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真的是风雨飘摇,渐有乱世之相。
前有五皇子之死,后又出了六皇子酒后纵火烧宫闱,险些致使皇宫倾覆。
建武帝已是老得整日昏迷,太子监国,询问众卿的意见。
督察院上奏,御史台弹劾,以蒋尚书为首,请求太子严惩六皇子皇甫晨风。
那些个文臣们,言辞铿锵,舌辩群雄,根本令人无法辩解。
皇甫霖面无表情,看着众位大臣你方唱罢我方登场,轮番要求严查六皇子失德行为。
皇甫霖迟迟不下旨意,争论久了,群臣也学会看脸色了。
一时间,朝堂上,空气仿若凝住了一般,鸦雀无声。
皇甫霖扫视了众人一眼,尤其把目光落在蒋尚书身上,最后却出言对墨千寻道:“墨将军”此事由你督办,看看是哪个奴才明知道六弟不擅饮酒还不知道规劝。”
此话一出,是要给皇甫晨风开脱,打算找个奴才当替罪羊了。
当日,大婚血案,墨千寻搜查到五皇子皇甫云景意图谋反的罪证,不但有人证,还有物证。
据他身边的人回忆到,皇甫云景本想让周玲珑刺杀沐云遥和蒋芃芃的,结果没想到中途出现了那样的变故。
建武帝听了这些话,气得当时就昏厥过去了,再醒来后,虽然没有表彰周玲珑,但是周氏一族算是逃过了厄运。
而九公主皇甫琳经此变故,已是疯疯傻傻,整日里哭闹不停,喊叫着要去找五哥。现在整个皇宫也就四公主皇甫龙溪能够哄得住她了。
皇家经过了这么多的厄难,如今建武帝的精神越发颓废,皇甫霖有心给六皇子皇甫晨风留脸面。
可不见得人本人愿意承他的情,皇甫晨风得了太子的口谕,勒令他禁足思过,却极为不服气,要找建武帝讨要公道。
如此叫嚣,若不是墨千寻自来威严,换个人不见得能压制得住。
墨千寻淡淡地看着他,仿若看猴子似的就那么看着皇甫晨风,怜悯地道:“殿下也曾是一介皇子,如今贵为王爷。皇上悯皇后之状,留您在宫廷住着,您如此行径,还如何向皇上讨公道。当日,那把匕首怎么来的,王爷当心知肚明吧?”
“什么匕首,你休要血口喷人!”皇甫晨风闻言,先是一愣,眸底闪过一丝恐惧,不过只是一瞬间,快得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并没有任何可害怕的。他冷笑着看着墨千寻,羞辱道,“你也曾是万千人心中的大英雄,如今跪舔一个废人。墨千寻,你当真甘心?”
“还请殿下慎言!”墨千寻眼底浮现出一丝不耐。
这些人总是把老实人,把宽厚的人的善良当成懦弱,以为狂暴和残忍就可以征服天下的一切。
他们从来都不会想,别人凭什么给了你宽容,给了你自由?
朝堂的动向很快就传到了后宫,太子监国,太子妃蒋芃芃自然也身居皇后后院之中。听了玉琳的话,蒋芃芃的脸色一沉,握着茶盏的手不由得用力,茶盏被丢在案几上,喊人道:“玉茗,去请蒋尚书进宫一趟。”
“你不必太生气了。”自那日后,沐云遥就没再回沐府,一直留宿在宫中。有时候,她跟着舅舅商量一下建武帝的病情,更多的时候是陪伴蒋芃芃,倒是让她避开了京城里那些闲言碎语。
如今九公主变成了那个样子,她和沐云壁的婚事暂停,却没说取消婚约。而沐庆沧虽然还是尚书,可是没了建武帝的宠信,如今蒋尚书作为太子妃的父亲出尽风头,他在朝堂上的地位一路千丈。沐云壁和沐云绣已经成了京城名流中的笑话,当然沐云遥也不例外。
“我如何能不生气……算了,不说这些烦心的事儿了。”蒋芃芃示意沐云遥陪她出去走走。
两人站在观景楼上,俯瞰着皇宫的金瓦红墙,群阁众殿都在这冬日的阳光里,炫目得森然而又冷寞。
皇宫里,头顶是狭小的天空,总是不知道去向的云,让人觉得压抑,透不过气来。
沐云遥的心是自由的,尚且能圆融自己,可是蒋芃芃曾经那么地自由过,如今却
困守在这个座用鲜血和生命铸就的皇宫里。
皇宫的可怕之处不是寂寞,不是失去自由,而是它会在你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丢了善良,丢了自我,丢了初衷。现在皇后过得多好啊,没有了皇宫里的宠辱,满世界都是曾经的无忧和快乐。
“这是个表面光鲜,却埋葬着很多肮脏和人性的地方……”蒋芃芃低头,声如和风,让人看不出她现在是愤怒还是悲伤。
“芃芃!”沐云遥用只有两人能听得到声音低地叫了蒋芃芃一声。
“我知道!”蒋芃芃嘴角扬着笑,偏头看向沐云遥。只见她面色十分忧虑,睁大如水秋瞳,专注地看她,想把她看个透彻,她不由得笑了起来,笑得眼睛里含着泪,“明日你就要离开这里……以后好好的幸福,把我那一份也带上。”
蒋芃芃和太子皇甫霖顶多是名义上的夫妻,两人那日根本就未曾圆房。沐云遥作为医者自然是有说察觉,可是这毕竟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旁的人又如何插嘴说太多呢。
“时间可以改变一切,给太子一些时间,有什么难关过不去呢?”沐云遥说着这样的话,可妙目里写满了焦虑。
如果爱一个人,可以细水流长,那怎么会有一见钟情之说呢?
