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啊，就得守规矩。要是不守规矩，就算有一时的风光，那也只有这样的下场。”临出门的时候，刘嬷嬷这番感叹看似是对着李夫人，实则谁都看得出来是暗指吴笑烟。
吴笑烟低着头，一副乖顺老实的模样，实则在心里叹了一声。
要不然当年那齐嬷嬷一过来就各种指桑骂槐，外加排挤抹黑呢？看来不只是她一个人想歪了啊，连刘嬷嬷也这样。那八成就不是嬷嬷们自己这样，是老太太就这么想的她吧？
吴笑烟自从进府，万事能不出头就不出头，连院子都不怎么出，已经是谨小慎微到极致了，但事儿从来没少过。不过吴笑烟倒不认为自己之前的做法有错，她要是不谨小慎微，那现在临头的就不是脏水和指桑骂槐，而是白绫和长刀了。
——既然为奴，那当外人觉得他这个奴不本分了，那麻烦就总归不会少的。
吴笑烟一路跟着刘嬷嬷到了老太太的梧桐居，到的时候，就有个大丫鬟过来对刘嬷嬷行礼：“嬷嬷回来啦？老太太临睡前说的，让嬷嬷回来了就进去，有什么事，等老太太醒了再说。”
“哎！”刘嬷嬷这时候笑的，可就不是之前那让人看多了发毛的慈眉善目了，那真可是热情欢喜，眉毛眼睛都飞起来了，“芍药还在这等着，看这晒的，脸都红了，快进去吧。”
粗使的婆子散了，刘嬷嬷跟着芍药一边眉飞眼笑的聊着，一边进了屋。这院子里就只剩下吴笑烟一个人站着了。
不过，别说梧桐居里大树多，极为凉爽，就是真在大太阳底下站着，吴笑烟也无所谓。
不就是罚站吗？她都习惯了。
她就那么略微低着头，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的站着。不多久，就听见一阵谈笑声。
“就是她啊？”
“对啊，就是那个吴笑烟。”
“听人说我还以为是多貌美的主儿，怎么这么丑啊？”
“呵呵呵，所以才说不要脸面吗，长得这个样子竟然还做出那种事来。”
“她连头都不敢抬，看都不敢看我们的，想来也知道丢脸，但早做什么去了？”
府里什么地方青春年少的丫鬟多？那可绝对不是杜夫人和魏夫人那，而是老太太这里。
老太太早年间是不喜欢青春年少的俏丫鬟的，因为说不准一夜过去后，丫鬟就变国公爷的妾了。直到后来二老年纪都大了，国公爷虽然偶尔还会犯一犯老毛病，可大多数时候已经老实下来了。老太太呢，大概也觉得梧桐居过于沉寂，身边就开始多了活泼伶俐的丫鬟，有她们的莺声燕语，院子里也显得热闹有活力一些。
现在，这些丫鬟就都聚在一边的回廊上，那可真是百花缭绕群芳争艳，要什么样的美人就有什么样的。
这些大小丫鬟谈笑的回廊下阳光璀璨，吴笑烟站着的树荫下阴暗晦涩，简直就是再明显不过的对比。有胆大的仆役小厮朝这边看过来，眼睛瞟过吴笑烟的时候，都是轻蔑鄙视的，看着那些貌美丫鬟的时候，却立刻眼珠子都要烧着了。
她们在那奚落谈笑，吴笑烟听着对自身并无所谓，反正这些话从她进衍国公府也听过无数遍了。总归也就是那几句话，翻来覆去，毫无新意，吴笑烟是不疼不痒的。不过，今天从这些姑娘的话里边，她也听出了些别样的意思——挺怪的感觉，就觉得不对劲，可到底是怎么个不对劲，说不出来。
等到这些众丫鬟都散了，过了夕食，甚至天色都有些暗了，才有个大丫鬟出来道：“吴姑娘，老太太起了，进去吧。”
吴笑烟乖乖的跟进去，里边老太太戴着镶一枚金色东珠的抹额，外罩一件枣红色百蝠褙子，坐在炕上，雍容华贵。九个大小丫鬟，四大四小个分左右排开，单有一个，也就是刚才那位芍药跪在老太太脚下的脚踏上，正在给老太太捏脚，刘嬷嬷则站在左手那四个丫鬟的前头。
带吴笑烟的这个大丫鬟，一进门就靠在了炕边上，给老太太捶腿。
老太太对着这个大丫鬟笑了笑，吴笑烟直接跪在进门的地方，给老太太行礼。行完了礼，也依旧跪着低着头。
老太太看着吴笑烟，突然笑了起来：“你这个丫头啊，我可是听说了，你把送到前线去的箱子给砸了？”
“是，奴婢知罪。”吴笑烟又叩了一个头。
老夫人脸上的笑比刚才更真了些——不急忙慌的找原因辩解，这就是还知道点分寸。
“你和大郎圆房没有？”
