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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五班和“老尤”

二排五班,是李冲到部队的第一个集体。昏昏地,似睡非睡,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突然一阵哨音,吵醒了李冲。等他起来的时候,发现原来整个兵舍里只有他一人在睡觉,两个陌生的面孔人盯着他看,像看动物园里的大熊猫一样。李冲不知所措,赶紧一个机灵爬了起来。这个时候他才感觉到脑袋“嗡嗡”作响,怎么回事?难道是昨天晚上吃面的原因……这难道就是传说当中的“洗脑”?他的身体像在飘一样,强忍着收拾自己睡过的铺面。

“起来了!收拾一下,洗个脸。”衣服肩膀上带着三条杠(中士军衔)的人说。

“嗯!”李冲在陌生的环境下,心里很没有底线,更缺少安全感。

眼前的这个人,看上去龄稍大一些,这可能就是新兵中队的班长吧,但并不是别人传说中那种凶神恶煞的模样!自己暗自提醒,这是第一天,也许就是一个开始,或许那“横眉冷对”的日子很快就会到来。班长拿个脸盆转身出去,这个时候李冲才注意到自己睡了一晚上的兵舍,一个不到四十平米的小屋子,摆满了高低床,中间留有不大的一小块空间,放着一张破旧桌子,几把掉完了膝露出原木的旧凳子……奇怪的是一个班里怎么只有三个人呢?路上同乡们都说一个班会有十几个人的,哪里的都有,天南海北,五湖四海……陌生的地方给李冲带来了更多的奇想。

“哎!”除自己屋里的第二个人说话了,李冲根据他的穿着基本和自己一样,断定他也是个新兵。

“刚才那是班长,姓尤,我是林河县的,我叫常林,你是?”另外一个新兵说话很客气,介绍着自己。

“哦,我是四县的,叫李冲。”李冲看着眼前这位文若书生的新兵说。

“回答班长问题要说‘是’的!”常林继续认真,表情很严肃像是很重要的样子对李冲说。

“哦!”李冲傻傻地看了他一眼,看着对方老是站着的,自己坐在床上觉得不太礼貌便站了起来,这一起身不要紧,结果脑袋里响得更利害了,身体像不归自己指挥一样,还是一屁股坐了下去。

门开了,尤班长端着一盆热水,放在地中央的凳子上,又用桌子上的一个牙缸从盆里舀了水。

“来洗洗,一会儿开饭。”班长说。

李冲蹑手蹑脚地洗过脸后,稀里糊涂的也不知道自己吃了些什么,觉得只想睡觉。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李冲逐渐才明白过来,他是坐火车累的,站起来头晕,坐下去马上就会有坐在火车上一样的感觉,那种“咣当”声好像还在响着一样。除了班长,常林是他的第一个战友,常林比李冲早到部队一天,要比李冲知道的要多一些、早一些,显然是班长已经教了不少东西。听班长说,其余的新兵要等三到五天才能到,正式的训练要在他们到齐之后开始,所以利用这段时间李冲和常林和其他班排的新兵一样只是熟悉部队的常识。常林把从班长那里学来叠被子的粗糙手艺传给了李冲,从那时起这个手艺成了他的“必修课”,当兵的日子里,甚至是离开部队的好长一段时间每天至少有一次的“温习”

常林带着李冲熟悉了整个新兵中队的情况,当然是一些基本生活情况,锅炉房在什么地方,厕所在什么地方等等。刚走出营房李冲让眼前的影像惊呆了,四周旷野空空,除了一些大树,没有任何建筑,仅有这一幢兵舍,孤零零地呆在野地里,让人第一感觉就是凄凉。营房看样子是新建的,还没有围墙,操场上高低不平,土地是黑的,树上光秃秃的没有一点生机,李冲无心听常林的介绍。

“从东走绕过营房向北就是厕所,往西方走就是锅炉房开水在那里……”

