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表情是呆滞的，神情是复杂的，只在它抬眼的一瞬间，吃惊、喜悦、迷茫、深沉、还有一种不明意味的情感接连在它眼中闪现。对于前三种情感，南绍行是可以理解的，但对于后两种情感就令人吃味了。
“呃……”南绍行后背绷了绷，最后放弃了，“呼、不行……我现在除了说话还利索点，整个身体都使不上劲儿。”只得冲小九无奈地笑了笑。
就在这一刻，小九似乎做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决定，它对着南绍行的肌肤嗅了嗅，说：“没事，你‘死’的时间太长，身体很多地方坏死了。”
南绍行对此表示无所谓，嗤笑一声说：“身体没有腐烂我就谢天谢地了。”
关于身体没有腐烂这点小九也很好奇。风观湛在保存他尸体时到底对他用了什么方法？尸体在经历这么多年后竟依旧能保持大部分崭新！
南绍行见小九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忍不住宽慰它道：“其实没什么的，我既然已经回来了，等时间回到正轨，大不了再做回游魂就好了。”
小九不置可否，只是从口中吐出海珠说：“海珠我已经拿到了，我想你也不准备再去完成你们那个愚蠢的计划了吧！”
南绍行尴尬一笑，最坏的情况他也想过，那就是和南荣济同归于尽，可谁能想到受难的只有他，而对方却丝毫不受影响呢？他现在已经可以确信那个人就是南荣济的前某一世，没想到这家伙哪辈子都坏，在黄帝时代就反水了蚩尤，在这一世又来了个潜伏！也不知道这回他是哪方的卧底。或者哪方也不是，南绍行更偏向认为他只是追随于自己的利益，阵营什么的都可以随时变换。
陷入时间循环这段经历是南绍行永生难忘的。魂飞魄散可怕吗？魂飞魄散一点都不可怕。那只是漫长无际的黑暗、毫无知觉、飘渺无形、世间再无你这个人，对你来说又有什么痛苦可言？魂飞魄散折磨的只是还存在于世上的人，对你而言又有何可怕？
可这种时间循环是痛苦的，甚至可以说它是魂飞魄散的升级版。陷入时间枷锁中的人，面临他的只有无尽的绝望，哪怕流转亿万年的时光，对他来说也短若一瞬。他们有完备的五感，仿佛活着，却又感觉自己已被抽离出这个世界。永远的漂泊，永远不会靠岸。更确切的是像从悬崖坠下，永远的下落，永远也不会到底。
南绍行不知道他在时间循环中困了多久，更不知道他是如何离开那里的，但在他看到小九的那一刻，心中的阴霾立刻拨散了。
如此痛苦的经历，南绍行不愿对小九提起，结果人小九根本也没打算问他，只是一个劲儿的说海珠。南绍行心有有些微微的不悦，顺带便将小九大部分的话当作了耳旁风，“你这样就把海珠拿走了？不知道会对未来造成怎样的影响。”蝴蝶效应也不是耸人听闻，何况对象变为了海珠，不会回去后发现他直接变了个人吧？
“我当时没时间想那么多！”小九那时候只争分夺秒地要去就南绍行，能记得带走海珠已经很不错了，它那时真是……不过，这也让它认清了一个它怎么也不想承认的事实。
“好吧，先不提它！你看看我样貌有没有变化？”
“你有病啊！”小九先是很不屑地不愿配合，后来不知道它忽然担心起了什么，竟然真的趴在南绍行脸前仔细地看了又看，最后认真地说，“没有。”
“那就好……呃！”
还没等南绍行舒一口气他突然想起一个更严重的问题：如果海珠导致了其它结果，比如说风观湛不见了，那这个时间……好像不对啊！要是他不在了，那这个时间轨迹早崩溃了！
排除了对小九、自己和风观湛的影响，南绍行觉得对他来说其它的也无所谓了。
虽然外型上是没问题了，可小九另有一件十分关心的问题，“你将虚伽大阵使出来试试。”
“我可以吗？”南绍行十分不解。
小九也被他这句话搞愣了，“什么意思？”
“我的虚伽大阵是你分给我的，我可以自主开启吗？”
小九这回彻底懵了，“等等！你忘了素娥将……”
