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态虽然不像,但地球上的生物都有共同性。海里的古生物,很多都是些软乎乎的小东西,软弱微小,没有消化系统和神经系统,遇到强大的生物就被吞吃;要不就缩到壳里,就像胆小怕事的普通人。还有少数食肉类捕食者,比如体长超过两米的奇虾,它们有牙齿,嘴大贪吃,攻击力很强,就像……”
“就像外面拿喇叭喊话的叔叔。”小海说,“他是个吃人的大海怪。”
郭云山笑着伸手挠挠儿子的头,“海里的怪东西多了,还有一种叫作怪诞虫。这是英国科学家莫瑞斯命名的,它又叫墨斯卡灵类幻觉怪兽。”
“墨斯卡……幻觉,是什么?”小海不理解这个生僻的词语。
“郭云山,你出来。宁副县长到了,亲自和你谈话。”洞外传来喇叭声。
郭云山微微一怔,他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个文件袋,拉了小海说:“走,我们一起出去,你还没见过这个宁阿姨。”
郭小双赶紧放下碗,嘴里还嚼着块回锅肉,抄起起爆器做好准备。突然间一股触电感让郭小双的手发麻。郭小双甩了甩手,没在意,摸出一支烟叼在嘴里准备点上。忽地,他的手掌自动张开,五根手指不受控制似的抖起来。“怪哩!”他瞪着古怪抽搐的手掌,仿佛这只手不是他的,而是它自个儿活了。而后,一种莫名的异常感受陡然掠过意识,控制住他。
宁茹是从中央下来基层挂职的副县长,她主管文教和宣传工作,负责帽天山世界自然遗产的申报工作。她还没正式上任,怀孕在家待产,听到消息后心急如焚地赶来。她家路程近,赶在其他领导前到达现场。
“宁副县长,您怎么来了?”荣坤暗暗震惊,看了眼宁茹高隆的腹部。他很快镇定下来做出担忧的神情,“这里乱麻麻的,您要注意身体啊。”
“没事。情况紧急,我先和郭云山谈谈。”
“小心他狗急跳墙,要不还是等葛书记带人来了再说?”荣坤劝道。
“救急如救火,我认识郭云山,但愿能尽快做通他的工作,早点儿解除危机。”宁茹微微皱眉。她和郭云山是老校友,她初中进校那年,郭云山读高二,是学生会主席,也是为数不多让她仰慕推崇的学长。为此,她差点儿追随郭云山报考中国科技大学,但最后阴差阳错,她读了中国传媒大学的新闻采编专业。毕业后到新华社国际部科技室工作,而后任新华社驻伦敦分社记者,她的身影活跃在国际新闻采编一线。
两人多年未联系,想不到再见面却是在这种窘迫的情况下。郭云山走出矿洞,凝视宁茹片刻后吩咐儿子:“快叫宁阿姨。”
“林阿姨。”小海打量眼前这个面容亲切、挺着大肚子的孕妇。
“不是林,是上面宝盖头,下面一个‘丁’字的宁。”宁茹柔声说。
“噢,宁。”
“你多大了?上几年级?”
“八岁过两个月,三年级,我读书早。”小海眨了眨漆黑的眼睛,犹豫一下又说,“我叫郭海,偏旁三点水,右边一个‘每’字的海。”
宁茹和郭云山相视一笑。现场紧张的气氛稍缓。
“你回来二十多天了吧?一直没见着,只听说你在休产假。”郭云山的目光落在宁茹撑圆的腹部上,眉头紧蹙问,“看样子快生了,预产期是哪天?”