李冲听着常林的介绍,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

往东走?……那明明是西的方向怎么是东了呢?不对!怎么太阳也在那个方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李冲意识到自己调向了,这一下就是三年,从来没有过准确方向的概念,后来只是生硬的把他认为是东的方向叫成西方,南是北,北是南……他觉得这一切和自己的想象,还有同乡们介绍的部队,截然不同!他开始有了后悔的念头……

李冲的预想得到了证实。两天过后,班长没再给他打过洗脸水,原因是他们自己已经找着打水的地方了。反而是他和常林俩每天早早地给班长打好了洗脸水,细心的常林把牙膏中新鲜部分挤在牙刷上站在一旁等着班长去洗。

新兵中队的序幕在李冲的军旅生涯中拉开了……

“你们知道部队是什么吗?部队是大熔炉!知道大熔炉是什么吗?是第二个娘胎,重生一回!知道重生一回是什么吗?就是把所有带棱角的地方磨圆了……”班长给李冲和常林开的第一个班会就是这么说的。虽然李冲不理解这些话当中的真实含义,从班长的表情上可以看出部队生活的“残酷”

“知道了吗?”班长严肃地问李冲和常林。李冲心里、脑里还在回想着那些字眼的意思,随口说了一句:“嗯。”常林拉了李冲的衣襟,意思是提醒他犯错了,李冲不清楚自己错在哪里,寻思着……

“回答问题,要答‘是’!”班长高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像是在恐吓。李冲着实让班长给吓了一跳,常林眨着眼睛,小心地看着班长,心里想着说这么几句话用得着那么大声音吗?

“听见了吗?”班长又问。

“听见了!”李冲答。

“给我喊一百个‘是’,你来数着。”班长罚李冲高喊一百声“是”,让常林在一边数数。班长把脚放在床杆上,闭着眼睛听着自己的“杰作”

李冲高声喊着:“是,是,是……”

常林从一数到一百。

这是李冲在部队上的第一堂课,当然后来还有,答“到”的课目了。李冲掌握了在部队要想表现好首先要说好这两个字。只要听到自己的名字,就会高声的答“到”,不管班长、老兵、干部,首长和你说什么,答“是”基本不会犯错的。

学习队列动作,学唱军歌……

按照课程表上的安排,要写家信了。每人得到几张纸和一个通信地址,接过班长递过来的通信地址,李冲张大了嘴,纳闷了好大一阵,这个地址居然就是他坐了二十几个小时火车,又坐了那么长时间颠得要死的卡车所来的地方,原来是和李冲家乡同一个省的另一个地方,虽然地名比较陌生,但给李冲的感觉太不可思议了,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北大荒”,其实北大荒距那里并不太远,后来战友们习惯叫那里“北大荒”!

“哎,你张着嘴要吃人,还是怎么的?”班长对李冲说。

“是!”李冲第一反映,回答班长。瞬间,他觉得那样回答不妥,当即改变说:“不是!”常林听得,“扑哧”一声乐了,这种乐子,之后的三个多月的时间里少得可怜。

“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抓紧时间写家信,告诉家里你是平安的,你是快乐的,明白了吗?”班长站在李冲和常林身后说,探着头看着他们写信的内容。

“呵,小子,字写得漂亮。嗯!不错。”班长看着李冲写信说。李冲没有写出他在部队的真感受,他怕父母担心!只是向父母报了平安,草草了事,按照那个通信地址写明了自己的位置,交给了班长。从那以后起,李冲被班长推荐成了新兵中队的临时文书,其实就是抄写一些教案之类的东西。

四五天之后,另一大批新兵像李冲一样,被送进了这个荒无人烟、兔子不拉屎的地方。这也多少带来了一丁点儿生机,二排五班又分来了八个新兵,新兵中队正式成立,二排正式成立,五班正式成立。和李冲、常林一样,那些刚到的新兵接受了班长的礼节,吃了那碗“宽心面”,用班长给打的水洗了脸。兵舍像一桶人肉罐头一样变得狭小,常林给班长打水,挤牙膏的任务,也让另一个新兵抢了去了,他和李冲一样在人群中被挤来挤去,不知所措。新兵中队的生活变得更加紧张了,这才是真正的开始。新训动员会马上召开,由于某种原因李冲的文笔先前得到了新兵中队干部的认可,所以他很荣幸的被作为新兵代表在动员会上发了言,自豪地赢得了阵阵的掌声。