南绍行打断了它，很诧异地重复着：“素娥！素娥？我不认识她啊。”片刻间，他又惊道：“我们的记忆出了偏差？难道说我确实见过一个叫素娥的人，但我们回到过去改变了现在，所以我经历的一些事变了？这样也说不通……如果我的现在变了，那你也该同样啊，为什么我们的记忆会有所不同？”
小九沉声说：“……你我不同，我是上古妖族，我可以记住本应正确的历史。”
“素娥是谁？”南绍行很关心这个问题。
“她是我妹妹的女儿，也是她将你变为了虚伽大阵的第一受阵者。”
什么叫变为了虚伽大阵的第一受阵者？南绍行想不到小九口中的素娥是怎么做到的，他想了想说：“那……在你的记忆中，旭昶的未来应该是什么样的？”
“他死了，大约在十岁的时候。”
“……会不会有这种可能，你把海珠从旭昶那里拿走，延缓了他死亡的时间？或者说他根本没死，所以间接影响了你说的素娥？以至于我没机会遇到她？”
小九那时正处于焦头烂额中，对旭昶的死因和确切的死亡时间都不清楚，它在知道旭昶死去还是在很多年后，以至于它知道时只是抑郁了一阵便不再去想了。
“以那孩子……”，叫孩子合适吗？这个问题先搁置一边，南绍行接着说，“的性格，又把海珠带在身上……早夭也是意料之中。”
小九不说话了，南绍行立即紧张起来，它不会又生气了吧？南绍行赶忙反思自己刚才的用词随意，对一个已故的人应该态度放尊敬才对，可说实话他心底是对那个小屁孩尊敬不起来。
“你真的不记得了吗？”小九似有怀疑地问道。
南绍行心中一空，它为什么要这么问？
可还没等南绍行对此作出回答，小九就先甩了甩头，自言自语道：“这些都不重要了。”
小九向来是这样，不许别人有所隐瞒，自己却有一大堆秘密。
“眼下最重要的是我们在什么时代？”
小九不能确定准确的时间，但它可以判断出，“我本以为时间会靠近于你要去的两千年前，但现在大约在四百年前，而时间也在不断向正轨靠近。”
说了太久，久到南绍行已经忘记他的身体不能动了，在尝试起身后，还没抬起半毫米就被弹了回来。
小九又变得巨大，背起南绍行缓步走着，它鼻子仰起嗅着空气中的水气，它现在需要找一处有水的地方。
躺在那里还不觉得，但在小九背上一颠一颠的就不好受了，南绍行闷哼了一声，声音极低但却没能逃过小九的耳朵。小九没理会他，但步速不由地又慢了几分。
水源离他们并不算远，但以小九如此“蜗牛”的速度，还是走了一段不短的时间才到的。水不多，也不算少，差不多是一片可以没过两个成人头顶的深度的碧潭。
小九把南绍行放到水边，自己先喝了个饱，然后回到南绍行身边，把刚才喝进去的水全吐到了南绍行身上。水形成了一个膜，将南绍行完完全全的包裹了起来。
“我们一会儿要在水中待一段时间，这样做可以起到避水的作用。”少有的，小九颇为耐心地为他解释道。
南绍行心里暗自想，海珠不是就有避水的功能吗？不过也就是想想，这种拆小九台子的事他才不会干。
“这是要做什么？”
“我、我为你治疗。”小九注意到越到后来，他们待在一个时代的时间越长，所以它才有时间为南绍行进行治疗。可不知为什么，小九在说这段话时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小九轻轻地将南绍行拖入水中，待他人整个没入海底时，小九变回了原先大小，重新吞入海珠后也一头扎入了水中。它并不需要避水，只是畏寒，海珠留在他体内要比充当避水珠的效果更好。
水膜还是很好用的，水无法灌入他的耳鼻喉眼，他既可以睁开眼，也能自如的呼吸。
小九进入水中后，拖着南绍行又往深处沉下几分，然后它睁开了它那双灿金色的眼眸。
这片潭十分清澈，日光投射下来，将潭底照得一片沙白，而潭底又向上回馈了满潭的碧绿色荧光。
小九周身萦绕着与潭色不相符的紫色，随着紫光逐渐扩散，小九开始幻化出人类的身体。纤细的双臂和双腿、飘长的白发、晶莹的皮肤、白色的紧贴皮肤的细眉、泛着淡粉色的薄唇和看过一眼便再无法忘记的金眸。
与以往哪次都不同，这一次，小九幻化为了一个成年女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