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水银的“小道消息”,焰空和陆泽宁一直没有再见过面。每次不得不倾听她这些八卦的狐晚都是一脸“我不想知道”的表情。焰空得胜回来了,狐晚的担心解除了,但仍旧很爱发呆。因为陆泽宁明显操劳过度仿佛在消耗自己的生命一般的处理国事,这时水银开始动曾经樱锁动过的心思——帮陆泽宁续命。
狐晚自然一百个反对,但水银有她自己的理由——我可不想我的孩子生出来就没了爹。
她说的信誓旦旦,狐晚瞪她:“你的意思是,你准备让他一个凡人活一千年?”
作为人妖血脉结合禁忌而生的孩子,要整整折磨他的母亲一千年才能降生,这么长的时候,陆泽宁肯定活不到的。因为陆泽宁是帝王,改命格很不方便,再说了,本来水银生下孩子来已经触犯了禁忌,再出点儿什么事狐晚还真没法帮她撑着了。狐晚对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希望她打消这个念头,可惜,水银啥都好,就是耳根子一点儿都不软,自己认定了的,撞到南墙也要凿穿了继续。
只靠水银一个人,别说是改命格了,就是想知道都没办法。结果水银捣鼓来捣鼓去,续命什么的没成果,倒是无意中发现了另一间事——跟鬼君澜尧的一战,焰空虽然得胜,但仅仅是险胜,她元气大伤,元神受损,仙气已经以非常可怕的速度开始枯竭了。
也就是说……焰空……会死。
虽然说她的仙气正在枯竭,但毕竟是上仙,说是会死,但恐怕那也要是几千年甚至几万年之后的事情了。
水银非常非常的纠结——她又开心,又挺郁闷的。同时,她一直在迟疑这件事要不要告诉狐晚。
虽然她真的是有很多的时间可以犹豫可以先瞒着继续拖下去,但很快事情复杂了起来,她握着这个烫手山芋般的消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这个完全就是定时炸弹,超出了她可以预料的后果。
不久之后,沄国和北面相邻的一个小国发生了战争。开始只是争端,没什么问题。但对方是马上的游牧民族,最初在沄国周边抢劫洗略了一番之后,得了便宜,贪婪心起,居然越来越深入,攻入了沄国的腹地。
沄朝以文治国,一时之间,调集国内所有可用之兵去围堵,没想到对方人数虽少,却异常灵活,他们攻城略地,从不停留,所到之处遍地硝烟,在每个城镇小小做些军队的补给之后,屠城烧城,整个沄国一片哗然,一支小小的军队,居然弄得硝烟遍地起、全国大乱。
陆泽宁的脸上,终于不再轻松。
他先前就已经有些强压迫自己的感觉,似乎在用身体劳累转移注意力,现在出了这件事,像是骆驼背上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一下子跨了,先前的积劳成了疾,一病不起。他硬撑着出面处理国事,瞒得了别人,怎么瞒得了水银。甚至连焰空那边都听到了动静。
其实人间的战乱,也多有其他两界的纷争后的连带影响。鬼界之王被封印,众鬼虽然没什么气势了,但更多的却试图报仇,想要挑起争端,给他们的王解开封印。这次战争的不合理,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人间的战争对诸神来说只是小事,不过过眼烟云,不值得特意派上仙来处理。那些捣乱的小鬼们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天界的态度是,不管。
很快狐晚和水银就听闻斗神焰空自请下界来处理这些乱子,两个人互相瞪了一眼,不开口,各怀鬼胎,辨不清这件事是好事还是坏事,都心事重重。
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的后果是什么,至少有一点是肯定的——焰空和陆泽宁,恐怕会再碰到一起。
水银小心翼翼的瞟狐晚一眼,犹豫又犹豫,想了又想,自己决定不了:“咱们,理还是不理?”
他们出手,想办法让两个人见不着估计还是做得到的,但问题是,要是影响了焰空处理这些事,会对陆泽宁不利。他现在病的厉害,水银正毫无办法,也许……以斗神的能力,可以为他续命?
可是她又很怕他们见面后干柴烈火旧情复燃啊!不行,太纠结了!
水银焦躁的差点儿又动了胎气,狐晚却沉得住气,他抬抬眼皮,不紧不慢道:“她说了不见我。我可不管,我要是管了,可能会见着她……那就违背她的意愿了。”
水银一听更急了——焰空的仙气流散那还不知道要多少年,陆泽宁这个可是火烧屁股了,他要是这会儿病死了,人都没了,她哭都没处哭去,还在乎他会不会和焰空见面吗?