“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报数!”尤班长带着他的新兵们雄纠纠地走上操场。

“1,2,3,4,5,6,7,8,9,10”

李冲报出的是九。金光,唐红亮,齐玉广,常林,李顺子,干志国,武少峰,闫华,李冲,汪国伍,加老尤班长这就是五班。

“你们知道部队是什么吗?部队是大熔炉!知道大熔炉是什么吗?是第二个娘胎,重生一回!知道重生一回是什么吗?就是把所有带棱角的地方磨圆了……”班长在训练前首先讲了这些李冲和常林已经知道的“常识”班长同样问大家:“知道了吗?”同样有人和李冲一样犯错,同样有人像李冲一样机械式地喊出那些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字眼“是”,“到”不到一周的训练,班长达到了他的目的,大家像是不再带有棱角了,没有了个性,变得不再兴奋,不再报有任何“幻想”……李冲和弟兄们渐渐地熟悉了起来,他们以报数的位置相称,老大,老二,常林是老四……到李冲和国伍就成了小九和小十。大家称班长叫老尤,当然是背后那样叫了。

部队属东北地区,比李冲老家还要冷得多!穿着棉衣,就能冻穿,训练间隙大家会围坐在一起点起野火取暖。大家熟悉了,自然有一些话就能说了,很多人报怨部队的艰苦,每天只能吃炖菜,原料只有海带,白菜叶子,和辣椒,一天吃一顿馒头,剩余全部吃米饭。也有不少人后悔来这儿当兵,想家心切,李冲不例外,也同样有这样的想法。

“听说我们新训结束后,任务是去看押服刑人员,那是非常危险的,搞不好会送命的。”老六说。在操场上训练的时候偶尔远远地也能看得见附近连队的战士押着犯人在野外劳作的场面,听老六这么一说大家都毛骨悚然!

班长不会给大家留下太多独处的时间,很快就会吹起哨声集合训练。队列前班长开始训话:“你们觉得后悔了,觉得自己吃不了苦是吗?当初并不是我去找你们的,是你们自己选择的,这就是你们傻,怪怨不得别人!这就是你们‘得儿呵’(东北这是句说人傻,说人脑子缺东西的话),不要在背后给我议论,要为你们的选择负责!”老尤说着从头到尾看着大家,继续说:“觉得苦的,站出来,干不了的站出来!”老尤喊着,每个字像钉子一样钉在大家身上。

“我们没有觉得苦,只是说说现实……”老二唐红亮说。

“让你说话了吗?‘得儿呵’呀,不懂的打报告?”老尤像在暴发,更像要一口吞掉老二。

“报告!”老二以为自己能弥补了自己的错误。

“你,出列!”老尤用手指着老二命令道。

唐红亮没有在乎老尤的叫喊,表现出无所谓的架势,摇摆着走出了队列。

“是你那样出列的吗?队列动作就着饭吃了?入列!重新出列!”老尤仍在咆哮如雷。

唐红亮只得老老实实的按照班长教的队列动作走出了队列,等着老尤下一步的处置。

“喊十遍‘报告’!”老尤很气氛,是被老二的傲慢所致。老二唐红亮还是一幅不在乎的样子,高声喊了十遍的“报告”大家从唐红亮的目光中可以看得出他的愤怒,但最终没有表现出来,大家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这并不能算作是结束。晚饭过后,老尤集合了大家开始训话,要求大家保持立正姿势,不准动一下。

