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心微皱，他看向露台上的倩影，蓝黑的眼瞳复杂微黯。
这次是她自投罗网，可不是他求她回来的。
转身朝着车子里的强尼摆手，示意他把车子开进院子里的停车场，随即才淡冷问手机里的老婆，声音口气亦是听不出半分情绪了。
“你不要工坊了？”
“我还是莫董呀！这个头衔，比总经理更牛吧？而且，也不输你呀！”
她口气轻松，掩藏了对那座山、那些人所有的不舍与眷恋。
三年，她从那里重生，也是在那里明白，生命中有太多比名利更重要的东西。
李奶奶说得对，向熙和向好既然叫她妈咪，她就必须一直当下去……否则，对孩子伤害更重。
向昊擎冷眯鹰眸，腮骨隐忍微动，却清楚地记得她收拾楚金那些东西时似被刀割般剧痛的神情。
“……你没有必要为向熙和向好放弃自己喜欢的工作。”。
“我没有放弃工作，如果工坊有事，我会第一时间赶过去。当然，我更不想放弃我喜欢的人。”
那一晚在凤羽山上，被一群奶奶大妈严斥，也没等到她一句“喜欢”。这样的喜欢，于她来说，更多是责任与负累罢了。
向昊擎无声自嘲冷笑，随手挂断手机。
多年来沉寂的院子，弥漫着一股饭菜的浓香，房子里有孩子和女人的笑声传出来。
院子东边的莫宅反而显得，异常安静，那堵古雅的银色栅栏墙，看不出丝毫曾被他攀爬过的痕迹。
幼时，那边的热闹，却是他最妒忌的。
然而……一切无常。
惧怕满院的温暖只是暂时，他烦躁地叹了口气，不准自己贪恋分毫。
自从与这女人重逢，他连安全感都没有了。
院子西侧，蔷薇花嫣然绚烂，如霞似雾，扣笼着拱形的白色亭廊，眼见着即将衰败。
多年前曾有两个小孩就在那花架下一起玩过家家，把宏大的花架当成城堡，当成礼堂，当成家，他们却总不能顺畅举行婚礼。
现在想来，竟都似命中注定。
如此，院子里还残存着母亲喜欢的欧式风情，大多数植物因为疏于打理，不是疯长的，就是与蔷薇花一样渐渐衰败，两种极端，鲜明怪异，似哥
特风情里的纯粹而浓烈的红与黑。
因此，鹅卵石路旁多出的几个青花瓷水缸，就显得格格不入，异常突兀。
他过去挨个瞧了，每个缸里都有水，且清澈见底，有的养了金鱼，有的养了锦鲤，水面上飘着睡莲……
做布娃娃和广告模特的莫董，似乎不太会
打理院子的景致。
他不敢恭维地摇了摇头，倒也没有评判什么。
事实上，自从住进来，他除了下令让设计师装饰房子，从没有推着机器修剪过草坪，因此也没有资格评判莫悠对这院子的“贡献”。
莫悠在楼上，却将他挑剔且不敢恭维的淡嘲神情看在眼里。
“向总裁，别担心，我不会毁掉你的院子。大不了就叫园林规划师来，重新给你弄好了。”
向昊擎头也没抬，更没吭声，走到客厅门口，两个小妖怪嬉闹着冲出来迎接他。
一个是戴着面具的怪物史瑞克，一个是穿着夸张地泡泡裙的白雪公主。
曾经因被他收买而被莫悠自莫宅辞退的小芬迎出来，帮他拿走公事包与西装外套。
他半蹲下来，给儿女拥抱，两个小娃一边一个，在他脸上么了一下。
向好捧住他的俊脸，凝重地说道，“国王陛下，我们的王后娘娘在厨房里给你准备了惊喜，不过，你要回答一个问题，才能进去！”
“好吧，既然公主殿下这样说了，朕恭敬不如从命。”
向熙这就抢着刁难超级聪明的爹地，“什么样的路不能走？”
“电路。”
小家伙撇嘴，不满爹地连思考都省了。“小波比的一举一动都离不开绳子，为什么？”
“小波比是木偶。”
向好抢着问，“世上什么东西比天更高”
“心比天高。”
对于这等幼稚脑筋急转弯，他已经被刁难过多次，这两个小家伙似乎也就能记住这么几种，一点长进都没有哇！
“现在，朕——可以顺利过关了吧？”
两个小家伙无言。
他站起身来时，一个香暖的娇躯冲进了怀里搂住他的脖子，温暖的唇瓣飞快印在他唇上，印了一丝清甜。
“飞蛾扑火虫已逝，学友无子留撇须，偶尔留得一人在，三言并没有两语，牛仔过河搭木筏，仕别三日在这里，原来这字在界前。打——一句告白！”
俯视眼前温柔含笑的鹅蛋脸，他脑子一片空白，失魂落魄都沉在在她美丽的瞳仁里，压根儿没有听到她的谜题。
她笑了笑，“好吧，国王陛下这次被难倒了，不过，看在陛下辛苦一整天的份上，本宫格外开恩，告诉你谜题，并且让你去看餐厅里的惊喜。”
“……”他视线落在她蔷薇粉的唇瓣上，心头突突地跳起一股冲动……
“我爱你一生一世！”