“并没。”这问题跳跃有点大，吴笑烟愣了一下，“大郎年纪太小，恐伤了元气。”她毕竟是个姑娘，此刻当这么多人的面谈论这种事，面上越发的热，头也压得更低了。
“哦？”老太太眉毛挑了起来，“既然如此，刘嬷嬷你带着她下去，查验查验。这些事本来该刚进府的时候就办的，下面的人太不会办事了。”
吴笑烟还不明白这查验到底是查验什么，她只是乖乖的站起来，跟着刘嬷嬷到了边上的耳房去。房里早有两个比刘嬷嬷年纪更大的老嬷嬷并几个小丫头等着：“笑烟姑娘，脱衣裳吧。”
“啊？”吴笑烟愣了一下。
“脱衣裳啊。”刘嬷嬷此刻连面上的慈蔼也没有了，紧绷着一张脸，冷森森的看着吴笑烟。
吴笑烟一脑袋迷糊的开始脱衣服，一件又一件，脱到里边的小衣时顿了一下。
“继续啊。”刘嬷嬷眉头皱起来了，显然是十分不满意吴笑烟的磨蹭。
“……”吴笑烟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将最后一件小衣脱了下去。她已经不是当初懵懵懂懂，什么事都不知道的小丫头了。如今这房里虽然都是女人，而且她知道自己轻而易举就能将这些人全都撂倒，但有时候……不是武力强大就能保护自己的。这些人看向她的眼神都是那般的不怀好意，看得她直想打哆嗦。
“笑烟姑娘，坐在这吧。”刘嬷嬷一指旁边一把凳子。明明耳房里有床，却一点让她去坐的意思都没有。
吴笑烟坐在凳子上，那两个老嬷立刻过来，一个站在后边按着她的肩膀，一个在前边蹲下掰开她的腿……
因为儿时的经历，吴笑烟天生少了几根筋，但就在今天，吴笑烟头一回知道了什么叫恐惧和屈辱。
她原来以为，这些没用的东西，她都是没有的……
“太夫人，这是我们自己摘的花瓣做的花茶，可香甜了，您尝尝。”此时，两个小丫鬟正巧笑倩兮的给老太太奉上一壶茶。
“呵呵呵，还是你们小丫头有心思，好，拿来我尝尝。哎？还真是酸酸甜甜的，好喝得很啊。”老太太笑得开怀，就算是亲孙女、亲孙子长大了，大概都不会有这些小丫头这样对她伺候得服帖备至，天天被这些小姑娘围绕着，老太太只觉得惬意无比。
“太夫人。”正欢乐着，刘嬷嬷回来了，小丫鬟都极知道脸色的退开了，刘嬷嬷凑到老太太耳边低声说，“还是完璧。”
“哦？”老太太稍微有点意外，“这倒是没想到，还以为这丫头是个耐不住的。”
在老太太想来，吴笑烟是有几分能耐，但就是个家仆的女儿，且还是干女儿。早年间被困于一隅，虽然是护着大郎到了乾州，但能有多大的眼界？从她撺掇着大郎把自己纳了小就能看出来，是个眼皮子浅的。
不过，这事是薛慈轩定下的，又是薛怀瑞自己求的，老太太就没多话。而大郎日日到她跟前请安，老太太看着孙儿的神采颜色，知道吴笑烟还有点分寸，依旧没多话。而薛怀瑞都纳她做妾了，这也算是报恩了。
但是前些日子闹的事情，让老太太觉得她不能不管了——谁想到这女子竟然天生力大呢？她有一点倒是和李夫人不谋而合了，这么一个女人生活在后宅，生活在大郎身边，不太安全。
不过，老太太可没兴趣给李夫人做刀使。她没见过吴笑烟，过去的想法都是想当然，到底怎么样，她觉得应该见过之后再说。
“太夫人，您看……”
“把她叫过来吧。”老太太点头道，又对其她丫鬟们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
吴笑烟进来的时候，正好是那些大丫鬟下去的时候。之前那两个老嬷在她身上抚摸的触感还在，让她想呕吐，更让她想洗个澡，用丝瓜瓤子搓烂身上的皮！那些大丫鬟擦身而过的时候，一个个的眼睛在她身上滑动，那种明晃晃的不怀好意，就像是蛇的信子，在她身上舔着。
可再怎么难受，她现在只能忍着，去向老夫人回话。
“你倒是个懂礼的。”老太太对吴笑烟的态度好了很多，“行了，别跪了，站着吧。”
“是。”老太太虽然这么说，但吴笑烟还是规规矩矩叩了头才站起来。
“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不问了，反正无外乎是你们那档子破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