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无眉的声音之间便是全然有了一些视死如归的气概，那完颜红菱怎么不知道，师傅早就是抱着必死的心去的，纵然是有千万般的不舍，也只好点了点头。
“是，师傅。”
单纯的心性怎能料想道纳兰无眉的决心。
“好孩子，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答应的，也不枉我们师徒一场，他们不过要段墨舒的消息，师傅给他们就是了，只是这消息不过是给了段墨舒所在的大致方位，师傅告诉你段墨舒真正的藏身之处，到时候你去投奔他，极言自己是冒死出来给他通风报信的，段墨舒自会救你，到时候你便是安插在洛盼桃身边的一根钉子，有用的时候，便要懂得发挥出来作用，师傅这么说，你明白了吗？”纳兰无眉的声音中带着一些低沉。
用一条命换一个楔进敌人内部的钉子，值与不值怎有时间换算？
完颜红菱静静地听着，叹声道：“师傅，为了我这颗钉子，牺牲了您的性命，您值得吗？”
完颜红菱纵然从小在纳兰无眉的教育下长大，可是终究是对生命有敬畏的，便是看到了师傅总是抱着这样的必死的态度，心中已是万分不舍，可是她也知道，自己是阻止不了这一切的发生了。
纳兰无眉清浅一笑，少有人问自己值不值，从登上祭坛的那一刻起，她已不配爱了。
牺牲与付出，不过是时间问题。
纳兰无眉反手一挥，将所有的结界都尽数地拂去，抓着完颜红菱的手，来到了前头。
“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的。”
这一言成了师傅最后一句平和之语。
纳兰无眉将完颜红菱推至高台之上，凛然说道，“小儿，不就是想知道段墨舒的消息吗，我给你们就是，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夜风之中，纳兰无眉的声音显得是那么的单薄，完颜红菱分明可以感受到师傅的手在不断地颤抖着，下面的人听到了纳兰无眉的说话，都停下了手。
“毒妇，你说的条件我们都可以答应，但是你今天是一定走不出去了，要么你就留下段墨舒的行踪，要么你就和你身边的这个小鬼一块赴死。”下面有人说道。
完颜红菱于泪眼中看到远处星星点点被火炬点燃的塔楼，这一次的围剿让绝命司几毁与一旦。
“对于我来说，死有何惧，你们利用利器，逼迫我们绝命司的人就范，却也不过是换回了一副副的铁骨铮铮罢了。”纳兰无眉冷笑了一下，说道：“但是终究稚子可爱，若是你们藏红天还有人性的话，便放她一条生路，如何？”说着便是冷冷地看了一眼下面的人。
下面有人冷笑。
败者在胜者面前的言语不过是如蝉翼一般薄弱罢了。
“一个小孩儿罢了，我们也没有必要与她为难，这个也不难。”完颜红菱只觉得自己的双脚都在忍不住地颤抖着，似乎有人在不断地告诉她一个事实，那就是身边这个要将自己抚养长大的女人，终究是要香消玉殒了。
“红菱，铁指环可是戴着了吗？”纳兰无眉转身，眉眼坚定地问道。
完颜红菱小心地将手伸出来，铁指环上镶嵌着三钻点翠，散发着墨绿色清冷的光。
纳兰无眉将完颜红菱的手扯到眼前，最是青春留不住。
指环何曾饶过谁？
“徒儿不管违背了师傅的命令，戴着了。”
纳兰无眉的脸上有了一些的宽慰，又猛地在完颜红菱的肩头推了一把。
腹语传递是完颜红菱与自己之间的默契，如今派上了用场——
“等一下师傅要将所有的功力都传到你的身上，你只需放松经络，师傅体内的真气便会全部都灌输到你的身体内，你可以一定要记得，从今以后便是要多多练习巫蛊之术，还有排兵布阵才好啊。”纳兰无眉的眼中分明是含着薄薄的泪珠的，那完颜红菱听了，只好狠狠地点头。
“师傅，您放心。”
此生承诺，必践。
纳兰无眉的发束冲天，暗黑色绸带因内力集聚而崩开，这般顺亮的青丝，完颜红菱第一次见师傅显露。
“段墨舒如今藏身于西域的天蟾小镇中，现在你们去的话，也许还能赶上他没有离开。”
天蟾小镇里头全是石头阵，纵然是知道了段墨舒的藏身之处，也未必能够顺利地找到，而段墨舒真正的住处，纳兰无眉早就在刚才的时候告诉了完颜红菱。
排头一个彪形大汉闻言窃笑，将手中的火把扔到了一个俘虏身上。
绝命司的俘虏发出凄厉的叫声，不过须臾的时间，一具如干炭一般的尸体就成了。
完颜红菱恨极了，双眸充满血丝，铁指环被牢牢地嵌在食指上，似枷锁。
下面的人的声音中带着挑衅，“果然爽快，从前你杀了我们这么多的教徒，如今也应该是你偿还的时候了。”
