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寂寞的女人们,怕是又要争得头破血流了。苏晗只希望苏月能够安分一点,因而顾左右而言他,“这些宫里的大事,不是我该关心的,我指望娘亲、姐姐和自己的身子骨好一些,平平安安度日就好。”
眼前人再也不是苏月熟悉的那个光耀苏家门楣的女将。眉间身上的锋芒已不见,话里话外,都与寻常嫁为人妻的女子无异,关心的不过是自己身边这些人的安危。心怀天下、威风八面的苏晗,是被她自己深藏了起来,还是真的因了这一番大起大落而一蹶不振了?
苏月微微有些怅惘,漫应道:“妹妹说的是,平安就好。人各有志,不能强求。”
苏晗心里还有事,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低头走路,忽然瞥见一尾明黄衣角,忙匆匆顿住脚步,行礼道:“臣妾拜见圣上。”
皇帝忙抬手示意道:“快免礼。”
苏晗缓缓起身。
皇帝的目光在她脸上打着转儿,关切地问道:“爱卿……摄政王妃面色不佳,可是有什么不妥当?”
苏晗恭声回话,仍是那一番谎言:“承蒙圣上挂怀,臣妾近日心疾复发,常缠绵病榻,这两日好些了,才能来宫里请安。”
“那可要好生将养着。”皇帝审视着她,心内怅然。这一连番巨变,她也深受其害。她嫁摄政王,是肖复所言的两厢情愿,还是被逼无奈呢?他最钟爱的臣子,一转眼已是楚家儿媳,不复往日的英姿飒爽,只余绝色姿容,美得令人心颤。
苏晗诺诺谢恩。
皇帝叹息一声,“回吧,若有什么不时之需,便来和你姐姐讨要。”
苏晗这才告辞离开。
皇帝看着她窈窕的背影、浅色的衣衫、优雅的步调,呓语一声:“本该是母仪天下之人,却硬生生被人埋没了。”一想前因后果,又是满腹的不快,怨自己这帝王无能,错失了佳人。
今日楚云铮出府办事,说是要到晚间才能回来,苏晗便利用这时间,回到府中,换了套男装,立刻赶往护国寺。
叶无涯不在寺里,好在苏晗也不是来见他的,径自去找成傲天。
成傲天住在香客的居室之中,见苏晗主动来见他,神色很是和蔼,笑眯眯地道:“你这娃娃,真是来看我这把老骨头的?”
“自然是啊。”苏晗笑着,给老爷子续了杯茶,“是有事来请教师祖。”
“哦?你说说看。”
苏晗直言道:“我对……”她顿了一下,觉得这称谓真是乱得可以,当着成傲天的面,她觉得还是称楚云铮师叔比较妥当,就继续道,“对我师叔的家境、过往诸多不解,他平日又不肯提及,这才前来请师祖解惑。”
“云峥那孩子……”成傲天眼神微微一黯,“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想来是心里记挂着他,才会问起这些,我便将所知一二讲给你听听,看你能不能听出什么门道。”
苏晗点头,静静聆听。
成傲天的思绪,亦随着缓慢的叙述,回到了十八年前。
那年楚云铮八岁。
他是夜半到庄上求救的,求人帮忙去救他的娘亲。便有人怜悯他一片孝心,去后山将他娘亲带回到庄里。
成傲天在第二天才见到他们母子。衣着华贵,出身非富即贵,那美妇人全身多处骨折,只剩了一口气强撑着,任是神仙也无力回天。
妇人捱了七日,灯枯油尽,临终前请成傲天收留下楚云铮。
那时的楚云铮,样貌自然也是出奇地俊美,平日沉默寡言,那双眼中的哀伤令任何人动容。成傲天见他又是习武的好苗子,且已有功底,便满口答应了夫人,收楚云铮为徒。
之后,楚云铮便留在了庄上,每日用心习文练武。时日久了,开朗了一些,和师兄弟淘气打架的时候也不少。
成傲天问过他的身世,虽是小小年纪,他那张嘴却紧得很,绝口不提,只说过一句话:“楚家,我早晚会回去的。”
七年的光景,楚云铮身上虽然尽是江湖儿郎的豪气,可成傲天看得出,他与别人不同,江湖不是他的天地,因此,不曾左右过他的去向,听之任之。
有些人,你即便再爱惜再不舍,也不能强留。因为,他知道他要的是什么。
之后的事,自不必说,看着楚云铮扬名立万、锋芒尽显的,不是他成傲天一人,是天下人。
之后的摄政王府里出现的太妃、楚云铮的两位兄弟,成傲天都听说过,只是不好过问罢了。是师徒是真,可如今他的徒弟地位尊贵也是真,能聚到一起谈的、吵的,不会离开师门中事。
苏晗听完成傲天一席话,疑惑不减少,反而更多了,回府的一路都在进行着各种猜测。
晚间见到楚云铮,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早年丧母,寄人篱下,他心里该有多难过?这人的经历,比自己好不到哪里去。不,只有更坏,她最起码如今还有真心相待、处处为她着想的太夫人和苏陌。那些他绝口不提的过往,都是亲情带来最刻骨的殇痛,莫说诉说,就是偶尔想起,也是忧伤之至。
不说,什么都不要说。不能挽回,就试着遗忘吧。
这晚,她不自觉地紧紧地搂着他,让他温暖自己的同时,也想给予他来自于自己的一份温暖。
你也冷,你也疼,我知道的。
第二日午间,蓝静竹命人送来了一封信笺,有着淡淡茉莉清香的笺纸上,蝇头小楷极是悦目。说的话,自然是挂念,想来日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