爱是一种本能,在你见到那个人的那一瞬间,或许只是一句话,或许只是长得好看,然后爱上了,一往情深,旁的人就都成了背景。
“这样挺好。”提到太之,蒋芃芃反而一脸淡然,并不见任何失落之情。
当日,蒋芃芃在后宫狠狠地训斥了蒋尚书一番,甚至发生了肢体冲突。蒋尚书就算再生气,如今蒋芃芃贵为一国之太子妃,蒋尚书也是没权力打她的。
是蒋芃芃,手滑,把茶盏砸在了蒋尚书的额头上。
次日,蒋尚书就告病在家了。
沐云遥从皇宫归家时,听玉琳说,太子皇甫霖去太子妃的宫里用了膳。
听得这话,沐云遥轻叹了口气,这皇宫里无心才能无敌,但愿吧……
她上了车,对玉琳道:“既然你跟了我,往日的种种就都忘了吧。”
玉琳恭敬地道:“是!”
白芍和青露互看一眼,上前轻声道:“见过玉琳姐姐。”
……
万木高耸,寺门洞开。
佛号悠然,持续地传入耳里,夹杂着鼎沸的人声,到有种悠长的韵味,喊着宁静致远的风韵。
“最近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怎么总是这副表情?”天气已经冷了,沐云遥穿得稍厚还是觉得微冷,被墨千寻的大氅裹在怀里,感受着他的心跳,在后院,倒是不担心被人看到。
昨日皇上不知是回光返照,还是病情好转,忽然精神头好了一些,把六皇子皇甫晨风叫去呵斥了一番,说他再在宫里胡闹就让他回玉山封地。
玉山有天堑,更有鬼门关之称,那地方各族杂居,乱得狠。皇甫晨风虽然记恨太子皇甫霖,可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的他还是没有勇气去独闯玉门,就灰溜溜地夹着尾巴走了。
建武帝趁着精神头好,亲自赐婚沐云遥和墨千寻,甚至还让人始料不及地赐封沐云遥为护国郡主。
今日,墨千寻得空,沐云遥更是没有什么事情,便一起到寺里祈福来了。说是祈福,只不过是想抛开众人,独处一会儿。
自从玉琳跟着去了沐府,沐云遥几乎没有任何秘密了。她毕竟在宫里呆过,沐云遥觉得还是得小心一些,反倒让听了她这话的墨千寻一阵哼哼。
墨千寻睨了她一眼:“有什么可小心的,总归她不会害了你就是了。”
沐云遥叹气道:“就算知道她不会害我,可是也不能心存侥幸,以为她时时刻刻都可以救我。”
风起,万木齐鸣,如狂兽乱吼。
看着如血的残阳,墨千寻低声道:“遥遥,晋楚之战一触即发。我本不想告诉你,但是……”
很显然他根本瞒不住。
这大抵是建武帝醒来的原因。
兵者,社稷之重,唯有天子才可托付天之重任。
“千寻!”
沐云遥仰头看着他,这个角度看去面若风刀所刻,棱角分明,带着睥睨天下的意味。
“嗯!”墨千寻俯首,与她四目相对,冲她淡淡地一笑道。
时空仿若凝住了一般,沐云遥怎么都看不够这个人。
他现在的脸,和前世的最后一面,相互交融,相互交错,让沐云遥心酸!
“事情有很多。”墨千寻见她不说话,只是一味地看着自己,率先出言道,“总是要一件一件的做。总是想要给你最好的,没想到……去这么仓促。”
再过半个月,他就要挥师边境,徒留她一个人在京城,面对诸多未知的艰险。
他试图说服建武帝带上沐云遥,但是建武帝严词拒绝了,让沐云遥成婚之后,务必继续留在皇宫里。
这算是一种变相的软禁!
帝王术,运用起来,从来不分年青还是年老。
“你就是天下最好的!”沐云遥伸手抚摸着他的脸,冰冷的皮肤让她的手和心都颤了颤,可是眼角依旧带着笑,“你就是天下最好的。你不必担心我。”
“总觉得时间过得太快!”墨千寻吸着她发顶的幽香,沉默了良久,忽然想到了什么,对她道,“你提醒太子妃多多注意六王妃。”
“怎么了?”在宫里的时候,沐云遥发现欧阳凤凤是个很寡言很内秀的人,去觐见太子妃也是温温柔柔的,只垂首听着,不多话。
“那日的匕首……毒是晋国的毒……”此前,他们都以为匕首是周玲珑的,结果玉琳说那日周玲珑根本没有带匕首,身上带的有迷药被她换掉了。如此一来,那就蹊跷了,匕首是谁递给她呢?因为场面混乱,确实很难查出是谁,但是前些日子,墨千寻排场那日搜来的赃物时,发现了一张白纸,让他产生了联想。试想能进入皇宫的人,谁缺白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