完颜红菱心中觉得悲凉，原本就是在为了自己的生活不断地活下去的，为什么还有这么多的冤仇要报。
纳兰无眉一把抓过完颜红菱的身体，将她放在了自己的身上，左手已经将自己体内的真气全部都输送到了完颜红菱的体内，“不用你们来，我自己了断便是。”
完颜红菱只觉得浑身像被什么东西慢慢地填满了一般，瞬间觉得浑身温热起来，可是还没有等到自己完全感受到纳兰无眉眼眸中的柔情，完颜红菱只是感受到狠狠的巨响，纳兰无眉的身体便是如同一块巨石一般砸在了地上。
在这样的地动山摇之间，却能看到纳兰无眉眼中的火焰似乎是在熊熊燃烧。
“师傅！师傅！”
一阵凄厉的声音划破天际。
等完颜红菱反应过来的时候，纳兰无眉已经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尘土飞扬，尸横遍地。
有人从四面八方围过来，一两个女子将完颜红菱的身子扶到一边，完颜红菱亲眼看着那些士兵又将一把把的大刀捅进了纳兰无眉的体内，直到完全确定了纳兰无眉的死亡之后才肯罢手。
“你走吧。”带头的人一般吩咐众人往天蟾小镇靠拢，一边和完颜红菱目无表情地说道。
纳兰无眉生前这般爱美，死后竟是这般凄凉景象。
完颜红菱的眼神中带着一丝丝的绝望，纵然是知道师傅临终交代的事情很重要，可是完颜红菱还是不忍心弃师傅冰冷的身体而去，委身地求一句：“能不能让我为师傅收尸。”
“你不要在这里自讨苦吃，我现在杀死你就好像是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你的师傅是要被鞭尸的，她杀了我们这么多的人，我今天还愿意答应她让你活下来已经是你的福气了，你若是再这样纠缠不清，可不要怪我不客气。”那人的眼神中发出了冷冷的光芒，完颜红菱听着，便是觉得心中有百感交集，若是自己的话，舍了自己的性命又能怎么样呢，便是为了师傅，也要坚强地活下去才是。
听了那人的话之后，完颜红菱便是头也不回地走掉了，心中宛如万箭穿心一般，只是自己再也不能回头了，背后传来了一阵阵的冷笑声，似乎是有人已经将师傅的身体高高地挂起来，绳索之间相互制衡的声音慢慢地在背后化成了一道一道的青烟，似乎是要缓缓地离去了。
受了纳兰无眉传授的功夫之后，完颜红菱的脚步果真轻快了许多，幻影移步的心法，再加上纳兰无眉深厚的内力，不过一会儿的脚程就到了，在天蟾小镇，便是完颜红菱第一次与段墨舒相见的地方。
“姑娘年纪轻轻，到了我这里却好像是入了无人之境，看来来者不善。”段墨舒轻轻地抹着宝剑上头的锋刃，笑着说道。
完颜红菱反手一握，食指上的铁指环在军帐中散发着幽冥一般的光，上面还沾染着师傅的血，完颜红菱云淡风轻地说，“我是绝命司的完颜红菱，来这里与你见面，实在是万不得已，只是我手上有一笔交易，你愿意不愿意与我做。”声音里头带着一些的清冷，那段墨舒听了，便是抬眼看了一眼完颜红菱，笑着说：“姑娘请说。”
直到现在完颜红菱都会忆起与段墨舒的相见。
彼时的段墨舒在与属下研究撤退的战术，她的造访是让段墨舒手下的卫兵乱了阵脚，不过是弹指之间，完颜红菱便将那些要将自己阻挡在营帐之外的人给击昏，便是须臾之间，就已经来到了段墨舒的面前，初见时，完颜红菱自认还是惊艳了段墨舒的吧。
“藏红天的江湖势力正在往这里赶，师傅知道了你的行踪，便在刚才就被围困了，为了江湖道义，师傅只是说出了大概的位置，却是让我来了你这里给你报信，让你撤离。”一说到师傅的时候，完颜红菱的脸上又有了一些难过，实则要抛却情爱，可这般快速地失忆，完颜红菱还是没有快速学会。
咣当——
利剑入鞘的声音，段墨舒长身玉立，长长的睫毛上似结着冰晶，冬天草原之上的水雾何曾散去，完颜红菱的双手早已冻得通红。
段墨舒垂眉沉思，说道：“姑娘既然与我坦诚相待，那我相信你就是了，只是不知道姑娘想要与我交换的条件是什么。”
“绝命司中想师傅人死的人实在太多，我是她门下的唯一的弟子，师傅如今已经不在了，我在绝命司中如履薄冰，若是殿下能够调集了兵力，将藏红天的人击退，这一次的战役也不算是师傅的错处，我也可以平安地回到绝命司中，如此便是最好不过的了。”完颜红菱一字一句缓缓地说出来的时候，分明是看到段墨舒的眼中是存了疑惑了的。
营帐外头仍是肃杀一般的沉寂，烽火台上尚无烽烟，敌军还没有到。
段墨舒何曾完全相信过人，连言语间都带着稀薄的怀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