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声噗嗤笑了一声,被人群围住的狐晚正好偏头向这边,两个人的视线相触,元声坦然的迎上狐晚略带怒气的视线,晃了晃手中的杯盏。
一下子宴请了这么多人,难道九度山不会就此被吃空吗?狐晚身后不远处,一个在灯火通明的世界里不为人知的黑暗小角落里,朱桓正一边拨着算盘一边拿袖子擦汗,越算越担心,越算心里越没底,冷汗哗啦啦的往下流。
宴席间,跑前跑后的纪泰正苦瓜着一张脸忙里忙外的张罗着招呼客人。雨末那边直接单独成了一个小宴席,和整个大宴席的酒香隔开,他那边是纸醉金迷的铜臭味,时不时会忽然爆发出一声“啊——赔大了。”的鬼哭狼嚎,十分的有增加整个宴席诡异气氛的效果。只有樱锁气定神闲的慢慢吃着,时不时的还自己哼几声小曲,完全和所有人隔离了,一副世外高人的闲适模样。
时不时就有喝多了的客人被九度山的小妖们偷偷抬起来,被弄进厢房去睡觉。虽然这些小妖怪都是自己人,且这些客人确实是被送去睡觉的,但因为这行动太像做贼,看起来非常像是他们九度山开始了一项新的生意——准备卖人肉包子,弄得谢玖很是做贼心虚。
元声给谢玖的酒非常的给力,谢玖喝了一整瓶了自觉头脑还是很清醒,这简直就有些不合常理了,要知道她可是那种只是闻多了酒气就能晕的体质啊!
尽管她也在某一瞬间产生了“难道这根本就不是酒”的想法,但她看到贪杯的狐晚手里拿着的是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瓶子,瞬间又相信了“这一定是酒”。果然好酒是不容易喝醉的呐,谢玖想着,以后谁再跟我说我酒量不行我就跟谁急,明明是你家的酒质量不过关!
想着,她干脆一口气喝干了一整壶,再向元声伸手:“我还要。”开头她小心翼翼的怕喝醉,一直在小口的呡酒,现在她想试试自己的酒量到底有多少。
元声装模作样的推脱了一阵子,什么“不要喝太多”一类的话说了不少,最后还是笑眯眯的又给了谢玖一壶。
等到宴席快结束了,谢玖才忽然想起来自己开头担心的那个问题,偷偷的跑去问狐晚,狐晚油嘴滑舌的安慰了她一通,不过到底是今天吃多了也喝多了,狐晚最后一不小心大舌头了一下说漏了嘴,原来这次因为九度山上下帮了元修,宴会全部的费用都是元声出的。
谢玖一方面为她的“娘家”不会破产了松了口气,一边又为自己的夫家瀑布一样流走的白花花的银子咬牙切齿的心疼了一把。总之,挺纠结的。
第二天一大清早,元声发现谢玖坐在山路的石阶上发呆。
他不动声色的走过去,踢踢谢玖,以示自己的存在。
“哎?”走神的谢玖吓了一跳,跳起来,发现是元声,松了口气,又坐回去,手托着脸,“我也不知道,事情就这么顺利解决了,我应该有功德圆满的感觉才对啊。”
元声哼了一声:“功德圆满了?”是啊,麻烦的事都不是你做的,需要动脑筋的主意也不是你想的,最后花银子的也不是你,你真的挺功德圆满的。
谢玖摇了摇头:“总感觉,发生了一件事,但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石阶两旁挂在树上的花灯还是昨天的那些花灯,上面镶嵌的宝贵玉石也不会因为灯不再点亮了就因此掉价,白天的九度山树木葱郁天空湛蓝,比晚上看起来更是别有一种味道,可是谢玖却仍旧觉得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寂寞之感。
元声皱眉:“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谢玖一脸苦闷,“小樱又跑去找元修了,雨末去赌坊了,师父还是老样子,一切和过去一样。发生了一件稍微大点儿的事,大家热闹一下,但等事情过去了,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什么也没有改变,一切恢复原样,甚至比之前感觉还要平淡无奇一些……”
说到这里,元声早就明白了。他点了点谢玖的脑袋,无奈道:“难道你还希望发生点儿什么事?还是你希望宴会直接持续一整个月?一年?说真的,就是你们这些神仙们的体力耗得住不用睡觉,那只狐狸的法术能保证九度山始终维持在夜晚的状态,我哥的国库也出不起这个银子呐。”
“哎。”谢玖脸上一红,“你知道我知道是你出的银子呐。”
元声白她一眼:“我当然知道,我从来都是做好事一定要留名的。”
谢玖有点儿心虚:“我也不是向着九度山,只是九度山确实没……”
“行啦行啦。”元声摸摸她的脑袋,“客气什么,我们是夫妻啊。”
“哎。”谢玖想了想,点点头笑了,“嗯。”
“不过。”元声单手托住头,歪着脑袋看了一眼谢玖,“将来我们要是分开了,记得把这比钱还给我呢。”
“哎,啊!”谢玖先惊后怒,刚要说话,被元声一个爆栗打中脑门,“傻蛋,这种时候,你就不能脑子转快点明白我的意思,然后浪漫点,表示‘我们永远在一起我不会让分开这种事发生的’吗?”
