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守城士兵和家丁上殿作证,皆如关山越所言,城门口没看见他和梅傲雪,倒是他们回家探亲去了,来往路上的商铺也看见了从定北将军府驶往关家的马车。
皇上一时头大如斗,那个渤辽小王爷梅傲雪又说不出是谁?现下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梅傲雪说谎,难不成这天下掉下的大财主才是说谎的那个。
关平远见皇上思索,老泪纵横不停叩头:“臣启陛下,臣一家忠肝义胆,怎么会做大逆不道的事情,是这个女人伤害丈夫婆母在前,见事情不好,企图捏造一个莫须有的事实来诬陷臣的一家。臣一家成了罪人,她揭发检举有功,伤害丈夫婆母之罪就可以被饶恕,她其心可诛啊!臣请陛下调枢密院卷宗一看,据陈所知,渤辽的七王妃早在二十五年就殉葬而死了,怎么可能是臣的夫人。”
“关于此事,臣也有话要说。”关山越适时插嘴,“臣在边关多年,对渤辽也十分了解。据臣所知,渤辽的小王爷早在四年前就突然患急症离世了。梅傲雪身在江湖,手下商队又多,对渤辽的王室成员应该有所了解,她搬出两个死人栽赃陷害,实在是居心叵测。臣请陛下治她欺君之罪!另请赐臣休书一封,臣要休妻。此等毒妇,死后也断不能入我关家祖坟。”
这父子俩你一言我一语,皇上顿时头大如斗:“传枢密院枢密使,给朕调二十五年前和四年前的渤辽皇室卷宗。”
“是!”太监领旨出去,等了半个钟的时间以后,太监领着枢密使大人回来了。
“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行了,讲!”皇上抬抬胳膊,令枢密使起来。
枢密使起身打开卷宗:“据臣的细作回报,二十五年前渤辽的七王爷完颜达善侵扰我代朝,被我朝将领也就是关平远老将军斩于马下,而后他被抬回了渤辽的王府安葬。而渤辽七王妃耶律萍殉葬而亡。四年前的卷宗上显示,渤辽小王爷也就是七王爷完颜达善之子完颜宗吉,突然身患急症,暴毙身亡。这些都是细作亲眼所见,至少他们围观了整个下葬的过程,也确定了棺木中的人确实是渤辽的王妃与小王爷。”
枢密使念完,皇上手指一挥,意思你下去吧!
枢密使恭敬的退了出去。
皇上转头望向一直一言不发的梅傲雪问道:“梅氏,你可还有话说。”
梅傲雪目光坚定,冷冷的瞪了关山越一眼,道:“臣女有话要说,诈死是掩人耳目的惯用伎俩,纵然卷宗记载渤辽的七王妃与小王爷都死了,也不能说明什么。他们混入我代朝,还有什么比死人的身份更能掩人耳目?关山越确系渤辽血统,关氏父子也确有欺君之举,还请陛下明察秋毫,还臣女以公道。”
“证据!朕要的是证据!”
梅傲雪默了,她上哪找证据?关家这么多年尾巴藏得要多好有多好。
就是今天,也是做足了功夫的。
今日本是想默默除了完颜宗吉,所以他们出城之时,是打了掩护的,还特地派人假扮她和关山越,装扮易容成他们的模样,坐马车回了关家,就连马夫都是易容成了律江的模样,以此制造他们还在城中的假象。
一来为了迷惑完颜宗吉,二来,为了摘清自己与这件事的关系,没想到反倒被关山越和关平远这两个狗东西给用上了。
说来说去,她倒成了信口开河的那个。
皇上瞪着眼睛,看着地上跪着的这三个,这都什么事?一群混账东西!
正要开骂,却见皇后身边的小宫女跑到皇后耳边窃窃私语,皇后听后起身,走到皇上身边:“皇上,刚才臣妾擅做主,派遣御医去了关家,刚才御医来报,关老夫人虽然伤及心脏,可万幸刀口不深,命算是保住了,暂无性命之忧。至于梅氏与关家父子谁说的是实话,臣妾看还有待查证,不如今日先让他们回去。”
“查什么查?!梅氏实为悍妇毒妇,性情乖戾嚣张,朕在朝中就听说你回家之后掌掴姨娘,气晕生父,当街鞭笞郡主与妯娌。朕念你有功于社稷,功过相抵,今日你欺君之罪暂不追究!来人,赐休书!梅氏无德无才,骄纵成性,不侍翁姑,今日更重伤婆夫在前,恶语中伤在后,实乃天理难容,今以七出之罪休之,令关山越休妻再娶。另收回诰命夫人封号金印宝册,以后无诏不得入宫!”皇上爆吼一气,拂袖而去。
梅傲雪何等傲气,皇帝老子了不起啊!擦,老娘还有脾气呢!她也起身就走!!
皇后扶额叹气,这都什么事——来人,本宫头好疼!
关山越和关平远紧跟着梅傲雪的步伐往外走,关山越快走两步追上梅傲雪,满心满眼愧疚:“阿雪?我……”
“走开,趁着老娘不想弄死的时候!”梅傲雪怒气冲冲,大步流星冲出了皇宫。
关山越还想再追,却被他老子关平远一把抓住——小子,这女人刚才想要你全家的命,就算她是一时冲动,但这些破事都被抖露出来,皇上雷霆大怒,那关家九族的几百口人,有一个算一个还能有命吗?追!追你个锤子!
