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瞿良邪如此激动,楚岁反而平静下来,笑吟吟地看着她,“怎么,没人告诉你?琏王爷死后,太后下令撤去蜀地的藩王,若不是百官保奏,殷都百姓拼死敲响了登闻鼓,蜀地早就被夷为平地了。而你瞿良邪,又怎么会成为人人称颂的太上夫人。”
楚岁的每一句话,都进了瞿良邪的心底,就像是一根根细细密密的针,在她心上刻画着那一场场血流成河的画面。
“新皇登基太后掌权,朝中根基尚且不稳,为了镇压琏王爷带来的蝴蝶效应,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多少平头百姓就为琏王爷曾经的恩情丢了性命。”楚岁却没打算放过瞿良邪,她越是崩溃,就越能感受到这些年来她楚岁压在心中的痛。
“李守义和瞿铭带着一众官员在白宫外跪了整整三日,才求的太后和皇上下旨封锁所有消息,殷都血流成河,而你在蜀地却风生水起。”
“不……这不可能……”这么多年来,她一直以为自己为琏哥哥守护了蜀地,为了琏哥哥她可以牺牲一切,她从来没想过,蜀地的太平,竟然是那么多人用鲜血换来的。
爹爹和老师最是刚正不屈的人,竟然为了瞒着自己而……
她在殿中踉跄着,整个人似乎一下子失去了方向,好像是大海上的漂泊者,随时都会被巨浪打碎。
“小姐……”沁儿连忙上前扶住小姐,狠狠瞪着楚岁,“我们小姐一片好心想要救你,你却恩将仇报,早知你这样没良心,我便一纸告到皇上那处去,让皇上将你楚家满门都斩了才好。”
看到瞿良邪满面的痛苦,楚岁心中却一点不痛快,那场政治动乱中,她失去了家人,失去了依靠,但瞿良邪何尝不是失去了丈夫,背井离乡。
想到这里,她嘴角慢慢溢出一丝苦笑,“其实你说的没错,人命在那些统治者眼中,是但真不值钱的。”
“呵呵呵呵……”瞿良邪一声长笑,推开沁儿便往外跑了出去。
沁儿一见不好,连忙追赶出去,一把将瞿良邪拉住,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小姐,你这样子不能去找皇上,即便皇上不与小姐计较,朝中那些眼巴巴等着小姐出错的大臣,还不把小姐往死里奏啊!”
瞿良邪满眼悲怆,脸上带笑,眼中满是泪水,她垂首看着沁儿,用一种十分平和的声音问道:“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沁儿咬咬唇,如实说道:“珍珠一早便得知了此事,奴婢怕小姐知道后受不了,便不许她回禀。”
原来如此!
瞿良邪仰起头,眨了眨眼,想要将眼中的泪水收回去,却只是叫它更加汹涌。她以为自己保护着身边的人,却没想到一直以来,自己都生活在她们的保护中。
她轻轻拂开沁儿的手,转身朝寝殿方向而去,脚步一路不稳,几次几乎摔倒。沁儿上前搀扶,却被她执意推开,“我累了。”
说话间,她已经推开寝殿的大门,满室的金器刺得她双眼辣疼,眼泪簌簌而下,湿了青衣。
“老虎来啦,老虎来啦!”瞿良邪才踏入殿中,德太妃却从门后跳出,从背后捂住她的眼,“猜猜我是谁?”
在感受到瞿良邪脸上一片冰凉时,德太妃堪堪住了声,从背后转了出来,果真见她满面的泪水,不由得慌了,连忙道:“邪儿,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吓你的!”
她以为是自己吓着了女子,手足无措地道歉。
“太妃……”一声呼喊,瞿良邪心中最坚强的那道屏障终于崩溃,她紧紧抱着眼前的老人,任由泪水顺着脸颊落下,哭声在整个福蕊宫中回荡。整整五年的忍耐,在这声声痛哭中宣泄出来。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看着他们从容沉稳的皇贵妃,此刻扑倒在太妃怀中,像一个无助的孩子,哭的声嘶力竭。
接到皇贵妃晕倒的消息时,叶云正在准备去给皇后请脉,闻言二话不说,挂上箱子便随着珠珠来到福蕊宫。因情绪过度激动而晕厥的瞿良邪面色苍白躺在床上,白皙玉面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叶太医,你快给小姐瞧瞧吧!”
沁儿带着哭腔的话,令叶云反应过来,连忙取出工具给瞿良邪把了脉,片刻后,叫了沁儿出去,“娘娘情绪过度激动,引起体内血脉快速运转,也带动了血脉中的湿毒,才会突然晕厥。稍事休息后,再服用一贴药就没事了。”
“谢谢叶太医。”小姐没事,沁儿感激万分,连连颔首道谢。
医者本该治病救人,这样的事叶云遇到的多了,自然也没放在心上,由着她去。沉默片刻,待沁儿住了声,才问道:“我本是不该多问,但娘娘此次病发的蹊跷,沁儿姑娘要多费心,娘娘情绪不能再激动了。”
“奴婢记下了。”听叶云如此一说,沁儿心中愈发的不安,想起还在偏殿中的楚岁,越觉此女可气,亏得小姐还那般待她。
送走叶云,沁儿便叫来珠珠,“将楚岁扣下来,同春晖关到一处,等小姐醒了发落。”
这次,怎么也不能饶了那女人。
瞿良邪醒来已经是月上柳梢,十一月北风入了殷都,轻轻一吹便撩拨的乌云满天,殿中门窗紧闭,烛火悠悠。
见她醒来,沁儿又惊又喜,噗通一声便跪在地上,“请小姐责罚。”
瞿良邪倚在床边坐着,双眼空洞地看着明灭的烛火,“你原是为了我,怪你做什么。”
“小姐……”沁儿担心地唤了一声。
瞿良邪低眼看了看她,良久,开口欲言,却是林路在外间问道:“沁儿姐姐,皇上那头派人来了,说是秦大人久久不见秦夫人回府,特意入宫来看看,是否……”
沁儿将唇一抿,瞿良邪便知道她定是扣下了楚岁,便道:“将她放了,今日的事,谁也不要提。”
沁儿不愿再惹小姐烦恼,只得乖乖滴照做,又听瞿良邪道:“带句话给她,今日的事我不予追究,楚家与梅家的事情,她也不要再追究了。莫要辜负了兄长一番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