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绮潇惊惧之下,茫然地看向他。
楚云铮目光宛若刀锋,语调仍是清浅,“我若是肖复,定不会舍身相救……你不配。女子伤人,最歹毒,莫过于你。”
他看着她,像是在看着一个死人,“如有下次,定不容你。”
连他都这么说,那么,自己是真的错了,错得离谱。香绮潇愣怔半晌,回过神来的时候,楚云铮已然离去。
一步一步走回去,洗了把脸,走进寝室,绕过屏风,见肖复下了地,正动手除去外袍。手臂有举动,势必会牵扯伤口引发剧痛,可他似是浑然不觉,目光平静、漠然。
她走上前去,抬手按住他的手,小心翼翼地帮他宽衣。
褪去中衣,她看到他伤痕累累的后背,手指轻轻碰触,微微颤抖着。
肖复则将干净的中衣递给她,让她帮自己穿上。继而,托起她的脸,温声道:“你我都还在,不必再伤怀。”
“你不恨我么?”她抬眼看向他,澄澈的眼眸中尽是悔恨、歉疚。
“何出此言。”肖复说着话,缓缓坐到床上,躺下身去,“我谁都不欠,独独欠了你。”
他一直觉得亏欠,可她却一直在利用这一点,伤害他,刺痛他。以为自己不计较,以为自己不恨他。其实不然,在这之前,她恨,只是连自己都未意识到。直到自己的任性倔强引发这样严重的后果,她才明白。
晚了没有?是不是太迟了?
他的亏欠是一回事,对自己的不喜、不能容忍又是另外一回事。
又有谁能够容忍呢?
“不论你心里怎么想,容我服侍你伤愈,再做打算。”她一面说着,一面给他盖好锦被。
“打算什么?”肖复问道。
明知故问,香绮潇却感激他此时装糊涂,勉强扯出一抹笑,“早些歇息,有事唤我,我就在外……”
肖复扣住她的手,瞥一眼身侧,“孤枕难眠,你留下。”
香绮潇在片刻的讶然之后,柔顺地点头,躺在他身侧,由他握着自己的手,阖上眼帘。他身上有着淡淡的梅香,有着淡淡的血腥味、草药味。令她心内凄凄,却又平宁。
漫长的沉默之后,肖复听到香绮潇的呼吸平稳、匀净起来。她睡着了。他侧脸,凝眸看着她的睡颜。
洞房花烛夜之后,他觉得自己的心空了。第二夜开始,便没了与她同床共枕的勇气。
是他有错在先,冷落她多时。
是他食言在先,没有尽力好生待她。
有了今日,不过是她积怨许久的后果。
是自找的。
身体的疼痛愈重,心里就越清醒。
这份亏欠,让人无力。
情愿不自知,如此便能一如既往的残酷。
却已不能。
不爱你,可是,愿意把所有的善念拿出来,换得你的体谅、你的原谅。
只希望你不要漠视,不要不在乎。
岁月沧桑了心魂,还能不能移情、对她动心。
他不知道,但是愿意尝试。
不能交错的目光,再深情,也无意义。
不能交换的感情,再执着,也是枉然。
都是有情人,为何要相互折磨。
他的手缓缓松开,复又握住她的手。
长夜漫漫,有人相伴,当珍惜。
不知何时睡去的,再醒来,已是天光大亮。
香绮潇见他醒来,忙亲自去打了水来,帮他净面、净手,又问道:“我只让厨房做了口味清淡的饭菜,你想吃什么?”
“都可以。”肖复起身下地,见她立刻紧张起来,便笑道,“没事,不过是小伤,你别把这事看得太重。”
香绮潇无法认同,“这还算小伤?”
“的确是。”肖复转到厅堂,命人传膳。吃饭的时候,细微的举动便会牵扯到伤处作痛,好在他已习惯和自己作对,处之安然。
香绮潇见他刻意忽略伤势,也便配合着他,把话题叉开来,“昨夜,辽王问了原由,恨不得要杀了我。”
“不需介意,他怎会为难你一个女子。”
香绮潇坦言道:“没介意,只是为你高兴罢了……如此良朋,可遇不可求。”做错了事,被人指责,其实心里更会好过一些。
“细算起来,与他相识已有二十余年。”肖复有些感慨,“这一生似乎都在与他并肩前行,却又分明曾阔别多年。”
“哦?”
肖复不自觉地开始追忆曾经,“儿时,我与他比邻而居,作伴习文练武,之后于同一年遇到变故,互失音信,却不曾忘。再相见,是在京城,直到今日。”
香绮潇评价道:“算是青梅竹马的知己。”
肖复不由轻勾唇角,“若有一人是女子,倒是一段佳话。”
香绮潇随之漾出笑意。
这一刻,她的笑容无辜,一如春风拂过三月桃花时的柔美风情。他稍有恍然,继而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内宅的事情,想来你还不曾接管吧?”
“内宅有什么事?”香绮潇是觉得府里一无高堂,二来只有自己一个女眷,能有什么事。
她的问题很傻,却把肖复问住了,思忖片刻,索性道:“稍后把管事的人唤来,你问她们。”
香绮潇这才意识到自己闹了笑话,神色微赧地垂下头去,用羹匙搅动着碗里的粥,之后又不解地看向他,他这是什么用意。
“你是肖府主母,自然要打理内宅。”肖府戏谑道,“可见出嫁也不是轻松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