“部队是什么?是熔炉!……”这些熟悉的话又一次开始在十个人的耳边回荡,不过这一次有了更新的词。老尤在十个人的队列前从头到尾的踱步,说:“到了部队,是条龙你要给我盘着,是只虎你要卧着,谁想出头冒尖儿,你就是找死,就是给自己过不去……”李冲和大家一样站在队列中,他不知道别人对这些话是怎么理解的,但李冲从心中却生出一股无名之火,他不理解为什么别的班都在屋里写家信,而他们却要来野外遭冻不说,还要让眼前这个变态的老尤这样的训话。他站在那里渐渐的放松了自己,并没有像要领说的那样站军姿。老尤在那里讲了很多,多的让李冲记不住了……

“你们认真听了吗?”老尤问。

大家齐声喊:“是!”没有人再敢在这个时候怠慢,使劲全身的力气喊出那个字。声音传在旷野中,回荡着,回声不断,李冲第一次听到这么长的回音。

“记住!你们是‘得儿呵’,知道是什么吗?就是傻子,缺根弦儿,你们需要整,好好儿的整,你们不能有舒服的日子,舒服了就会更加‘得儿呵’,知道吗?”老尤在吼叫。

“你们认真站军姿了吗?”老尤又问。

老尤用手示意不需要回答,他要亲自看看。从排头到排尾挨个摘下重重的羊皮帽,看谁的头上冒了汗。这下,让李冲开了眼,也让他再一次感到欺骗老尤后果的严重。除了唐红亮和李冲,其他人头上都冒了汗!

“冒汗的回班写家信,没有冒的继续站,什么时候冒了汗,什么时候打报告!”老尤给其他人解散,李冲和唐红亮继续站着,等着头上冒汗。老尤带着人回去写家信去了,漆黑的操场上只有李冲和唐红亮。

“对不起,是我连累了大家,嘿嘿,小九你怎么不使劲站军姿落得个和我一样的下场。”唐红亮小声和李冲说。李冲觉得左右没人了,身体觉得更冷了,小风吹在身上冻得打颤。

“唉,没办法,谁让我当兵呢?可惜了还没给同学写信呢?”李冲说。

“是女同学吧!”唐红亮还是一幅满不在乎的样子。

“唉,想回去写信不?我教你个办法。”唐红亮说。

“想,什么办法,天这么冷,怎么冒汗呀?”李冲有点儿怀疑。

“只要你告诉我,给谁写信我就告诉你。”唐红亮开心地说。

“好,你快告诉我,回头和你说。”李冲说。

“不许玩儿赖!你秉注呼吸听我数数,我每数到十你大呼一口气,全身按照要领使劲。”唐红亮说。

按着唐红亮的说法,李冲很快头上感觉冒汗了,接着就喊了报告,回去写信去了。

能写信并没有给李冲多大的安慰,李冲对这样的环境和部队的未来失去了信心,他反而产生了离开部队的念头。他首先想到的是逃离部队,李冲很快利用出公差的机会和炊事班的老兵巧妙地打听到了离开这里的乘车路线,准备了身上仅有的几百块钱。把包放在床下的最靠边的地方,白天训练的时候看清了附近的路线,寻找机会准备出逃!白天里大家都在活动,没有合适的机会,晚上营房里又站着哨兵,根本就没有一丝机会,他想着等自己站哨的时候偷偷溜走。

周四,新兵中队有两节政治课,就是关于军人逃离部队的课,听着指导员讲起,“某些新同志受不了苦就想离开部队……”很像是针对自己讲的一样。心里想,呀!这事我可没和任何人说起呀,指导员是怎么知道的?李冲就在纳闷儿,听讲台上的指导员讲,逃离部队是违法的,是要判刑的,后果很严重……李冲听得这心里就“咯噔”一下。他又一想,要是这个时候逃走了,让别人会怎么看自己呢,一定是会让人瞧不起的。不要说自己丢人不说,那父母的脸往哪放呢,一个穷苦人家出生的孩子,吃不了苦那企不让人笑掉大牙。可是眼前这一切,让李冲觉得,这哪里是实现梦想的地方,那真是自己跳进了火坑一样,还谈什么狗屁军校,估计不出新兵中队自己就“横尸沙场”了。不过他还是很喜欢那身绿军装,有时间就仔细地看看,看看自己的,再看看别人的,心里还真有一些舍不得。李冲并不知道,有出逃想法的并不是他一个人,在那样的环境中,许多人都在想着离开,有人想着调离,有人想着捞个好差事以得清闲、舒服就万事大吉了。直到后来,李冲才清楚当时就凭他一个小新兵蛋子是不容易跑出那个荒无人烟的地方,何况李冲那时候已经没有任何的方向感。