她一着急,脱口而出:“你别以为泽宁要死了焰空就是你的了!死狐狸,焰空的元神已经撑不了多久了你知道吗?你再不见她,以后就没机会……”
她话没说完就停住了,因为狐晚的脸色和眼神忽然变得非常非常的可怕。
水银情不自禁的住了嘴,一哆嗦,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她有些后怕,喃喃道:“狐狸,你别这么看我,我……害怕……”
狐晚这样的眼神和表情,她从未见到过。也从未想到过,有一天,这样的表情和眼神会出现在狐晚的脸上。
“狐狸,我……”水银急急的想争辩什么。
狐晚忽然推开她,一句话也没说,捏了个诀,一闪身就没影了。
水银呆呆的看着狐晚消失的地方,她知道他的去处,他肯定是去找焰空了。
她好像在最不该让他知道的时候告诉他了……水银颇有些后悔——可是,这样的事情,恐怕永远也没有合适的时候吧。焰空这样等级的仙,她的元神一旦损毁,根本是不可弥补的,因为,天地间没有其他任何存在有这样的能力。她之前不告诉狐晚,就是担心他会不顾一切,用他上万年修为的狐珠去勉强帮她补。恐怕这样也不过九牛一毛,只会白白赔上他的性命。但至少她还有时间,他们还有时间,这么长的时间,说不定就能想出解决的办法……而她,陆泽宁已经没有这么多时间了。
肚子里的胎儿忽然动了起来,水银被惊醒,脸上现出似喜似悲的神情来。过了一会儿,她摸着自己的肚子,喃喃道:“放心,放心,我会保护好你的父皇的……放心,放心……”
她是笑着说的,两行泪却顺着她的脸颊淌了下来。
在旁边一直看着一切的谢玖,好想也被这种沉重的气氛影响了,她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因为她的直觉一向很准,所以她更加不安。
其实千年之后的结局,她早就知道了。可是,她忽然非常的害怕。害怕产生这个结局的过程,会比结局更残忍。
“没事的,没事的。”她也像水银一样喃喃自语,“阿晚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嘛,水银也是……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重复的次数多了,她仿佛也比刚刚坚定了一些,“不会有事的!”
画面变了。
一瞬间谢玖还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
活了这么多年,她虽然去过很多地方,但从未去过真正的大漠。小时候常听狐晚说,江南的桃红柳绿虽然秀美,但比不上大漠的孤旷壮阔,大漠有大漠自己的风格,那里的生活虽然艰苦,但不代表那里的人不热爱这片土地。狐晚那时想教给他们的道理其实是,无论生来自己是什么样子的,都不要对这样的自己感到丝毫的自卑或者难过,无论外界怎样评价怎样变化,都要坚持做自己,这是最重要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谢玖没想到自己居然记得这么清晰。她从来没见过大漠,当时也没太听懂师父说的那些话,她不过是觉得狐晚说那些话时的神情很好看,莫名的对一切印象深刻,不知道后来狐晚的所有弟子都在“坚持做自己哪怕明明是自己错了且错的十分离谱”这方面走上了不归路,是不是多年以前就被狐晚洗脑了的关系。
原来沙漠是这个样子的。
谢玖忍不住睁大了眼睛四处去看,正好因为她只是个影子,这里的风沙影响不了她的视线。
在沙漠上生存的人,在沙漠恶劣的条件下优胜劣汰选择出的军队。
即使少了数倍的人数,他们仍旧像一只锐利的匕首,直直插入了沄朝军队的腹地。
满眼望去,除了黄沙,就只剩下明晃晃的刀影和暗色的血。尖叫声和闷哼都被风声掩盖了许多,这就像是无声的战场,也许一场风沙过后,万千白骨也会了无痕迹。
一切都会被吞没,一切都会消失。
谢玖从未见过这么孤高的军队,她见过这世上最孤高强大的人,但她没有想到过,一支由数万人组成的军队也可以这样。在极度的孤高的同时,这么团结,这么强大。这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战场上的场景近乎惨烈,即使陆泽宁御驾亲征,即使他这方有焰空坐镇。
谢玖在黄沙中徘徊着,周围都是杀戮,她看的到他们,他们却看不到她。她孤身一人看着这满目疮痍,弄不懂为什么明明是同类,却可以这样毫不留情的彼此伤害。
战场上的战况是热烈的,她却只觉得寒冷。好不容易穿过了人群,她在后方的大帐附近看到了陆泽宁和水银。
陆泽宁的脸色非常不好,一看就是生了重病,谢玖弄不懂他为什么还要来前线督战,水银在他身边扶着他,一脸的担忧。她在帮他度气,把她的妖气度给他,帮他硬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