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寂静，床上，两人相拥而眠，浅浅的呼吸声在室内回荡。被搁置在一旁的手机突然屏幕大亮，铃声咋响，打破午夜安宁。
卫如意皱了皱眉头，推了推枕边人。宋宇伸长手臂捞过手机，眯着眼睛瞧了眼号码，是小柯打来的，这个时间打电话肯定是重要事件。
宋宇接听电话，小柯急切的声音从听筒传来：“老板，宋易扬出车祸了，挺严重的，快不行了。”
快不行了？
消息太突然，宋宇愣住，一时间无法消化。
“老板？”
“知道了。”
宋宇挂断电话，手机丢到一边，重新躺好。
卫如意翻了个身，滚到他怀里。宋宇搂住她，拇指摩挲着圆润的肩头。
“怎么了？”卫如意半睡半醒间问话，像是呓语。
“宋易扬出车祸了。”
瞌睡虫悉数惊走，卫如意倏地坐了起来：“宋易扬出车祸了？”
“很严重的车祸，可能……”会死。
“怎么会这样？”
卫如意俯下身子，下巴抵在他的胸膛，黑暗中望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漆黑又亮，她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宋宇拍拍她的肩膀：“睡吧！”
卫如意重新躺好，闭上眼睛竖起耳朵倾听他的一举一动。他没睡着，她也是。想了想，扭开台灯，坐了起来。
宋宇问：“干嘛？”
“我去看看。”卫如意说着披上睡衣下了床。
“已经很晚了。”
“堂堂黑带五段跆拳道教练会怕黑，说出去会被人笑话的。”卫如意行动迅速，已经钻进了衣帽间。
宋宇在听到宋易扬出车祸的一刹那已无心睡眠，现在她要去，他更躺不住了，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双眸盯着地板上的某一点自顾沉思。
卫如意穿好衣服，洗了把脸，浴室出来的时候脸颊还带着水珠。她走到他身边说：“我去了。”
宋宇拉住她。
卫如意没回头，背对着他说：“别拦着我，我跟你一样，决定的事很难改变。”
宋宇的手，慢慢松开，他知道，她是替自己去的。
卫如意出了卧室，快步跑下楼，人刚走到院子，手里的电话响起来。她接听，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路上小心。”
她转过身，对着站在亮灯窗前的男人摆了摆手。
他是性情中人，也不是容易心软的人。在一个没有温度的家庭里成长起来的男人，血管里流淌的多半是冰冷的血液。宋易扬的母亲肖倩是杀死他妈妈的间接凶手，他与宋易扬在宋远航的教导下常年处于争斗状态，是对手，是敌人，没有兄弟感情，即便身体流淌着一半相同的血液。站在他的立场，他不会去看宋易扬，可又隐隐担心起来，这种担心害他无法正常入睡。
他该庆幸，自己找了个懂他心思的女人做一生的伴侣。
医院，手术室门前。
宋易扬的亲朋好友守在门口，焦急等待着。
肖倩哭哭啼啼，头发乱了，妆也花了，有钱人势利高傲的嘴脸尽失，抽泣道：“不知道阿扬能不能挺过这一关，要是他……”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宋易扬的朋友说：“易扬命硬着呢，肯定不会有事。”
肖倩抹抹眼泪，偏头，看到了卫如意。
卫如意站在走廊一端，没上前，也知道这个时候的肖倩肯定不愿见到她，结果还是被她看见了。
肖倩瞪着眼睛，好像撞伤宋易扬的人是她一样，张牙舞爪大步走过来，指着她的鼻子说：“你来干嘛？看热闹的吗？我们家易扬出事了，你跟宋宇是不是特别高兴，要是我也被车撞了，你们是不是准备放鞭炮庆祝？”
肖倩心里着急，有怨有气无处发泄，像只乱咬人的疯狗。
宋易扬还在抢救室内，这种时候，卫如意不想给身为母亲的她添堵，一句话没说，转身走开。
肖倩不依不饶，还在狂吠：“滚，快点滚，少在这里假惺惺装好人，你就是来看笑话的。”
“阿姨，冷静点。”宋易扬的朋友拖走半疯癫状态的肖倩。
后半夜的医院里，冷清安静。手术已经进行了两个小时，座椅上的人疲惫不堪。
肖倩静不下心来，头倚着墙胡思乱想，想起宋远航前妻临死前的诅咒，是报应，绝对是报应。心安理得做了二十多年宋太太，到头来还是遭到老天爷的报应，可做坏事的明明是她，为什么要报应到她儿子的身上。
她越想越害怕，丢了魂似的目光直勾勾的，神情呆滞。她从座椅上站起来，歪歪扭扭晃晃荡荡顺着走廊走着，去宋远航的病房。