老尤一如既往的用那些激励的话,刺激着大家。当过兵的人大多都知道学习正步是要进行踢腿训练的,十个兄弟每个提着一条像不是自己的腿,摇摇晃晃,没有人敢把脚放在地上,尽管那样还要听老尤在那无休止的训话。

“你们认为你们是热血青年,错!你们就是‘得儿呵’,吃不了苦为什么当兵,练不好武怎么当好兵!你们知道我是什么吗?我是尖刀兵,尖刀班出来的就叫尖刀兵!”老尤一字一句,说得很得意,十个新兵听得很茫然,他们不知道尖刀兵是什么?但他们却知道“得儿呵”是什么。大家对这个新的称谓觉得好奇,之后的日子里经常会听老尤讲起尖刀的事情来。什么军事素质是第一,政治理论是第一,等等,总之是“无所不能,无所愄惧”像小说里侠客一样的称谓。李冲听得虽然好奇,但他觉得自己离尖刀兵的距离太远了,还是现实点——怎么离开这个地方。训练之余和弟兄们谈论中听说,过几天部队要体格复检,身体不合格的新兵要退回原籍。李冲觉得机会来了,他想好了办法,等着体检。李冲表面上表现得像个没事人似的,他的想法并没有一个人发现,那个经历的真实情况也只有他自己清楚是怎么回事。训练中他还是一如既往,表现积极,不再偷懒,汗水总是能湿透了厚厚的棉衣。

“把上衣弄起来做心电图!”卫生队的大夫对李冲说。前面做过心电图的去做下一项体检了,排在他后面的战士,站的挺直等着叫自己的名字。新兵们都傻了,只有睡觉时候是放松的,只要睁着眼,都会保持高度“警惕”,他们怕班长找着自己的毛病,尽可能不给自己留下犯错机会!

做心电力图的设备冰凉地贴在李冲的上身和四肢,李冲认为自己的机会终于来了,他将自己内心弄得很紧张的样子,呼吸时而短促,时而强劲,但这些并没有引起大夫的注意。他看着大夫的表情,注意着每一个动作。大夫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认真地看着心电图仪和那条长纸上的线条,又看看李冲。大夫看的时候,他会放慢呼吸表情自然,大夫觉得这并不是李冲紧张所致。大夫的动作变得慌乱了起来,一次,两次,三次,一连做了三次,结果还是让大夫觉得意外。李冲下去了,那些结果被传到了新兵中队和大队部的首长那里。如果不是那位经验丰富的大队长,李冲的预谋在那时也许就会得逞。

“征兵时候是没有问题,心脏怎么会有问题?”郎医生说。

“情况还不明白,看看再说!”章大队长说。

“如果真有问题的话,高强度训练,他会受不了!”郎医生又说。

“你的意思?”章大队长说。

“不行,就打报告退兵!”郎医生很严肃,负责任地说。

“不能那样,孩子当兵不容易,观察观察!”章大队长又说。

“出了问题,要负责任的!”郎医生提醒章大队长。

“这个你别管了,出了问题我负责!”章大队长满不在乎。

老兵们开始悄悄的指指点点了,小声地说:“就是那个新兵,心脏有问题!……”

李冲听得清楚,心里暗自高兴,但脸上却装得十分无奈,只等着部队下达退兵的命令。他管不了那么多荣耀了,也顾不得那么多理想了,不再想着保家卫国……只要能离开那里就是脱离苦海!让李冲不知情的是,章大队长的想法是在自己管辖的三大队,即便是安排这样的人去喂猪,种菜,也不轻易退兵,那样对这个新兵是一种不负责任的做法,但他要观察下去……如果李冲选择装下去,他会很轻松完成新训即便成绩不合格或许真的去喂猪,种菜,其它的结果也是在哪个连部干个文书之类的工作,却不会再有后来的故事。

