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婶嗔怒的口气，叫莫悠心头微酸。
若换做其他事，她绝对顺着李婶的意思。感情这事儿，外人再用力，也帮不了忙。
她背靠在女王宝座般的高背椅上，一手扶着桌面，不经意地注意到，办公桌上的两个相框里，还有和向昊擎的合照。
一张是和两个孩子的全家福，四人坐在上官宅邸的客厅沙发上，他在左，她在右，两个娃娃在中间，他手臂搁在沙发靠背上，那姿势霸气，优雅，仿佛能为这个家，撑起一片天。
另一张是她背靠在他怀里，他下巴贴着她的额角，手臂自后拥着她，显得她小鸟依人。这样亲密无间，相亲相爱。
她拿起相框，看他蓝黑如宝石的眼睛，却看不透他的城府到底有多深。
一面享受着那些女人的暗恋，任由暧昧满天飞，一面瞧着她飞蛾扑火的痴傻样子，盲目当着贤妻良母，很享受是吧？
她容忍了黎曼妙，倪凌昕，Zoe，Alisa，差点把命赔进去，这场恋情及时止损，才是上策。
“李婶，我和向昊擎之间的事，您和奶奶大妈们还是不要过问了。您好好品尝他的手艺，我这边还忙，先这样，我先挂了。”
“哎？喂……喂……这丫头，怎么挂了？”
李婶握着手机，无奈地转头，对向昊擎道，“那丫头瞧着笨笨的，心思却八面玲珑，我们这些长辈的话，她都能给绕过去了。昊擎啊，这事儿得慢慢来，不急，不急……”
院子里的积雪都被清理干净，太阳暖融融地，满院子的欢声笑语嘈杂，怕向昊擎听不清，李婶心虚的安慰说得异常大声。
几个年长的长辈，笑都僵在脸上，有的啃着半条鱼，姿势滑稽又古怪，都不约而同，看向烤炉旁伟岸俊美的男人。
烤炉里的竹炭烧得彤红，他把几条烤鱼和鸡腿摆好，撒了调料在上面，炭火爆出火花，烤鱼被烤得滋滋直响……
他漫不经心地看了眼搁下手机的李婶，一扫尴尬僵着的众人，神情静冷如冰。
直到大家快要被他骇人的气势震慑得窒息，他才开口，“莫悠说什么了？”
李婶尴尬地堆上笑，这能说什么呀？
“她夸赞你的厨艺不错，叫我们多尝尝。”
向昊擎若有所思地扬了下唇角，那女人怕是在电话里句句不留情。
“她就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这……明天后天的吧，那边太忙了！她在度假村那边呢！”
度假村，原来，是跑去和苏曜聚餐！
向昊擎压不住怒，随手掀了烤架，炭火散了一地，惊得大家噤若寒蝉。
他转头就给强尼递眼色，气急败坏地把身上的围裙拆下来，丢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强尼会意，忙把所有装鱼和鸡翅的箱子搬进厨房里。
向熙和向好见好吃地都被搬走，尴尬地鼓着腮儿，不知所措地看大家。
本来，他们还要介绍大家吃爹地炒的菜呐，爹地做的红烧排骨真的不错耶！
向昊擎看了眼两个夸下海口的小家伙，“大家吃完这些就回去吧，鱼和鸡腿都没有了。”
一群胃口大开的三姑六婆，顿时急了。
“哎？昊擎，别呀……我们正吃得高兴呐！”
“我们都看到了，你那不是还有吗？”
“是呀，别小气呀！你这就把箱子都收起来，我们自己烤也烤不成了……”
“你这小子也忒不孝顺了。”
向昊擎对于“民愤”无动于衷，从一旁的圆几上拿过餐巾，擦了擦手，冷眸威严横扫满院子的人，等众人都安静下来，他才道，“我是商人，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我也不指望大家能对我改观。不过，大家既希望莫悠幸福，也喜欢我的烤鱼，为何不做一做两全其美的事呢？”
三姑六婆们哑然。
“向熙，向好，一会儿把所有的盘子收到厨房清洗干净，留半点渣滓，没有工钱！”
两个小家伙相视，乖巧地忙应声，“是！”
大家嘀嘀咕咕鱼贯而去。
*
莫悠和苏曜坐在监狱的探视窗口前，正和苏允珍说着话。
苏允珍问莫悠何时到预产期，手机就响了。
莫悠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见又是凤羽山某大妈打来的，按了静音，直接塞进手包里。
这已经是第53通，到离开监狱时，大概正好能凑出100了。
苏允珍揶揄看她，“是不是昊擎打的呀？自打你坐在这里，这手机就没停过。”
“不是他，是他搬得救兵。”
手肘突然被碰了一下，她疑惑看苏曜，见他拿下巴点隔壁的探视窗，她看过去，怔了一下。
