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晌午,瞿夫人安排了一众命妇前厅用餐,自己则留下来,拉着瞿良邪的手细细看了半晌,眼睛一酸,几乎不曾落下泪来。“头前一别,经年不见,皇贵妃又瘦了好些。”
瞿良邪笑道:“母亲既这样讲,此次女儿回来小住,可要烦你又将女儿养的白白胖胖的了。”
瞿母听了这话,不仅没有高兴,反而不安起来,“惊闻朝堂上的变故,把你父兄吓坏了,虽有你的书信一并到来,可被朝臣联合参奏是大事,莫是你与皇上之间生了什么嫌隙?”
“母亲多虑了,皇上虽是万人之上,到底要考虑到朝中局势的变化,女儿回府也只是权宜之计。”瞿良邪笑着安慰道。
瞿夫人闻言却是一叹,“说句冒犯的话,老身一面希望娘娘就此回了瞿府,今后再不踏入那牢笼中去才好,一面却也希望娘娘与皇上恩爱和睦。”
瞿良邪心中亦曾矛盾过,可经由诸事,反而坚定下来,即便不为自己,为了瞿府满门,也不能就这样抽身离去。只是本不愿他们为自己劳心,却又累的他们担惊受怕,实在过意不去,只道:“女儿如今,过的很好。”
她这一句很好,将所有辛酸带着泪水噎下,只给至亲一个灿烂笑容。
“你自小就有主意,比你哥哥叫人省心。”看着爱女这般,瞿夫人不好多说,因前头命妇要陪,又闲说片刻,便辞去。
她方走,瞿良邪脸上堆着的灿烂笑意瞬间消失,眼中显出一丝痛苦的神色来。
秋月见此,怕是主子头疼又发作了,拿出一粒减疼的药给她含着,“奴婢这就去找叶云太医来。”
瞿良邪嘱咐道:“就说找他平白闲话,不要惊动了父亲。”
秋月这便去了,果真片刻就回,身后还跟着叶云。
那叶云何等精明的人,一听瞿良邪要单独见他,便知道定是有事,进门见瞿良邪一手撑着额头假寐,双唇紧抿,浓妆也掩不去她脸上的痛苦之色,暗道不好,也不顾什么礼仪规矩,搭了手腕将脉一探,又问起瞿良邪近日来的饮食起居,后道一句:“娘娘这是染了风寒的缘故,吃几贴药就好了。”
秋月道:“ 旧日里大人开的药方奴婢留着,今晨按照方子抓了药给娘娘服了,却无甚效果,是否新开个方子。”
“病由不同,自然不能沿用旧方。”叶云说着叫她准备纸笔来,又道:“姑娘也是宫中服侍久了的老人,娘娘身子不适,怎的也不宣太医来瞧过,乱服用药物,若出了事,谁能担得起?”
秋月自知此事做的不到位,拿了纸笔来,又细细问了需要注意的事项,待拿了药方子便出去了。
将秋月支走,叶云脸上露出担忧神色来,低声道:“娘娘还是听微臣一句话,勿再费神劳心了,否则以娘娘眼下这状态,恐怕……”
瞿良邪如何不知自己身体状况,可处在这样的位置,她岂有不劳心费神的?倚着悬窗苦笑一声,“大人何必再说这样的话,只说本宫的身体究竟如何了?”
叶云迟疑片刻,如实道:“若娘娘长此下去,即便是微臣,也只能保十年无虞。”
十年,她如今不过二十,十年也才三十年华,该是女子一生最鼎盛的年华。
“十年够了。”
许久,瞿良邪低低地笑出了声,重复道:“十年的时间,足够我去爱去恨。”
她这一生,已经尝尽了辛酸苦楚,所行的并非寻常之路,收获的自然也比旁人多得多。唯有于情一字上,即便曾为一人付出鲜血,却并未细细体味其中奥妙。
她用十四年的时间去做瞿良邪,用五年的时间去做上太夫人,这最后十年,她只想做一人的皇贵妃。
叶云见多了生死之事,难免格外珍惜,却并非首次见瞿良邪如此轻视自己性命,心中无名火起,却又明白自己本无立场相劝,因此默了半晌也没说话。
直至外头一消瘦女子进屋来,见了瞿良邪,双手抱拳作揖,称了一声:“主子。”他方才反应过来。
瞿良邪闻声一喜,抬眼果然见是珍珠,道:“你来的正好,前头叫你查的事……”又想到叶云还在,急急住了口,转了话锋道:“今日是哥哥大婚之日,本不该劳烦叶大人的,还请前厅吃些薄酒。”
叶云并非眼不明,辞了出去。
瞿良邪想继续刚才的问题,却又挂心墨谆的事,还不待发问,珍珠便回道:“蜀王已经乘坐马车出城,眼下该过郊外了,属下已经叫人一路暗中护送,直至二人安定下来为止。”
瞿良邪放下心来,叹道:“但愿他们这一去,但真能解脱了。”默了片刻,又问道:“昨日叫你查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珍珠回道:“秦缚、梦建德与崇焕乃同年武科三甲出身,据传秦崇两家原是要联姻,不知为何秦湘莲入了宫,三人之间私下联系不多,若非上了资质的老臣,朝中人也不知三人的关系。”
瞿良邪沉吟道:“三人在朝中形同陌路,这其中定有缘由,此次参本他们未曾告诉宫中的人,是因为没有必要,还是来不及告知?这背后操控他们的人,又会是谁?”
珍珠顺着她的话道:“有能力控制这三人的,只有皇上、墨玉田、瞿老爷、以及登闻院院首秦攀。”
“父亲与兄长可以排除,皇上也没有理由这样做,剩下的,难道真是墨玉田?”瞿良邪摇了摇头,自己推翻了这个结论,从前墨玉田杀自己是为墨太后声誉,如今墨太后已死,公孙正又伏法,再怎么说也有一丝血脉在,他没必要为了拉下自己而与昊帝决裂。
如此一想,事情又回到了之前的死胡同,“看来,只能从三人这些陈旧关系下手了。”
她一抬眼,见珍珠似有话说,“你想到了什么?”
珍珠便道:“属下也只是猜测,这三人皆是上过战场的,又是手握大权,寻常恩惠定不能收买他们,或为恩义或受人胁迫未知。”
瞿良邪细想之下正是此理,“参奏宠妃须得承受君王雷霆之怒,并非任何人能做得来的,心志稍软必致崩溃,若受人胁迫三人不可能那样从容,唯有恩义能说得通。他们三人既然同年武科出身,必定与某人有一定的联系,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必定能有所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