老尤对“尖刀兵”的故事越讲越起劲,故事没有重复的时候,在李冲脑子里“尖刀兵”就是武功高手,像评书里的剑客一样,飞檐走壁……只要老尤愿意讲,兄弟们就围着听,渐渐地李冲的预谋尽然“烟消云散”了。班里的十个兄弟相处很融洽,也许是患难与共的原因,老尤已经并不再是克星了,大家开始羡慕老尤,从心底尊重老尤,虽然老尤还会叫他们“得儿呵”,但大家习惯了这个称呼。他们相信老尤的话,是自己要来当兵,不是谁去请来的,他们更相信老尤的信念,要做就做最好,当兵就要当“尖刀兵”,做无所不能,毫无愄惧的“尖刀兵”十个新兵会听着老尤版的“尖刀”故事,站在寒风中几个小时毅然不动,他们会跟前老尤一次又一次跑完艰难的五公里越野。老尤不会给他们多少舒服的机会,上厕所,吃饭都会用秒表掐点儿,只要听见哨声大家都会集合在一起听候老尤班长的命令。他们没有理由怀疑老尤,只是埋怨自己的不足。几个新兵也有自己的乐趣,有一根烟,会躲在树丛中一人一口直到抽完。他们会产生奇想,伙食吃不饱的时候大家会把那仅有七成熟的馒头藏在袖子里等训练间隙,钻在厕所里吃,每个人都有份,大家会焦急的等着自己的那一口,但没有人会去抢。他们挑战了老尤想出的一个又一个极限,却换来老尤一个又一个“新课题”老尤会把只有老兵才训练的“擒敌格斗术”教给大家,狠心地让兄弟们实战对抗,打得鼻青脸肿,老尤却看得高兴还会给别的班长炫耀。

“只有我才会训出‘尖刀’兵,我的兵全部都会是‘尖刀’兵!”老尤哈哈大笑,很自信!

十个兄弟像吃了疯牛肉一样,给老尤争面子,从不情愿在任何环节输给其他班的新兵。

老尤的故事开始变了内容,开始讲这支部队情况。

“你知道你们是什么吗?回答我!”老尤高声喊。

“我们是‘得儿呵’!”十个弟兄同时回答。

“你们不仅是‘得儿呵’还有一个称呼!要记住!”老尤站在两米多高的单杠上,抱着臂保持着平衡说。

弟兄们已经不知道自己还是个兵!只知道是“得儿呵”这个“头衔”,还不知道有其他称谓,十个兄弟面面相觑,互相摇头。

“记住,我们是‘二犯人’!”老尤的话让大家情绪一落千丈,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是犯人。

“我们是看押犯人的,不是犯人!”老大对老尤的话觉得置疑,表示反对。

“大家同意我的话不?”老大壮着胆子说。

“同意!”十弟兄齐声说。

结果让大家意外,并不是顶撞班长后那种五公里越野或者是几百个俯卧撑,甚至是吊在杠上几个小时……

“你们不同意这个称呼,很好,我也不同意,但我们就是二犯人!”老尤又说。

老尤从杠上一个空翻,落在了地上,将冻得实实的地面砸起尘土,老尤点了一根烟,接着说。

“看见远处那条高墙了吗?那是监狱,里面关的都是服刑人员,至少十年刑期的犯人!这个地区有十几个像这样的地方,我们就是为他们而存在,他们犯了法犯了罪,就要失去自由呆在大墙内,我们是因为他们也同样失去了‘自由’!我们要看着他们,替国家、替人民看着他们,他们跑出来了,我们就进去了!你们说!我们不是“二犯人”,是啥?”老尤的嗓子喊哑了,还在喊,那声音很吃力,大家听得也很费劲。十个人张着嘴巴,向老尤手指的监狱看去,听着老尤的话,大家都感觉吃惊。

