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到书房,落座之后,楚云铮命人上茶,去取来了那柄名剑。
剑鞘古朴无华,剑穗上坠着一块无暇白玉。
苏晗只看了一眼,脸色便是一肃,打量了一下楚云铮的脸色,这才将剑接到手中。
她这反应正中楚云铮下怀,笑着端起茶盏,用盖碗拂着漂浮在水面上的茶叶。
剑出鞘,在光线幽暗的书房内划出一道寒光。
苏晗的手指滑过剑身,掠过上面的两个小字:听风。她将剑归鞘,置于案上,道:“恭喜王爷喜得名剑。”
楚云铮却道:“百官皆知,将军寻找‘听风’已久,不知能否告知本王缘由?”
苏晗显得有几分失落,“不瞒王爷,下官恩师早年间得了此剑,极是欢喜。后来不慎丢失,视为生平憾事。我寻此剑,意在博恩师一笑。今日此剑到了王爷手中,想来是与王爷有缘,倒也是好事。”
倒也是好事,这话说的……他原以为她定会出言请他割爱呢。和她绕弯子,斗心智,更会落一个无趣的局面。思忖片刻,他索性直言道:“本王也不瞒将军,今日请你过府一看究竟,本意便是借花献佛。名剑自当由英雄保管,放在我府中,怕是会损了它的灵气。”
苏晗回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君子不夺人所爱,下官惶恐。”
楚云铮打趣道:“将军还耿耿于怀本王友人盗马之事?”
苏晗忍不住笑,“王爷旧事重提,岂不是还耿耿于怀下官两次盗马的恶行?”
因了这两句话,气氛立时变得轻松起来。
“将军尽可将此剑带回府中,闲来送本王几坛好酒便可。”楚云铮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将军不喜欠人恩情,本王晓得,此次实在是机缘巧合,不需挂怀。”
“如此……”苏晗想了想,直言道,“倒不如吩咐下官为王爷分忧,如此,下官心里才安稳。”
这个小滑头,计较这么多,恁的让人头疼。楚云铮喝了两口茶,想到一件事,心头一喜,道:“倒还真有一事,令本王很是烦恼。”
苏晗半是欢喜半是担忧,“王爷请讲。”自心底,是真怕他抛出一个难题,让她不能顺理成章地收下宝剑。
楚云铮道:“这王府虽大,却是人丁稀落,本王亦无姊妹。太妃久居内宅,常觉寂寥。将军寻剑是为报师恩,那么,本王赠剑之余也想略尽孝心……将军闲来无事,便来府中陪太妃说说话,如何?”
这件事,倒是容易得很,若与太妃投缘,便可走动的频繁些,若是话不投机,走动几次就可交差。太后、皇后那般讨厌的人她都能应付自如,太妃就更不在话下了。想到这里,苏晗笑应下来,道:“工部的人,这一两日怕是要进将军府,开始着手修缮之事,下官过几日便来探望太妃。”
“如此甚好。”
随即,苏晗告辞回府。
王府总管在苏晗走后,进到书房,小心翼翼地问楚云铮:“王爷似乎对苏将军很是上心,不知是奉圣命,还是英雄相惜?”
楚云铮只是反问一句:“这就算是上心了?”
当夜,苏晗在聚贤阁宴请幕僚,酒足饭饱之后,幕僚们还未尽兴的样子。她知道他们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笑道:“一群色胚。也罢,今日就陪你们逛逛。”
有幕僚笑道:“将军若不带头,平时咱们怎敢胡来。”
苏晗想,幕僚们跟着自己其实挺倒霉的,因为军法严明,就算她借给他们胆子,他们平日也不敢涉足烟花柳巷。今日所谓的胡来,也不过是租一艘画舫,听听琴,喝喝酒,过过眼瘾而已。
京城最出名的烟花巷的尽头是一面湖,每到夜里,湖面上便会变得流光溢彩,衣袂飘香。诸多还算文雅的男子会在装饰得风格迥异的画舫上寻欢,找来姿色出众的歌妓对酒赋诗。
苏晗和众位幕僚偶尔出来放纵,也都是来这湖上观景观美人,今夜自然也不会破例。
夜色下的水面上,浮着莲花式样的河灯,河灯随着水流缓缓移动,煞是美丽。
苏晗独自站在画舫一角,看着月下美景,听着莺歌燕语。每每看到女子百般讨好男子,她便心生不忍。在这年代,其实还是做男人要惬意些,只要出身说得过去,便可三妻四妾,女人,大多一生难寻太平,每一日都要算计着过活。即使是她,身怀绝技,官职显赫,亦常觉得疲惫,知足时少。
有幕僚晓得苏晗在这种场合只喜独酌、听曲,便又着人找来了一名艺压群芳的歌妓。
琴声起,曲调悠扬,歌喉婉转。许是因为中秋将至,歌妓思亲之故,歌声融入了几许惆怅,却愈发动听。
歌至中途,一叶小舟驶来,上面站着一个白衣女子。人们还未看清她容貌,她便飞身越到了画舫上,微扬了脸,冷声问道:“你们这里谁说了算?凭什么抢来这女子给你们取乐?”一副不可一世的姿态。
众位幕僚愕然。除了将军,他们可是再没见过谈吐如此狂妄的女子。便有人道:“人是我们请来的不假,干你何事?难不成你也喜找女子取乐?”话音一落,众人哄堂大笑。
女子闻言脸色如常,语气却是变得讥诮:“我找了又何妨?让我乐在其中的是这音律,不似你们只懂得看美色!”
“姑娘言之有理。”苏晗缓步走到女子近前,“莫要动气,若是我诸位兄弟无意冒犯了姑娘,还望姑娘担待一二。”
女子看向苏晗,初时眸光凌厉,只片刻,便垂下了眼睑,末了,白皙脸颊飞起了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