病房里只留一盏床头灯，昏暗的灯光照在宋远航安静的面容上。
肖倩进门，走到床边，眼泪滴淌下来，一边哭一边说：“你个老不死的，躺在这里享清福，不用管外面人的死活。你给我起来，起来。”她像个疯子一样推搡着他。
宋远航被晃醒了，瞪着眼睛瞧她。
肖倩哭着喊着，歇斯底里发泄情绪：“要是宋宇他妈妈回来报复咱们俩个的话，第一个遭报应的应该是你呀！被车撞的怎么不是你？你个老废物，为什么让我儿子遭这份罪？他要是死了，我可怎么办？呜呜………”
病床上，宋远航双眼倏地睁大，诈尸一般扑腾坐起来，动作幅度过大，把肖倩吓个半死，腿脚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面色惊恐，抖着手，指指着宋远航，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怎么能坐起来？”
“老子一直好好的！”宋远航吼出一句，中气十足。
肖倩顿时心凉半截，手足无措，无以应对。
宋远航掀开被子跳下床，瞪着眼珠子质问：“你说我儿子他怎么了？”
“他……他……”肖倩语无伦次，一时间接受不了眼前的事实。
宋远航暴喝一声：“我儿子到底怎么了？”
肖倩大哭大叫：“他出车祸了，现在就在手术室，脑部受到严重撞击，有可能变成植物人，呜呜呜……易扬，我的儿子。”
“什么？植物人！”
宋远航瞪着她，用力跺脚，大步跃过她，冲出了病房……
天蒙蒙亮时，卫如意驾着车回来，身体靠着电梯壁，肚子饿的咕咕叫。她揉着肚子开了门锁，客厅里的灯光大亮，把窗外的天色显得暗了很多。
她换了鞋，脱了外套挂在玄关处，靠着嗅觉灵敏的鼻子找到宋宇。
宋宇人在厨房，穿着围裙的他站在锅子前，煎蛋在锅子里滋滋作响，餐桌上摆放着热牛奶与土司面包。
“我回来了！”卫如意端起牛奶杯子喝了一口，说：“宋易扬酒驾与大货车撞到一起，脑子伤的挺重的，在鬼门关转了一圈，性命是保住了，不知道能不能清醒过来。肖倩受了很大打击，像疯了一样。”
宋宇面无异色，听完这段话，偏头在她沾满牛奶的嘴唇上亲了一口，舌头卷起沾上的奶汁，说：“辛苦了！”
“辛苦到不辛苦，就是肚子饿了。”
“做了早点慰劳你。”宋宇关掉电源，煎蛋从锅里盛出来，“去洗手。”
卫如意没动地方，看着他说：“忘了告诉你，宋远航的病好了。”
见他没说话，又问：“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早知道了。”宋宇推着她的肩膀往厨房门口走，卫如意偏头问：“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挨了一砖头，脑子反到更聪明了。”两人进了洗手间，宋宇拉着她的手凑到水龙头下，清洗起来。
卫如意玩笑道：“是吗？那我再给你砸两下，让你变得更聪明些。”
“宋易扬巴不得我离他越远越好，根本不会主动招惹我。”
“这么说，叫人到生产线闹事的是宋远航。”
宋宇弹指弹到她的脑门上：“聪明！”
宋易扬脱离了危险期，人还没清醒，也不知道哪天能醒过来。父子俩交换身份，一个做病号，一个做董事长。
打从宋远航醒来的那天起，肖倩隐隐不安，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后悔自己在他住院时，不闻不问，恶语相向。每次见到他低眉顺目，大气不敢喘一下，就怕他把财产重新分配。一毛钱都不给她。
怕什么，来什么。
这天，天刚擦黑，肖倩拖着疲惫的身躯从医院回来，宋易扬始终没有清醒，又害怕宋远航的惩治，双重压力下昔日艳光四射的脸憔悴难掩。
佣人说：“夫人，先生在书房等你。”
“我知道了。”肖倩心里反复打着认错讨好的草稿，揣揣不安往楼上走。
书房内。
宋远航板着脸孔，坐在书桌后。桌上放着一份关于财产分配的协议，一只签字笔。肖倩进门笑脸相迎，语气温软：“远航，你找我。”
宋远航呛声：“当然有事，不然我找你干嘛，多看一眼都心烦。”
肖倩语塞，挤出笑容，走到他身边，胳膊肘碰了碰他的肩膀，说道：“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我那时不也是气的吗！你不知道，你倒下来，多少人对你董事长的位子虎视眈眈的，那些大股东们看易扬年轻都想把他拉下来，你不跟宋宇置气，根本不会病倒，不病倒就没这么多烂事儿了，你说你气不气人！”
