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狐狸狐狸!”
银铃似的声音飘荡在空无一人的梨花园里。满园雪白的梨花慢悠悠的纷落,就仿佛它们也在享受着这时光缓慢而行的优雅闲适。
梨花树下,艳红色的裙裾仿佛盛开的一朵红云,从这里飘到那里,翩然迤逦,所过之处,震落一树雪白的梨花雨。
赤脚踩在落了一地的花瓣上,那一双精致的足踝居然和雪色的梨花花瓣同色。镜头上移,满是细碎梨花的仿佛一树白雪的枝桠间,恍惚露出一张小小的精致面孔来。
墨色的发,殷红的唇,雪白的面容。
梨花清丽绝尘,这张面容上,即使点缀着浓艳的红色,却仍旧冰清玉洁的压过了一树梨花的清和别致。
“死——狐——狸——死——狐——狸——死——狐——”
中气十足而又美好的声线和这张精巧的面容十分的相衬,只不过内容上来说,略有些不协调。
“停!”
一声怒吼打断了在梨花树间四处乱撞的声音,几句轻声的嘀咕后,园中最高大的一株梨花树上,探出一个脑袋来。
银色的头发在梨花间咋看不太显眼,金色的瞳孔眯起来,望着树下那个穿了一身艳红色衣裙,站在盛开的梨花中也毫不逊色的女子。
“是你呀。”声音里忽然冒出些多余的失落来,银毛脑袋的人自顾自的叹了口气——刚刚,他梦到了个大美人来着……怎么一醒过来,却又是这张已经看了几千年已经相看两厌的老脸呢。
“狐狸,我有点事儿要麻烦你呢。”树下小小的面容完全没有在意对方的冷淡,笑靥如花道。
树上的一张脸人如其名,狐狸般的吊梢眼笑的眯成一条缝:“你不麻烦我的时候也不会来找我呢。”
“是正经事。”
“你一直都是正经事。”
“哎呀。”树下的巧笑倩兮,“那就麻烦你了……”
“对,太麻烦了。”树上的打了个呵欠,“太麻烦就不要做了。”
啪的一声,一个卷轴正中银毛的脑门。
身体被打的歪了一下,又像不倒翁一般正了回来。银毛摸了摸红肿的脑门,却没有任何生气的样子。
“都几千年了,你还拿这件事烦我……水银啊,我说你怎么就是放不下呢!”
说着,他像小孩子那样把双腿从树上垂下来,一摆一摆的来回晃荡着。
叫水银的女子低着头沉默了一瞬,仰起头时却灿烂的笑了起来:“狐狸,我可是就要成功了呢!”
树上的人毫不掩饰的打了个大呵欠。
这句话,他也听了快几千年了。
于是,免疫的不能再免疫,何况,最开始,她的计划,他就压根不看好。不过呢,活了万把年纪,这世上的事大多都看过了,一个人太寂寞,有些好玩的事在身边发生,他也不反对凑凑这个热闹。
“狐晚!”水银生气了,她为了这件事坚持了一千年,这家伙一点儿贡献没有,却一直在旁边说风凉话。她的眼睛瞟过狐晚背在身后的琵琶,露出一个“你也好不到哪里去”的笑容,“你不也是念念不忘吗?不然,这么大个东西,你干嘛一直随身带着它!”
狐晚晃荡着的腿一下也没停,慢悠悠道:“那是,老身我的记性还不至于那么差劲,我又没有健忘症,还不至于什么都不记得了。至于这个。”他的手指擦过琵琶,“我不过是带习惯了。”
他说的格外自然,水银试图在他的表情里找到一丝漏洞,不果,她稍稍泄气了一下,但接着却精神了。
“我不管!这次你一定要出一点力!”说着,水银忽然从怀里又掏出一个卷轴来,呼啦呼啦展开,“你看看你看看,白纸黑字!你的画押还在这里!”指了指上面那个歪歪斜斜鬼画符一般的狐狸笑脸。
树上的狐晚探头瞅了瞅,无力的扶住额头……他就知道会这样!
几天前,快几十年没见的水银忽然来找他,前所未有的居然带了好几壶上好的桃花酿,说是她那个皇帝儿子从某某某国的使臣那里忽悠来的珍贵佳酿,百年难得。狐晚虽已成仙,但原来也是个小狐妖,平生没啥特别的爱好,唯贪杯尔。那天虽然对小气的水银忽而的大方产生了些怀疑,但美酒当前,禁不住诱惑,几杯下肚,就把那不该放下的疑虑都放下了。后来,本来就挺容易喝醉的他那天果然最后是完全找不到东南西北了。
至于这个画押的丑丑的狐狸脸……好吧,他貌似有点儿小印象。
被自己一起玩了几千年的发小出卖的感觉是什么,狐晚现在算是体会到了。
他沉默良久,无奈道:“你开个价吧……”
水银心满意足的卷起卷轴,小心翼翼的收好。抬起头,对树上的狐晚招了招手。
狐晚半真半假的叹了口气,水袖一扬,飘下树来。
水银嘿嘿一笑,凑过去,开始对着狐晚的耳朵嚼舌根。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梨花屑轻轻飘落,只听得一女子“咯咯”的笑声,诡异的传遍了整个梨花园。
“喂喂,你听说了吗,师父他老人家……”
“是啊,听说……”
窃窃私语不绝于耳,不知不觉间,消息一经传遍了整个九度山。
执伞的少女蹦蹦跳跳的走着,厚重的木屐却并没有在她落下时在松软的泥土地上留下任何痕迹,蝴蝶一样的大袖子轻飘飘的荡起来,明明她的个子很小,短裙下露出来的一双腿却显得颀长。
少女回首,金色的头发束成双马尾,在脸庞轻轻一荡,大大的眼睛像猫的一样是翠色的碧绿,红色的一大圈眼妆微微上挑。
“樱锁师姐……”小道童气喘吁吁的停下,休息了一会儿,才道,“大师兄通知大家在素问堂集合,师父让我们……让我们……抽签……”
“嗯。”樱锁一笑,转身,继续往山下走去。
“啊?”小道童看呆了眼,“师、师姐,那是……相反的方向……”
挡着的纸伞微微侧开一点,露出一只漂亮的猫眼和半边勾起的唇角:“你去告诉你大师兄,抽签什么的就不用了,马上就有人要自愿去啦。”
说完,她不等这个年龄最小的小师弟反应,继续蹦蹦跳跳的,往下山的方向走去。
九度山,山如其名,总共有九层,也就是九个界,每一个界都有限制,凡人连最外围的那个都进不来,而要穿越层层界限到达山顶的素问堂,非得修为说得过去才成。
樱锁蹦蹦跳跳的走的飞快,到了差不多第四层的时候,终于放慢了些脚步。
远远看见一间很普通的小茅草屋,她眯了下眼睛,又重新加快了脚步。
听到身后的声响,茅草屋门前,一个少年直起身子来,分别别在腰两侧的四把佩剑叮呤当啷响了一阵,少年有一张和樱锁一模一样的面孔,一样的碧色猫眼,一样的殷红眼妆,除了金色的头发很短,连那一身的装束都像是和樱锁的女装配着套的男装:宽大的袖袍,深色的裙裤在小腿处扎紧,半敞开的胸口,不同于樱锁缠着的绷带,他则是挂了一串五颜六色形状不一的石头。
“慢死了!”少年蹙起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