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到了千禧殿,还未等徐妆洗坐下,悄儿就委屈道:“娘娘,那个赵德妃只知结果,不知过程就这般诬赖娘娘!若不是这次秦淑妃又要下药害娘娘,娘娘哪来的人参粉害她?她只看见小路子在御药房换碗,却不知道小路子是做给监视的人看,药碗根本没换!秦淑妃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关娘娘什么事?”
徐氏倒是一脸的不在意,一副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样子说道:“她也没说错,本宫确实是在黄泉路上推了秦氏一把。”
“娘娘不推,还等着她秦氏把娘娘推进去吗?”悄儿气得火大,“这个时候她赵德妃进来横插一脚是是何居心?”
徐氏冷笑道,“还有什么原因?人之本性。孩子是她的也好不是也罢,但凡涉及子嗣后代一事,她都如临大敌。也是这样的原因,她才背叛本宫投靠了太子妃。”
悄儿啐了一口,但转念又担心道:“娘娘,她不会真去告了皇上,若是皇上也误会了娘娘怎么办?”
“她去告了又如何?可有人看见本宫叫人磨人参?这人参粉明显是宫外带进来的,本宫很久不曾与宫外来往,她若告了,反而这整件事就要都水落石出。你以为秦淑妃背后的人会坐视不管?所以这事儿注定查不下去。”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至于皇上误不误会本宫,本宫也……不甚在意。”
她惊讶于自己犹豫的口气。但她确实是不在意郑旭的,对吧。
反观赵德妃宫里,却也不甚轻松。赵氏依旧是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回了宫,就连小平儿跑过来要和她玩,她也失去了心思,只还是扬起一副笑脸,说道:“平儿去找别的人玩吧,母妃今天不能和你玩了。”
等小平儿又高高兴兴地跑远了,她的笑容也消失不见,只剩一如既往的苦涩。
“娘娘,千禧宫的小太监怎么处置?还有这个令牌,是不是一并交给皇上?”流光看着娘娘的表情,不知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赵氏坐在椅子上,常年辛苦做活使她的背有些佝偻,她垂着头太息一声,“你把令牌拿给千禧宫小太监,今天夜里放了他吧。”
“娘娘!”
“我意已决,就这么办吧。”她想到往昔,悲不自胜,“她如今变成这杀人不眨眼的妖魔,也有我的一份罪。”
流光拗不过自家娘娘,只一跺脚,愤愤地就要去了,不妨又被赵氏叫住了,只听赵氏说:“今天晚上,你找几个可靠的,找到小路子,然后……”
流光一听,大惊失色,实在想不通娘娘为何要把自己卷进徐氏的漩涡里,她正要反驳,只听赵氏异常平静的声音说:“活人终究受不住苦,只有死人才能保住秘密。倘若将来小路子屈打成招,必定对她徐氏不利。这是本宫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我曾负她也曾报她,如今恩怨,两清了!”
小路子从宫里逃出来之后,心里就一直隐隐地不安。他揣着怀里的银票,走三步就望望后面可有追兵。每走五步,就默默怀里的银票还在不在。他心里紧张,手上力道就不免加大了。
只听年幼的妹妹声音传来:“哥哥你弄疼我了!”他才发觉自己紧紧捉着年幼妹妹的手,已经在妹妹的手肘上勒出了一条红印。他赶紧松了松,安慰道:“妹妹,今时不同往日,我们需得快点赶路!”
“为何?”年幼妹妹眨巴眨巴眼睛,“哥哥你不是说徐昭仪娘娘赏了你一大笔银子,还放你出宫吗?咱们为什么要逃啊?”
小路子额头上都爬满了汗,看着天色越来越黑,如今还在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心下不敢更甚,他无心解释,便敷衍道:“这个将来哥哥再同你说,咱们快走。”
又赶了一会儿路,只听身后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小路子一听这声音,只觉得脊背发凉,预感到大事不妙,他来不及回头,只放了妹妹的手说道:“快跑!快往反方向跑!”
