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芸溪阁凉亭里的石桌上，我闷闷地看着一只纸鸢。
我绕了那么远的路，历尽重重艰难险阻，好不容易站在了西五所，好不容易来到了小祯的地盘，得到的消息却是——他背着书包上学堂去了……
老天爷，您行行好吧，看着我这么倒霉，都不心疼的吗？
“哎。”
反正老天爷从来都没有可怜过我。
姐姐嫁到八爷府上时，已近严冬。
婚礼之时，我如约到场。看着贝勒府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我不知在想些什么，有那么一瞬间，我怔怔地停在门口却迈不开步子。
八阿哥的府邸一如他的人，处处清雅淡然，处处引人眼球。应该是花了很多心力在园艺上吧。花草树木的摆放和造型都新奇而别致，空气中弥漫的花香并不浓郁，泛着淡雅清甜的气息，却沁人心脾。
一轮明月遥挂夜空，散出清朗的光环，选择了与地面的喧嚣格格不入的冷寂。
行走在张灯结彩的贝勒府，我的心反倒安静了下来。跟在府上盛情的奴仆身后，格外的安静文雅。这样无声无息的我激起了依依心中的不安。
她频频投来疑惑的目光，有些担忧地看着我一反常态的宁静，似乎很是不习惯。我好笑地看了看她，示意她安心。难道我平时那么“活泼好动”吗？我不得不自我反思……
隔着老远，隐约已能听得到对面房舍里的莺歌燕语。
“格格，就是这间，”走在前面领路的小三子恭谨地低着头，一身喜庆的衣服在灯笼烛火的映照下煽动起隆重却欢快的情绪。
“……好，我知道了。”我点了点头，举步走去。回过头，看着依依被带向邻近的小舍。
“呦，这不是芸溪格格吗？”
刚一踏进房间，就听见一声尖尖的“惊呼”。一瞬间，几乎所有的女眷都停止了交谈笑闹，转而向我投来了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目光，整间房浸没在一片沉默之中，鸦雀无声。我忍不住皱了皱眉。听那声音，似乎很是不友好嘛。想我初来大清没多久，虽说麻烦没少惹，但也没和谁结过梁子啊。难不成……是真正的郭洛罗婉言以前招惹的孽债？
“啊呀，您看，咱们在座的都是俗人，没您那么金贵，还真不知这地儿您能不能待得习惯。可别伤着您、碍着您，到时也不好向皇上交待不是？”
我打量着面前高傲的女孩儿，看着她眼里毫不掩饰的厌恶，也知道她是个身份不低的主儿。看她并不顾及我的身份，地位至少也该和我相当……
我自嘲地笑了笑，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竟也加入了大清皇室浩荡的队伍，见人便猜测身份地位？还真是入乡随俗啊。说难听点儿，就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顺便解释一句，这地儿看上去不红。
挂上虚伪的笑容，我在心底恶狠狠地鄙视自己。
切，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这位可爱又美丽的小姐，婉儿并不认识您，也不觉得自己哪里金贵了。依我看，这里挺好。排除‘有心人’捣鬼这种可能，我想我也不会磕着碰着，并不需要向皇阿玛交待什么。”
她看着我笑眯眯地直视着她的眼睛，一时有些尴尬。
我也不急着落座，就站在门边慢慢地看着她。
细细看去，她和我差不多年纪，是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粉嫩的皮肤、微嘟的嘴唇、柔亮的乌发、一双带着傲气的稚气未脱的眼睛，怎么看怎么像个被宠坏的小公主。
“喂，你站着干嘛？怎么这会儿又不进来了？是嫌我们弄污了地方还是怎么着？”她蛮横地堵在门口，犟犟地瞅着我。
我失笑，“呵，您在这儿堵着，却是让婉儿如何进去？是土遁呢，还是用飘的呢？至于弄污一说，实在是冤枉。婉儿可是从未说过这儿的女眷不干净啊。我看大家一个个都青春漂亮、活泼可爱、冰清玉洁，何污之有？”
月华如水，洒下一地清辉，映照着面前的女孩儿阴晴不定的美丽容颜，幻化成一缕又一缕的轻烟，引来阵阵鼓乐喧哗，热闹非凡。
“哼，别愣着了，进来！”面前的小公主别别扭扭地侧过了身，一脸不情不愿地将我让了进去。身上繁杂昂贵的佩饰侵蚀了她的几分生气，不说话不动弹的时候，她更像是一尊傲气又美丽的雕像，是天之精品，误入人间。
见我落座，满屋的女眷又开始叽叽喳喳地攀谈起来。
我无心与她们客套，更无心加入她们假惺惺的关怀寒暄。对那些套近乎的人，我也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久而久之，自然也无人加入我的沉默。
古人的话题本就不多，这些富贵小姐又所知甚少，聊来聊去，也无非是哪家的姑娘绣得东西更精美；哪家的小姐又嫁到了什么富户；今年的选秀如何如何热闹，又有谁走了后门，又有哪家占了哪家的便宜……
自古以来，是女人都有通病。爱美、八卦、善妒，似乎走到哪里都无可避免。
皇家的婚宴奢华得无可比拟。
众人围桌而坐，只可惜在座的女眷我一个都叫不上名字，看着面生得紧。桌上摆着精美的玉盘珍馐，美酒佳酿也是桌桌必备。
只可惜，这么丰盛的晚宴、这么多的金银珠宝堆砌出来的景象，独独少了一份最最可贵的真情。
在我看来，举办一场婚礼的意义并不是很大。新郎新娘站在一起，拜三拜、入洞房，不过是走个形式罢了。
若是真心相爱，有没有这一切又有什么关系？有没有宾客的围观又有什么要紧？
这一场皇家的婚礼，抛去利益和权谋，究竟有没有可能爱得温暖人心？
炮竹之声隆隆震耳，四周一片喧闹，喜气洋洋。
一身红衣裳的八阿哥步入礼堂，唇角勾起漂亮的弧度。
他的眉毛弯弯的，眼睛也是弯弯的，只是看着我的时候稍作停留。藏在袖子里的手悄悄握紧，我照旧笑笑地跟他打招呼。
不希望历史改编，让你最终登上高高在上的皇位。
不希望真的如历史记载，让你最终堕入地域深渊。
那么多想要给你的祝福，最后还是愿你，和姐姐白头偕老。
……
轻轻闭上眼睛，我靠在车厢上假寐。
是时候该放手了，八爷，对不起。
虽然看到你的爱，却没有办法给你答复……
这辈子，我注定欠你一份爱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