一旁的窗口里，坐着一个面熟的女人，短发修剪的参差不齐，鼻子和眼下的位置，有大片小斑点，眼睛细长，嘴巴宽厚，只能称得上清秀。
探望他的男人一身西装，外罩毛呢风衣，两鬓斑白，看侧脸与那女人有几分相仿，眉目沧桑。
男人似感觉到自己被盯着，要转过头来，莫悠忙收回视线，看着面前的桌面，问，“谁呀？”
苏曜失笑，凑到她耳边道，“这就忘了？里面的是Zoe，外面的是她父亲。”
“Zoe？”记忆中Zoe可是干练惊艳的大美人呀！
“怎么？不化妆，认不出来呀？”
莫悠摇了摇头，“她不是应该早就被放出来了吗？”
“凭我们看见的罪行，她是不需要坐多久，我们看不见的那些，怕是追究起来，够她蹲一两年的。”
*
从监狱里出来，坐进车子里，刚好Zoe的父亲也出来，朝着路边一辆破旧的私家车走去。
莫悠没再盯着他看。却是早料到了，得罪向昊擎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苏曜突然忍不住说，“悠悠，其实，我也应该去坐牢的。有时候，我就忍不住想，在里面或许，过得更舒服踏实许多。”
事已至此，他在外面，比在里面更痛苦。
“珍姨已经替你了，如果你进去，她会判更重。”
莫悠伸手，握住他抓在方向盘上的手，宽慰道，“在那些杀手想杀我时，是你派人去救我，所以，我原谅你了。”
“谢谢你的原谅！”苏曜看了眼她没有了结婚戒指的手。其实，她这些话都有道理，说得他心里也快要原谅自己了。他甚至快要忘记，自己从前令人厌恶的样子。
长久呆在度假村那样的荒野山林中，人也变得清心寡欲。她的名字绕在舌尖上，却还是能引起阵阵的疼。
“悠悠，我这么重的罪，你都可以原谅，为什么不能原谅昊擎？”
“原谅向昊擎？”她没有不原谅，只是无法再与他在一起。“我没有恨他，所以，无所谓原谅。”
“因为太爱他，所以容不下他被别人所爱吗？”
“这不是一码事儿。”
手机又嗡嗡地震动，莫悠看了眼手机屏，就又按了静音，看向车窗外。
新年的味道浓烈，路旁的商店都挂着“新年钜惠”的牌子，鞭炮声沿街都在响，女人们大包小包地拎着。
有烟花突然蹿上阳光晴好的天空，炸开四散，看不到美丽，只有苍白的几缕烟……
苏曜见她看得出神，没有阻止她，见路旁没有摄像头，他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拿过她的手机，“喂？我是她的男朋友，在下姓苏……是的，我们在一起很久了，我请你们不要再打扰她，我们正在约会，谢谢！”
*
大年三十，莫家团圆家宴。
厨师和佣人都放了年假回家，因此所有饭菜，都要家庭成员们齐上阵。
莫老夫人定的家规严苛，不管多忙，传统不能丢——大年夜的饺子，大家必须一起包。
因此，就连刚嫁入莫家的新妇向微暖，也笨拙地跟着莫铭学擀饺子皮。
大家说说笑笑，气氛极好，都避讳地没有提及向昊擎。
莫苒片刻不放过娱乐新闻，霸占着厨房电视屏的遥控器，一个一个的换台，看到向昊擎在屏幕上一闪，她忙把频道按回来，“哎？姐夫真厉害！大过年的，还忙着吞并收购别人的公司……”
莫一坤轻咳，示意莫苒马上换台。
莫悠抬头，就看到宏大的收购广告背景幕墙前，向昊擎一身黑色西装，优雅如帝王般，坐在签字礼台前，身躯如刀刻成的，一身锐意，仿佛横空出世的上好宝剑。
他双颊似瘦了一圈，蓝黑的眼瞳在眼窝里，愈加深邃冷酷。
另一边签文件的男人，是个矮胖秃顶的欧洲男人，正是Alisa的父亲，反衬得那杀伐无情的男人，愈发的妖魔般绝美。
就连左右的工作人员，也被那高冷的男人秒杀成灰烬。
莫苒手指按在遥控器上，频道一跳，就换成了音乐台……
莫悠惊觉自己恍惚太久，忙腾手，佯装忙碌地整理了一下身上宽松的浅紫色孕妇毛衣裙。
借着拿果汁喝，避开奶奶探究的目光，她把果汁分了一圈，转回来之后，又坐回中岛旁的高脚椅上，继续忙着包水饺。
莫老夫人笑了笑，说道，“悠悠，你这饺子好看，纤瘦小巧，但是，馅料放得太少。吃饺子吃馅嘛！”
老夫人一开口，其他人都不约而同地不再说话，微妙地看向莫悠的手上，然而，他们要看得，却并不是她的手。
“我多放点馅。”莫悠讪然扬起下唇角，“奶奶，您忙您的，别老看我。”
莫老夫人笑得慈祥宠怜，眼神，却像狐狸。“怎么？心虚呀？”
莫悠哭笑不得，她老人家的想象力，未免太广阔了些。
“奶奶，您这是哪儿的话？我心虚什么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