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根生走到一家原为商贾大户的宅子前,高大的门厚重结实,只是油漆斑驳。以往人们不看其它的,只要看看这门就可知其主人不一般了。他见门虚掩着,便推门进去,沿着甬道进入天井,转入仄门,再进入一侧房,就是胡副书记的办公室。
胡副书记坐在一张太师椅子上,一手夹着烟,一边看报纸。见吴根生进来,坐着没动,只是点一下头让他坐下。
胡副书记开门见山地说:“你是不是为了文水谷的事来找我的?”
吴根生点了点头,心里在打鼓。
胡副书记说:“听人说你与文水谷是一直要好的朋友,在这件事上,你可要明白哟。这件事虽然说还没交党委讨论,但我说的还是起作用的。我还要说明一件事,他这个事说不定还会影响到你。”
听了他这番话,吴根生的心七上八下的,身上的肌肉一阵阵抽紧,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说实话,他没什么后台,干到今天这个位置是相当不容易的,不能为这事毁了自己的前程。
他很谨慎地说:“胡书记,我是个基层干部,文化水平不高,党的政策没你们掌握得透彻,看问题肯定没有你们看的准。不过,我想发表一下我的看法。文水谷是出外搞副业这不错,可他是为集体,不是为个人。再说这也是通过集体讨论决定的。他赚的钱交给了集体,这与投机倒把恐怕有区别吧?”
胡副书记听了他这话很不高兴:“吴根生同志,作为一个共产党员,要以党的利益为重,不要以个人感情用事。你不要忘了,他虽与富农家庭脱离了关系,可他毕竟在那个家庭生活了十几年,沾染了剥削阶级思想。他是打着出外搞副业的招牌,为自己谋私利。我就听说他在外面吃喝的花销比交给队里的还要多,他自己私自存了钱没有呢,谁知道?”
吴根生觉得他这话有点不讲道理,顿时心里就火了,头上的青筋暴露了出来,嘣嘣地跳得生疼。他为了平稳自己有情绪,从兜里掏出一支烟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慢慢地吐出来。他极力放慢语调地说道:“胡书记,你是怎么听到这个消息的?人在外面有不吃不喝不睡的不成?至于说他自己有没有往自己兜里揣钱只有他自己知道。我只知道,青黄不接时,他家里照样是和别人一样吃菜叶、糠团。我看见他儿子拉的屎跟猪粪差不多。我想,他即使再贪总不至于看到儿子挨饿不管吧?”
胡副书记恼火了,他把烟头丢在地上用脚踩灭,使劲用脚搓着:“哎呀,老吴,这是你的不对了,我这里有一大摞你们大队党员干部和群众写的揭发材料,这可是事实。你不要替他说话,千万不要把屁股坐到资产阶级那边去了。”
吴根生寸步不让:“我知道这写信的人是哪些人,他们花着文水谷挣的钱,坐馆子喝酒,文水谷心里能服?所以要查他们的账,他们就要打击报复,心够黑的了!”
胡副书记的脸胀得通红,眼睛睁得大大的:“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该不是以为我吃了他们的,喝了他们的吧?”
“我当然不是说你。”
“那你是说哪个?”
“我们大队就有人。”
“那你得有凭据。”
“那他们又有什么证据?”吴根生针锋相对。
“我们党历来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放过一个坏人。”胡副书记用手敲了敲桌子沿,神情冷峻地说:“吴根生同志,我奉劝你不要和党委对着干,对你是没有好处的。”
吴根生腾地站了起来:“我不能昧着良心说话,要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你有权。我有权保留我的意见。”说完,就大步流星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