关平远拉着关山越走了另外一条出宫的路,及至宫门口,才又碰上的梅傲雪,他们步伐速度相当,到了宫门口又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梅傲雪拾起地上的石头砰的砸到了关山越的头上,登时额角砸开了个口子,血流如注。
不是关山越不想躲,也不是他躲不开,实在是不能躲,他受伤的那只胳膊纱布吊着,活动不了,另外一只好模好样的被他老爹拖着。梅傲雪用暗器的功夫不说独步天下,举世无双,那也是弹指之间,例无虚发的主,他抽手来挡已是来不及了。
他也想过偏头躲开,可是他爹就在边上,他这一躲,保准他爹脑袋开花,那也太……所以关山越只能梗着脖子上铁头,和石头硬碰硬了。
“哎呀妈呀我的天啊!”禁军教头江浙一路跟着。
这两位!一位是叱咤风云的江湖帮主,一位是戎马征战的沙场将军,他生怕这两人在宫里搞出人命,皇上现在已经是气急败坏了,这宫里可不能再出幺蛾子了,他脖子也不痒痒,他可不想脑袋搬家滚球子!
江浙咧着嘴上前,点头哈腰:“消消气,消消气,二位都消消气!”
关山越捂着破了头,对着江浙大喊一句:“滚!”
江浙只得灰溜溜的走了,看着梅傲雪指着宫门口的马车,又说了句:“寒帮主,马车!”劝走一个算一个吧!但愿这位寒帮主不会脾气上来,给他一金针!送他归西!!
梅傲雪瞪着眼睛,一言不发,脸似寒霜,转身上了马车。律江坐在马车之上,看着梅傲雪那阴沉沉怒冲冲的脸色,再看看关山越父子好模好样,大摇大摆的出来,也就猜到一二,一言不发,“驾”的一声,勒着缰绳,驱车而去。
关山越站在宫门口,看着梅傲雪马车远去的背影,神情复杂,此生终负此人,也唯负此人!
禁军统领江浙原本是巡防营统领,如今升了官,调进了皇城,前些日子梅傲雪刚回京的时候,他还见过梅傲雪呢!就是那晚关山越为了护她,被杀手砍伤的那一晚。现如今再看看,这二人各自挂彩,拔刀胡砍,还真是物换星移,物是人非,旧时光里的人和情,皆不复往昔。
关平远担心夫人,一个人先回去了,至于关山越那点伤死不了,让他自个站那伤心吧!
夜里,繁星漫天,月如弯钩。
定北将军府的房顶之上,梅傲雪对月独酌,心中若有所思,明日她就会搬离定北将军府,她看着这满园葳蕤,心绪复杂,说不上不舍,也说不上舍得,不知到底是何种情绪。
“一个人在想什么?有伤在身,还是少喝些的好!”一只大手,悄然拿走她手中的酒壶,他何时走上房顶,她竟毫无察觉,她转头,对上他苦涩的眸子,他心里很不好受吧!
“怎么?后悔了?”梅傲雪眼眸闪着艳丽,没有回话,而是反问其人。身边挨着她坐下的男人,一袭黑衣,黑夜中的他,身影有如一只沙漠中的孤鹰,坚强却也孤单,眸子有勇敢的神采,也有苦涩的苍凉。
“阿雪!既然做了决定,我绝不回头!”
梅傲雪望着他似是安慰的笑笑。
苦肉计伤他亲母,骗他亲父!诱他同母异父的兄长!他心中的怎会好过?身上的伤原比不上心上的伤!
关山越抬头,苦涩一笑:“我这一生总要做出这个决定,若要我舍代朝黎民百姓于不顾,置他们于水深火热之中,要我如何心安?既此生注定有负至亲至爱,又何苦自扰,命该如此,我虽百死而无怨!”
他逃避了三年,不想逃了,所以他回来了,屡次纠结过后,梅傲雪前两日的话有如当头棒喝,让他不再犹疑,死就死吧!死他一家人!!幸福全华夏!!!
梅傲雪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是笑道:“哎!混账!你不用慌!依计划行事,我保证关家上下谁也不用死!”
他看向梅傲雪,心里略安,他从前从没想过,曾经需要她保护的小丫头,也会与他并肩作战,她就在身边,叫他混账!叫他不用慌!他似乎就安心了一点点。或许他们的计划真能成功,虽然定的仓促,可也是他和她细细推量打算之后的结果,至少目前都很顺利,一切有如他们的所料,半点不差!
他望着梅傲雪,心中深情自是不必再说。他看着她,却见她眼眸流转,闪着绚丽的光华望着屋顶之下,他顺她目光望去,却见——妈个鸡!律江!!
树丛之中,律江坐在树下,拍着蚊子,心道,上面那两个真无聊,这面见得纯属多余。也不怕露马脚!
关山越面筋抽搐,此等深情目光,要死啊!他别过头不看他们,望如钩华月,心中感慨万千。
梅傲雪望着那树下青衣少年,却想——那年,繁花树下。也有一个少年,他说,金戈铁马,仗剑山河,她曾笑他鲜衣怒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