“知道我们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吗?因为这里没有人烟,条件恶劣,是给犯人们准备的!我们要陪着他们,让他们老老实实呆在这里!可老犯们并不老实,他们时刻想逃走,和我们一样受不了这里的环境,同样的地方,同样的环境,只是衣服不同,信仰不同,我们要陪着他们,你们说我们是不是‘二犯人’?这里没有别人,三种衣服,三种人,犯人,我们,劳改干警!”老尤的烟快抽完了,剩个烟屁。零下三十多度的天气,冷得利害,弟兄们使劲站着军姿,但还是不能抵抗寒潮。

“来,搓手,跺脚,一人一口。”老尤拿着烟屁,挨个从老大到小十,一个抽了一口。老六像个女孩从来就很少抽烟,每次抽都是在和大家一起起哄,一口烟呛得咳嗽不止。老尤是个不安分的老兵,经常也会犯错,这一次他真的错了。连长不再容忍他在训练时抽烟,而且还给每一个新兵都抽,远远地斜着眼睛看着,他心里喜欢老尤班长,也喜欢这群“得儿呵”新兵,他不轻易在新兵面前训斥任何一个老兵班长。老尤的举动,让枊中队长觉得是有必要敲打一下他了,要不然非得把这些新兵蛋子带成“土匪”兵。

“尤庆军!”枊中队长喊到。

“到!”老尤的气势远比这些新兵蛋子强,粗闷的声音也保持着应有的穿透力。

“你,俯卧撑一百!”枊中队长命令。

“是!”班长马上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把烟屁带着火握在手里,向前一大步,两手握拳撑地做起了俯卧撑。李冲和所有新兵一样,对尤班长做俯卧撑的姿势,感到佩服,心里给老尤叫好,不愧为“尖刀班”出来的。

“你们的班长犯错了,我想知道你们班长刚才都和你们说什么了?”枊中队长让大家稍息,说。

“报告,班长说我们是‘二犯人’!”老十在排尾离连长近一些,回答了枊中队长的问题。

“什么?班长连这些都给你们说了?”连长置疑。

“是!”大家回答。

“你们的班长是这么跟你们说的?”

“是!”大家齐声回答。

“再加一百!”枊中队长回头指着尤庆军说。

五班的新兵看着自己的班长被惩罚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但也不知道究竟错在哪里。

“知道你们的班长错在哪里了吗?第一,我们是光荣的中国人民武装警察战士,第二,他不应该违反队列条令和训练场规定,所以我要处罚他,你们也要引以为戒,明白吗?”枊中队长回头看看尤班长,皱了皱眉觉得有点惩罚重了。老尤对这样的处罚像吃饭一样,看起来很轻松,每一百休息一下,很快喊了报告。

“报告连长,二百俯卧撑完毕!”

“好,尤庆军你对勤务知识已经想在我的前面了,我们下午就开始勤务科目。”枊中队长照着老尤的屁股踹了一脚,笑着离开了。

老尤和自己的新兵卖起了观子,说:“连长对我好着呢,你们别看他罚了我,一会儿他准给我好处。”

老尤并没有吹嘘,枊中队长在休息的时候给了他一盒香烟,也许是那二百个俯卧撑换来的。

下午,按照枊中队长对训练课程的调整,由室外科目改为室内勤务理论教育,枊中队长在上勤务课之前给大家讲了一个他自己的故事,这回让李冲这些“得儿呵”的新兵蛋子又一次感受到前辈们对“尖刀”的定义,和他们的“尖刀”信念。

