馍必不可少的那青香透人的艾草尖。次日,全家相聚,忙忙碌碌,炉灶台上,那锅里用竹条编制的蒸笼格里,冒出一股股沁人心脾香味,它让我那颗幼小的心灵怎么也按捺不住,便搬出一根小木登,站在上面直瞪瞪地,朝着热气腾腾的竹笼子看去,可又总是靠不近它,我就叫么姐把我抱了起来,她刚刚把我抱起,我就俯身向热气腾腾的蒸笼揍了过去,想揭开竹笼盖。我这么一移动,使本来大不了我不少的么姐脚一滑,手就顺势松开了我,把我甩了下来,使我的鼻梁部,在炉灶石扳上,碰破了一个有米粒大的口子,让我痛苦流涕,父母当即把么姐狠狠地批评一番。就这样,这颗米粒大的疤痕虽然不起眼,可它却永远留在了我的鼻梁上中央和我终生难忘的记忆里。
当祭祖仪式完后,母亲把热腾腾的清明馍端在我面前,我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母亲笑着对我说:“慢慢吃,别噎着,还有呢”。我问母亲:“妈,你怎么不吃呢,你也吃呀”。她说:“妈小时候吃馍吃得多,你们还是第一次吃呢,就好好吃一顿吧”。虽然我年纪不大,可由于母亲常年的教诲,让我们从小就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人之间的;忠孝、义、爱、尊。就像我们当年眼前看到的那样,父亲和母亲孝敬老爷爷,总是百般关怀亲切。再回想那个年代,一年只有那么一次清明节的机会才能吃到馍,更何况这已经是她们多年未吃过的清明馍了,有又谁不想吃呢。虽然我当时想的,不是像现在文字上写的这样,富有逻辑思维语言性,但,的确那颗幼小的心灵,在母亲长期的儒学教育中,还有她长期对老爷爷的尊重孝敬那感人场面,让我那小小的心灵就明白一个道理;儿子就是要爱母亲、尊重母亲、孝敬母亲,我一个人就是不能这样把馍吃下去。想到这里,我便用筷子夹了一个馍,直往母亲嘴边送去,她一边笑着,一边轻轻地搂住我便把馍吃了下去。当我第一次吃到母亲亲手做的馍时,感觉特别的可口香甜。那个时候做的清明馍非常传统,很有讲究的。它的主要成分就是;糯米和普通大米各一半,打磨成粉状,再和磨成泥汁的艾草浆渗合一起,然后把莴笋土豆剁成黄豆大的颗粒,加上少许腊肉等为馅,就这样,成都川西坝子历史上传承下来的,第一道清明祭祖食品,便延续至今。
随着历史的变迁,人们生活水平的不断改善,清明馍早已不是什么奢侈品了,并不限季节地搬上了桌面。那些年,每当在外地工作或者学习的哥姐们探亲回家,总要请母亲做上几十个清明馍,吃罢后,各自打包捎给他们的亲朋好友。就连远在上海军医大学读书的四哥,只要寒暑假返回上海时,就得带上数个清明馍回去。母亲心灵手巧、勤劳俭节、聪慧过人,这是我们当地所有人共认的。我们八姊妹一生为有这样的母亲常常感到自豪骄傲。母亲做清明有独道之处,由她做的清明馍永近闻名。就连在成都成了家的哥哥姐姐他们的亲人,每年清明节都要来我家吃上一顿由母亲做的;纯自然味、郁香无比的清明馍。今天的馍,除了多了一些肉和其它不明油物外;尽管它显得光滑、饱满、油亮,甚至还有些诱人,可当我咽下它的时候,总觉得它始终不及母亲当年做的馍;那么自然、可口、芳香、甜美,更没有那么亲切。因为母亲做的馍,除了里面有她那份智慧和辛劳,更包含着她对儿女们的慈祥与博大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