谢玖要想了一下才明白他这句绕绕的话的意思,心里暖暖的,她别过头去:“我才不是不明白,只是……只是谁像你这个花心大萝卜,能把这么恶心的话一点儿都不脸红的说出来啊!”
“哈哈。”元声一边笑一边顺手把谢玖脑袋上的毛揉的像鸡窝一样乱,谢玖任他折腾,没反抗也不理他。
元声笑完了:“心情好点儿没?”
“我根本就没有心情不好啊!”谢玖叹气,瞟了一眼树上挂着的花灯,“只是偶尔感慨一下,毕竟人的心情总是在改变的啊。”
“人心善变的意思吗?好悲观呐……”
“才不是!你不要这么随便的揣度别人的想法啊!”
“你担心樱锁?”
“担心也没用,之前是我太自私了,完全没有顾及到小樱自己的想法。小樱比我聪明多了,肯定不会有问题的。”
“那,你总不会是在担心那只狐狸吧?”
口气忽然有点儿酸酸的味道,明显的连不敏感的谢玖都听出来了:“喂,你能不能不要再瞎猜了啊,偶尔心情不爽一下,一定要有一个原因吗?”她顿了一下,重新回到那个双手托着腮的姿势,两眼放空,“谁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郁闷啊,可能是这几天玩的太开心了,之前那么热闹,现在忽然这么冷清,一时之间有点儿接受不了罢了。”
“唔。”元声歪着头做思考状。接着,他嘿嘿一笑,忽然凑近谢玖,在她耳边轻轻一吹:“怎么,空虚寂寞冷了?要不要我陪……”
话音未落被谢玖猛地一推,同时一个大巴掌招呼上他的脑门,“去死!抱上被子滚!”
等一切风平浪静后,谢玖和雨末曾偷偷溜进皇宫去看樱锁。樱锁和元修的关系似乎仍旧没有什么进展,保持原样。元修仍旧爱好熬夜办公,崔宜仍旧时不时的作陪,樱锁老样子的给两个人做些吃食补汤送去。唯一的改善大概就是樱锁的脸上不再见愁容,知道元修大概会成为“老不死”之后,她对他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以前对元修百依百顺照顾有加,现在她除了做好专职“和崔宜斗嘴”之外,也会凶巴巴的对元修说教几句。元修总是好脾气的耐心听完,末了笑眯眯道:“樱锁姑娘真有活力。”
躲在房间外面偷听的二人组谢玖和雨末大眼瞪小眼,对这两个人之间越来越偏离正常路线的感情问题表示,不想管了,也管不了了,走人。
元修到底知不知道樱锁对他的感情,谢玖一直存在疑问,即使樱锁他们都说过他知道,谢玖看他那个样子,却觉得这个人也许压根就没理解所谓的感情是什么。这也不算奇怪,任何事情,其中的苦乐滋味,只有自己体会过才能明白,没体会过的,就是他再聪明也不会真的明白。至于元修知不知道樱锁为了他做了什么,或者说是狐晚元声他们折腾了整个仙界来为他延长阳寿这件事,元修看着似乎一无所知,可谢玖只要一看到他笑眯眯的样子,又莫名的觉得这家伙心里其实什么都清楚。
这段时间大家都很喜乐,唯一命苦的大概只有延寿星君,因为那个签名太长,据说她至今都还没有全部把阳寿改完。更不用说其中还有些人虽然只是减少了一个时辰的阳寿,但命运会因此有很大转折,弄得延寿星君还要去找各方协调让一切的秩序不至于混乱。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延寿星君最后到底为什么会接下来了,狐晚的官方说法是“被我的气势镇住了”,元声安慰的说法是“那么多人的请愿嘛,人多力量大啊”,但以谢玖对这两个人的了解,她觉得实际情况一定是--延寿星君被这两个人抓到了什么把柄。
其实私下里,她有点儿同情延寿星君来着。但想着这件事估计延寿星君还得做一阵子,说不定几年之内都不得闲了,她决定还是不去给她添乱了。
整体来说,樱锁这件事让她分了些心,但她还没忘记去寻找关于狐晚的过去真相那件事。其实在樱锁的事情之后,她也有些犹豫了,想到自己当时只顾及自己的心情而完全没有考虑到樱锁的感受这件事,谢玖开始反省,这好歹也算是狐晚的秘密,自己这样子四处打探,算不算做了身为一个弟子不该对有恩于自己的师父所做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