马蹄声越来越近,妹妹也开始害怕起来,哭声还没出喉咙,就只听啊的一声惨叫,她一回头就看见哥哥倒在了血泊之中。哥哥身边有两个骑马的黑衣人蒙着面,其中一人手持大刀,另一人没有拿武器,却只见哥哥身上插着一根红缨枪,马儿一阵嘶鸣。
她吓得跌倒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往后爬。只听其中一人问道:“大哥,这里还有个小的,要不要一并……”他说着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另一人坐在马上,沉吟一会儿说道:“放了她吧,她年纪还小。娘娘说了,小路子死了灭口就行,还是不要伤及无辜。”
妹妹在地上怕得发抖,手脚并用越爬越远,见两个黑衣人没有追上来反而策马折头走了,她才敢停下来哇的一声哭出声来。脑子里,两个黑衣人说的话,越发清晰了,是娘娘要杀哥哥,是要灭口……
哭了好一阵子,哭的没力气了,她才抽着鼻子,回到哥哥身边,只见哥哥死不瞑目。她一边哭着,用力从哥哥胸口处拔出了那根红缨枪放在一边,又从哥哥胸口处拿出了哥哥的银票。
银票大多被血染红了,有的银票被红缨枪刺穿了。她翻来翻去,只有一张完整的,几乎没有血污,她才哭着收进了怀里。然后伏在哥哥身上,痛哭着说:“哥哥,妹妹一定会为你报仇的!”哭着哭着,她握紧了那根红缨枪。
话说那日秦淑妃误食了人参之后,也算是她命大,那孩子并没有滑胎。只是自那时又过去了四个月,她的肚子也渐渐变大,但是已经怀胎六月,却没有当时徐氏怀胎五月的肚子大。她越发疑惑,问了稳婆,稳婆也不知是个什么道理,就说徐氏大概怀的是双生子,秦淑妃才略略放下心来。
而徐氏如今怀胎九月,从四个月前秦淑妃差点怀胎没多久,郑旭就派人把他的一切起居用品送到了千禧殿来,说是要看着徐氏,怕她也误食了什么。就连平日里批阅奏章,也在徐氏这里,偌大的后宫,几乎不管不顾,抛之脑后。
徐氏端了一杯龙井到郑旭书案前,轻轻瞥了一眼他正在批阅的奏章。
郑旭才一抬头,就看见徐氏挺着九个月大的肚子,一手撑着腰,一手端着茶站在他身边。他赶忙放下手上的笔,双手接过茶碗放到桌上,然后又站起身来替她扶着腰,责备道:“说过几次了,这些小事,你不用辛劳。”
徐氏没辩驳什么,只是笑笑,“臣妾来陪陪皇上。”
郑旭笑了,嘴都几乎快咧到耳根,对着伺候在一旁的胡公公说:“来人啊,给徐昭仪赐座。”
等徐氏坐下了,他又蹲下身来,耳朵贴在她圆滚滚的肚皮上听着。徐氏坐在椅子上,眼睛却还往他刚刚批阅的奏章上面瞟。
“哎呀!”郑旭突然这么一叫,徐氏一惊,赶快撤回了目光,往别处去了。郑旭却站起身来,轻轻环住了她的肩,在她的耳边说:“妆妆,刚才朕听见它的心跳声了,咚咚、咚咚……”
他说着,声音有些哽咽,他顿了顿才继续说:“等它出生,朕、妆妆、它,咱们一家三口和和乐乐地一同出去放纸鸢可好?”
徐妆洗听到这句话,心中一动,但是嘴上还是淡淡地说道:“还没出生呢,皇上就想这么远的事了。”
“不远!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郑旭笑着,竟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朕从小就有个愿望,就是父皇母后和朕一同放纸鸢……只可惜,朕没有完成心愿,朕一定要让它完成心愿,你说可好?”
她听着,想起自己的父亲徐大人和母亲宁氏,不觉眼眶有些湿润,低声应了一句。
之后,郑旭还高高兴兴地说了要给这个孩子办一个诞生宴什么的,要摆多少张宴席,要多少美酒佳肴,郑旭说得高兴,几乎手舞足蹈起来,她在一边看着,一时间竟有些目不转睛。
一直到前朝有事,郑旭才意犹未尽地地离开了。他走后,小胡子立即进来,带了几个小太监,手脚麻利地把奏章一收,跟着皇上的脚步去了。
等他们走远了。悄儿才从屏风后绕出来,手里拿着一支笔递给徐氏问道:“娘娘,您今日还同往常一样,要把奏章写出来吗?”
她一时有些失神,没有听见悄儿讲话,等悄儿又喊了她几遍,她才回过神来。她接过笔,草草,照着印象里,写了几个字,就搁下了笔,微微皱眉说:“本宫……今日,没记住多少。”
悄儿瞧了她一眼,只觉得她今日有些异常,要在往日,她记忆力极强,看了几遍的奏章,能够大概记下大半。有些时候遇到她不知道的字,她都能记下笔画写法,默写出来,再由悄儿誊写记录。
她的字写的不好,写了很久才能写完。但即使是这样,还歪歪扭扭的,不过总归能看懂。每个月,悄儿誊写整理成小册子之后,会送出宫去给李大人,再由李大人与齐王殿下通信,使齐王即使远在西崎,也能通晓京中之事。
齐王出征西崎已经一年多了,从最初只有四万人受制于人的局面开始,退之,郑旭紧闭宫门,进之,四万人受困于西崎。半年内,齐王进攻围城,现在已经基本掌控了西崎。现在只差西崎王的最后妥协。
悄儿知道齐王之所以能逆转局面,现在甚至开始威胁到郑旭所控制的王权,其中与徐妆洗明面上受宠,整日里嚣张跋扈,而实际上日日在郑淳与郑旭的夹缝中生存是分不开的。
但是,今日的她,如此不寻常,悄儿预感到,娘娘的心,在动摇了。她叹一口气,感叹好在夹在这中间的人不是自己,就是万幸了,她始终没多说什么,进里屋,去誊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