“还有两周。我算是大龄产妇,医生建议我窝在家养胎。”
“那你还来?有个什么闪失,我罪过大了。顾政委呢?他怎么没陪你过来?”郭云山问。
“老顾他有任务去了省里,后天回家。小姑子开车送我过来的,临产前走走多做运动也还好。唉!”宁茹感叹,“老同学,你为什么这样做?这不像是我认识的那个闻名全校的风云人物,更不像稳重睿智的高工企业家的作为。我读过你在SCI上发表的论文,很有学术价值,在采矿工程技术领域影响不小。我还打算上班后准备材料,树立你为咱们县的科技人才典范,可这……”
“不用多说了。”郭云山打断宁茹的话,“情况特殊,我也没辙。我有两个要求,首先,关于停矿补偿的事宜,请县领导秉持公正解决后续安置问题;其次……”他瞥眼荣坤,扬了扬手中拿的文件袋,“我举报荣坤贪污受贿、玩忽职守。”
“胡说,你血口喷人。”荣坤听了脸色大变。
郭云山上前把文件袋递给宁茹说:“这是我整理的详细材料,荣坤利用职务之便,上下勾结,多次收受蒋玉保、张春全和梁国成等十多个矿老板的贿赂,采矿贪钱,封矿也贪钱,肮脏透顶。请你将这份材料转交纪委,我愿意配合调查。”
“他这是借机报复、污蔑,宁县长,您千万别听他乱说。”荣坤矢口否认。但他色厉内荏,声音颤抖,冒出一脑门儿汗。
“是不是诬告,组织会调查清楚。只要行得正,坐得直,不怕影子歪。”宁茹把文件袋收进挎包。
话音才落,荣坤脚一软斜靠在推土机上,像个病危的人,只剩喘气的份儿。他终于明白郭云山的意图,闹这么大的动静,只为引起领导的重视。他千算万算却算漏了宁茹这个变数,完了,完了,后脑剧痛,眼前阵阵发黑,荣坤心知这份材料像一根导火索能引爆整个炸药库那样,让他再也捂不住私底下的事。
宁茹问:“有证据,举报可以走正常程序,你为什么非要这样做?”
郭云山苦笑着摇头说:“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谁愿意啊?你才来,还不了解情况有多复杂难办。别以为我失心疯,想自寻绝路。”
宁茹立刻说:“好,无论阻力有多大,我可以保证一定将材料递交给上级领导。你能不能先拆了炸药?”
“谢谢宁副县长,我随你去自首接受处理。如果没有荣坤这种人阳奉阴违,肆意敛财阻挠,帽天山矿区早就该封停,现在也该结束了。我还做了份合理规划磷矿业的建议书,附在文件袋里。”郭云山讲完这番话,随即对矿洞大喊,“小双,关掉起爆器。”
宁茹长舒一口气,流露出赞许的神情。她伸出手说:“这结局不错,很高兴再次见到你,学长。”正义或许会迟到,但从不会缺席。郭云山握住宁茹手的一瞬间,欣慰之余却又心情复杂,百感交集。
小海露出个带酒窝的笑,但蓦然间一种不祥的巨大吞噬感传来。矿洞口,怪异的触手扭曲蔓延开来,像无数藤条纠缠在山体上快速生长,无边无际。
“爸!”小海失声呼叫,声音充斥惊恐。他拉紧父亲的手,脑海中闪过强光、爆炸、碎石、血肉模糊的惨烈画面。
“怎么了?”郭云山微笑着看了眼儿子。
“轰!”就在这时亮光一闪,矿洞突然发出震响,碎石噼啪横飞。
爆炸冲击洞口附近的人,瞬间大家被腾空而起的烟雾尘土笼罩。郭云山晃了晃,回头惊见矿洞支撑面坍塌,土石骤如雨下。“啊……”他大吼着推开小海后猛冲进矿洞。爆炸威力大得超乎寻常,他不能眼看着矿洞里的家人有危险。
“爸,爸!”小海摔在地上,很快一骨碌爬起来追着父亲跑过去,惊恐的叫声带着哭音。
“快回来……”宁茹见情形危险,跑过去想拉住小海,但她拖着大肚子行动不便,只见瘦小的身影没入矿洞尘雾中。
拆矿队有几人反应过来,立刻赶去救援。“噼里啪啦”一阵闷响,发生了山体滑坡。他们骇然收住脚步,眼睁睁看着宁茹的背影消失。山体土石像被无形的大手扒拉往下塌,密集的石块迅速将矿洞掩埋。
“快跑,塌方了……”大家撒腿往外狂奔。
盘山路上,以县领导为首的车队正赶来,警笛响彻山谷。落日坠入西边山头,在山谷间拖出大片浓重的阴影。
山腹矿洞里一片漆黑,一团微光幽幽闪现。
宁茹手拿点亮屏幕的手机,头发凌乱,脸颊上的血迹在微光下色泽晦暗,一滴滴顺着下巴落下。灰尘、血腥味刺鼻,矿洞内的空气混浊而燥热,四周响动着窸窸窣窣的沙石滑落声,让她胸闷欲呕。
她强忍疼痛和惊恐,一手托着沉重的腹部,一手举起手机查看。
朦胧光亮中,小海那瘦小的身躯搭在她腿上软绵绵的,耷拉的脑袋湿漉漉的。她查看小海的伤势,右腿骨折,头顶、前额和左脸颊上血肉模糊。在她抱住小海之前,大小石块又接连砸下来击中这孩子的头部,矿洞随后坍塌,光线迅速消失,洞内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