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儿瞥了采追一眼,上前一步,阴阳怪气道:“出了福蕊宫的人是不一样了,还不起来,要皇贵妃亲自来扶你吗?”
采追抬首,眼中噙着泪水,颤声道:“奴婢自知欺瞒娘娘,已经没脸再见娘娘。”
瞿良邪转头看窗外,天色沉了下来,有些阴暗,似乎有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她没说话,无论太后出于什么目的将采追安插在她身边,都令她感到极其不舒服,这一点,与墨珏安排林路截然不同。、
“你先起来说话吧。”她淡淡道。在这深宫中,她们这些当主子的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何况是她们为奴为婢的。
采追这才起身,收拾了一下情绪,压低了声音道:“奴婢这次是背着太后出来,时间不多,只是想告诉娘娘,春晖有问题。”
瞿良邪转头看她,微微眯起了眼,怀疑她话中的真实性。
“前些日子奴婢发现春晖在和宫外的人联系,不过发生了那件事情后,没来得及向娘娘说起。”见瞿良邪不相信的目光,采追心中苦笑,虽然在来之前做好了准备,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瞿良邪眼皮又往下耷拉了一下,春晖这丫头她印象挺深的,人如其名,就像春天的阳光,跳跃着灵动活泼的气息。同时她的身份也是最简单明了,没有值得怀疑的地方。
反而是采追的话令她心中生了几分疑惑。
“本宫知道了。”良久,她淡淡地应了声,“你还有其他事吗?”
“娘娘……”迎上瞿良邪淡漠的视线,采追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勇气,堪堪断了刚才的话头,“信与不信由娘娘,奴婢先告退了。”
“采追。”采追走到门边时,瞿良邪叫住了她,眼中仍旧一片淡漠,但声音柔和了不少,“多谢。”
采追微微愣了一下,脸上便露出了一丝笑意,她果然是没看错人。
采追离去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最后消失,殿中一片沉静,无人说话。
瞿良邪倚在榻椅上,半卧身子看窗外随着夜色降临渐渐收拢的傲菊,无意识地抚弄着护甲上的凤尾,思绪急转。福蕊宫中有内鬼,她心中清楚,却一直拿捏不稳究竟是谁。她虽然并不完全信任福蕊宫中的丫头,但也没有特别防备谁,相处也有一段日子了,若说没有感情也是假的。
一阵夜风吹来,她露在外面的手背激了一下,“注意春晖的动向,一旦发现异常,立即将她扣下。”
即便不愿相信,但却又不得不去怀疑。
沁儿心中也是难受,这样的事情她处理过太多,心却没有因此而麻木,反而变得有些害怕。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身边的人再没有一个可以亲近的,因为不知道下一个背叛的人是谁。
“奴婢明白。”她轻轻地应声,带着林路悄悄退了出去。这个时候,最难受的人应该是小姐,她需要安静。、
打开瞿良邪送来那副画时,墨珏着实愣住了,整幅画面上无序地渲染着几处墨色,没有固定的形状,更像是幼童的随手涂鸦。画卷背面题:墨色染。
“方凌,你来瞧瞧,皇贵妃这幅画究竟何意?”瞧了许久未曾瞧出其中端倪,墨珏朝正在准备整理被褥的方凌招招手,示意他过来瞧瞧。
方凌赔笑道:“皇上都瞧不出来的东西,奴才就更不懂了。”微顿,又道:“皇贵妃那样聪慧的人,送给皇上的东西,想必是大有深意的。”
墨珏瞟了他一眼,这老家伙,每次遇到关健问题时便拿官场上那套来应付自己。又转头盯着那副画瞧了半天,仍旧没有任何头绪,索性移去床头,躺在床上思索。
他越是瞧着越没有头绪,可不解开又实在难以入睡,索性便起身,让方凌给穿了衣服,带着那副画独自去了福蕊宫。
福蕊宫此时还燃着灯火,瞿良邪正应着灯光看书,听闻墨珏只身前来,也惊讶万分,随即便垂首轻笑,“请皇上进来吧。”
她已经穿了青色睡衣,衣襟袖口处刺着鸢尾花的绣样,搁下经书行到门口,便瞧见墨珏便衣简从进了殿,肩头还挂着细细的露珠。
“这么晚了皇上还过来……”瞿良邪屈身行礼,话到一半,见墨珏从袖中取出一副画卷,正是自己送去的那卷,暗道果然如此,轻笑道:“皇上就为了它过来么?”
瞧她笑得轻快,墨珏却一脸苦相,“还请皇贵妃解惑。”
瞿良邪伸手取了那画卷,展开细细瞧了,嘴角微微上挑,“这原是妾身无聊涂鸦之作,没什么特别深意,只是今日皇上送了妾身那幅画,妾身无以为报。”
“那副山石画,朕画了一个月的时间临摹,却只换得夫人这样一副涂鸦之作?”墨珏话中委屈,心中却是乐的。
瞿良邪闻言将画卷了卷,抱着告了个罪,“是妾身的罪,这幅画妾身收回。”
墨珏双眼睁大,劈手便将那副画抢了回去,“送出去的礼,岂有收回去的。”语毕,便宝贝似地收入袖中,不给瞿良邪抢回去的机会。
瞧他如此孩子气,瞿良邪摇头而笑,“宣纸羞作有情物,墨色染就人间态。”
墨珏微微一愣,抚了抚袖中的画卷,不语,长身而去。
人本多情,所谓无情,不过看是否能收放自如,瞿良邪无疑是这样的人,她的自制力同她的智慧一样精明。
“恭送皇上。”瞿良邪行至门边,脸上笑意沉了下去,“皇上愈发意气用事了。”
沁儿将瞿良邪扶了进去,递上一盅安神茶,“奴婢倒是觉得皇上是真性情。”
“性情太真,未必是好事。”瞿良邪也仅仅幽幽一叹,喝了安神茶,便躺床上入眠了。
翌日一早,瞿良邪还未起床,沁儿便将她叫了起来,低声说道:“小姐,抓到春晖现形了,昨夜她才往外递信,珍珠追着信件去处了,”
瞿良邪皱了皱眉头,翻身坐起,“替我穿衣,将春晖带进来,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