枊中队长那年在部队属于超期服役的代理排长,负责一个执勤小组的野外现场勤务。时值七八月份,“青纱帐”起,到处都是高密草丛,整个部队驻地,也就是宝安泽地区,草连草,渠连渠,地形复杂。野外看押的服刑人员在没有任何警戒设施条件下的水稻田里干活,他的活动范围以插小红为戒,一般在上万平方米左右,靠四名哨兵在四个方向的四个角上三十至五十米的距离武装警戒,设现场负责人一名,领班员一名。服刑者大多是重刑犯,时刻准备逃跑获得自由,情况特别复杂。宝安泽地区冬夏两季气温反差大,冬天出奇冷,零下三十多度,夏天格外热地表温度也能达到三十多度,这给执勤带来很大的困难。天热,人困体乏,稍不留神,犯人只要轻轻一跃,跳进青纱帐就会踪迹全无。刘排长在观察地形后,觉得存在一定的隐患,特意对哨兵和领班员反复嘱咐,不能有半点差错,他所有精力都集中在看押目标上,担心不测。尽管拿出万分警惕,但不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一名刑期十五年的重刑犯在马上撤收勤务转场(一个现场换到另一个现场)的时候,冲出警戒线,钻进“青纱帐”,跑了!现场乱成一团,哨兵叫喊着命令其他犯人抱头爬在地上,枪声响了几次,但无济于事,那家伙还是跑了,没有击中!刘排长接过一名哨兵的步枪,只身一人朝着逃跑的方向紧追不舍,亡命之徒越跑越快,在重重障碍下尽然不见了。刘排长同样也是出自于“尖刀班”的老尖刀,他的越野成绩在整个支队是有名的前三名,所以不相信那家伙能跑多远。路过一处独立民房,觉得可疑,进屋盘问,不巧,屋主人是个哑巴,支唔了半天他们俩都不明白彼此说的是啥。他在屋里扫了一圈,并没发现能藏人的地方,持枪出门继续向前追,追出几百米后仍不见踪影,觉得不对,回头再来民房,一切都迟了。这会儿他才发现在民房后面有个柴房,门通屋里,后窗户直通屋外边,而且窗户还不小,容一个人出入没有问题。哑巴并没有看见逃犯从窗户进了柴房,所以并不知情,那家伙听着刘排出门追捕,他翻出窗户,从另一个方向跑了!柴房窗户开着,墙上还留下足迹所以断定,就是从这儿跑了。接下来五天的时间里,部队出动所有兵力进行搜捕,在十几公里外的地方找到了那家伙。手持镰刀的在逃犯和刘排长一场恶战,逃犯拒捕时理应适时枪毙,但目标和刘排长厮打在一起,没有开枪的机会,枊中队长拼尽了全力凭着过硬的擒敌术,让那个家伙结束了逃亡。

连长的故事讲完了,大伙手里握着汗,一幅幅惊恐的样子,有人带头鼓起了掌声。几年后枊中队长因表现出色被武警部队评为“十大忠诚卫士”!

“我们很快就要面临着穷凶极恶的服刑人员,他们的经历各不相同,有老百姓,有和我们一样过去是军人。也许你们不知道,那名逃跑的重刑犯就是一个侦察兵出身!他是为黑社会卖命而犯罪,如果那天他不‘归位’,大家想想社会上会有多少人死于他手!同样我们部队不培养出‘无所不能,毫不愄惧’的“尖刀”兵,那么这支部队将会失去一个拳头,一个臂膀,所以我希望你们都是“尖刀”兵,练好军事技能,养成良好作风,打造铁的纪律,来‘陪’好高墙里老犯,否则我们随时就有掉脑袋的可能。我们养兵千日用兵千日,平时多流汗多吃苦,关键时刻也许你就会少流血,多条命,请大家理解班长们的良苦用心!……”枊中队长一段话说得大家心潮澎湃。

枊中队长说着,寻找五班班长老尤,视线一圈才发现他在最后的一个角落里爬在桌子上睡的正香,口水流得都快连着地了!所有新兵的目光,随着枊中队长的目光看去,大家哄堂大笑,而五班的弟兄们没有一个能笑得出来,不是因为班长丢了脸,而是班长比任何一个“得儿呵”的新兵蛋子都累……只有经过那一段经历,五班的弟兄从一到十加老尤就成了一个真正的集体。在李冲的心里已经没有那种离开那个鬼地方的想法了,他让每一个人的事迹感染着,骨子里有一股冲动,要做“尖刀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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