“……”高大的身躯石化。
她踮起脚尖，凑到他耳畔，“这是你要的答案！”
他回过神来，抬手想抱住她，抬手，怀里已空，眼前黑缎似的长发飘过……
那倩影像是一条青花瓷水缸里的金鱼，倏然溜走，带着两个小娃去了餐厅，不忘丢给他一句话，“快去洗手，准备吃饭。”
热腾腾地饭菜摆上长方形地餐桌，鹅黄的桌布上，都是有趣的卡通图案，看上去幼稚到了极点。
莫悠把“惊喜”端到向昊擎的位子上，双颊绯红，心还在咚咚地跳。
刚才那一吻，她似乎太冲动。
小芬把强尼带到厨房另一边的小餐厅，保镖们都在里面就餐，冗长的桌案两旁，坐满了人，却异常安静，都因那一吻，竖着耳朵听着什么。
向昊擎洗了手就坐下来，脸上始终淡淡地，看不出半分情绪，一眼看过饭菜，注意到
面前摆了一个汤盅，见儿女满脸怂恿的笑，便猜到，这就是
惊喜。
他打开盖子，是香喷喷的乳鸽汤，鲜红的枸杞子，雪白的山腰片……看上去美味可口。这的确是惊喜。
他却清楚地记得，她最害怕被拔除了羽毛的小鸽子……
盅里的汤，突然似她的血，刺得心头剧痛。
向熙同学忍不住打破沉静，“爹地，今天妈咪带我们去看电影了，3D的，大恐龙好像就在眼前一样！”
“家里有3D电影，在多媒体室看就行，为什么非要去外面？”他冷酷地话音，因注意到莫悠握着筷子的手微僵，随即和缓了三分，“外面一点都
不安全。”
被打击得灰头土脸的小家伙悻悻说道，“可是家里没有游乐园啊！我们还去了游乐园，还去了海底公园，看到了好多鱼……”
“还有吃了冰激凌和儿童套餐，以前爹地从没有带我们吃过。”向好嗔怪地补充。
“嗯。”向昊擎压着怒，左右瞅了眼两个眸光晶亮的小家伙，“吃饭不准说话，小心呛着。”
向熙欲言又止，却还有很多很多好玩的事想告诉爹地。
向好在他右手边就拿小汤匙抵着盘子里的菜，叮叮当当敲打了两下。
小丫头本是酝酿好，要讲一讲今天最有趣的事，被爹地拒人千里的冷脸惊吓，小脑瓜里顷刻间一片空白。
莫悠尴尬地看了眼汤盅，问道，“要不要喝杯红酒？”
“不喝，吃饭吧。”
饭菜吃到一半，见他始终没动汤，她终是忍不住，“乳鸽汤味道很不错，刚炖出来向熙和向好就一人喝了一盅……”
“以后不要再炖这种汤。”
“你不是喜欢喝么？”她是特意为他炖的耶。
“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呀？”
他避开她问询地眸光，“不必刻意这样讨好，你累，我也累。”
莫悠一颗心就变得千疮百孔，血流不止。
她做的有这样刻意吗？他为她做那么多，她只是炖了汤而已。
看着满桌饭菜，她顿时没了胃口，准备饭菜时的兴奋和幸福感，全部变成了说不出的疲累，却还是给儿女们夹菜……
向昊擎看她一眼，见她眼眶微红，烦躁地搁下筷子，拿餐巾按了按唇角，两条长臂一伸，左右按住儿女的小肩膀。
“向熙，向好，不准剩饭，爹地还有工作要处理，还有不准调皮，不准大声吵闹。”
两个小家伙不约而同地撇着小嘴，拿大眼睛巴巴瞪他，十分不满的他最晚回来，却又最早离席。
“哎？”莫悠舌尖上的老公两个字，因他肃冷的一眼，又咽回去。
“怎么了？”
“明天……我要带他们去幼儿园听试听课，你要不要一起去？”
“哪一家？”
“就是你把资料放在书房桌子上的那一家，离家最近的。”
向昊擎还是一头雾水。
那些资料是他让伊森找来放在桌子上的，这几天一直忙，吃住都在办公间，压根没有时间看，具体哪一家，他一无所知。“你打电话问过了？”
“嗯。”莫悠忙道，“和负责他们课程的四位老师也视频通过话，向熙和向好很喜欢她们。”
向熙踊跃地说，“我们还看到视频里有好多小童友举手回答问题！”
向好忙纠正他，“是小朋友！”
向昊擎忽然想起，让助理取消所有行程的事，“明天一起去看看吧。不过，明天下午姨妈和微暖一起过来，要去接机。”
“试听课安排在上午好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让老师把他们两个安排在同一个班级，这样亲子会，以及春游之类的活动，也方便些。”
“随便你吧。”
莫悠因他言简意赅地四个字，颦眉一叹，秀雅的双肩都垮下去了。
想起前一刻那句告白，忍不住就想抽自己俩耳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