甜言蜜语，阿谀奉承对宋远航已经不管用。他耸了耸肩膀，让她离自己远点。“少在这装人了，人家都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宋远航眼睛瞎啊，跟你生活了二十多年，直到我躺在病床上的那一刻才看清你的真面目，你这个认钱不认人的白眼狼。”
肖倩一声不吭，心想只要他不把自己赶出家门，随他怎样骂。可她想错了，宋远航记仇，报复心重，根本不念往日旧情，自动放弃财产协议书拍在桌面上，狠声对她说：“把这个签了，带着你的东西马上离开，我再也不想见到你。”说完，拂袖而去。
宋远航的话犹如当头棒喝，打击的肖倩体无完肤，眼睛直勾勾盯着桌上的协议书，抖着手拿起来。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宋远航叫她净身出户，自动放弃宋家财产，一分钱也不要。
肖倩情绪激动，气得身体颤抖，越想越不甘心，越想越觉得宋远航心狠太过分，她咬着牙齿大步追了出去，大喊：“宋、远、航，你给我站住。”
宋远航刚迈下台阶，听她叫自己的名字，转身又上来，恶声恶气说着狠话：“签完字赶紧滚蛋，你的脸，你的声音，我多看一秒，多听一句，都觉得恶心！”
“恶心？”肖倩哭笑不得，“是谁说过我这张脸是他见过最漂亮的，声音比黄莺还好听，比家里的黄脸婆好一百倍？说我恶心，你不恶心？”
宋远航咬牙切齿道：“我最后悔的是受了你的迷惑，让你进宋家。”
肖倩瞪着眼珠说：“我给你生了儿子，难道我不应该进宋家吗？这么多年，我顶着小三的恶名，遭人唾骂，无微不至伺候你。想让我净身出户，没门。”她当着他的面撕碎协议书，手腕一扬，细碎纸片扬扬洒洒，落了宋远航满头都是。“拿不到财产我是不会离开这个家的！”
宋远航火气上来，抬手给了她一个大嘴巴。
肖倩摔倒在地，耳膜嗡嗡作响，脸颊火辣辣地疼，嘴角溢出血来，她狠狠瞪着宋远航，银牙咬碎，酝酿着火气，“老东西，我跟你拼了。”
她站起来，张牙舞爪扑了过去，尖利的指甲对着宋远航又抓又挠，在宋远航的脸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印子。
“疯子！”
宋远航又给了她一巴掌，打的肖倩眼冒金星，攥着他的衣服对他又打又咬，俩人在楼梯前撕扯起来。
宋远航怒火中烧，推她一下。肖倩高跟鞋踩空，身子后仰，眼珠瞪得老大。
宋远航慌了手脚，伸手拉她，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只听肖倩“啊——”的一声，整个人滚下楼梯。
“呯呯碰碰——”
脆弱的身体撞击着结实的楼梯，额头撞击在金属栏杆上，撞得头破血流，落到地面时已经人事不省了。
宋远航整个人都傻了。
“啊——”佣人跑出来看到女主人头破血流倒在地上，吓得尖叫。
宋远航大喝：“闭嘴。”
他抹了把脑门上的冷汗，快步下楼，弯腰探了下肖倩的鼻息，命令佣人：“叫救护车！”
宋家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宋远航无心找宋宇算账，宋宇趁这段时间按部就班开展他的收购计划，转眼间，时间过去了两个月。
初秋，早晚温差大，到了中午，又被秋老虎啃得皮肤火辣辣地疼。
今天跆拳道馆有小班课程，卫如意这边刚换好衣服，放在更衣箱里的手机唱起歌来，她拿起电话美滋滋地问：“怎么了，才分开没多久就想我啦？”
宋宇开车从卫康出来，“想去你那练两下，行吗，教练？”
“当然行了，你好久都没来了，唐豆都能打得过你。”
“那是教练你补课不认真。”
“你还好意思说我。”卫如意脸颊一热，每次帮他补课，开始还好好的，补到后来竟然补到床上去，换成他为她补课。
宋宇能想象得到她脸红的样子，笑着说：“等我，教练。”
车子沿着马路均速行驶，从经济开发区出来，未等驶上主道，一辆轿车突然从路口窜出，堵住他的去路。
宋宇急刹车，皱着眉头瞧着对方。
开车的是方程，宋远航坐在后面。
宋远航放下车窗说：“谈谈吧。”
两人下车，迎着带着丝丝凉意的秋风走到路口一处空地。宋远航说：“见你一面比见皇帝都难。”
“事到如今，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谈的。”之前他躺在医院里，不能说话，不能动，宋宇觉得他挺可怜的。知道是他在背后使坏，又觉得他一点都不值得可怜。
他还是没看透，穷极一生去追求的金钱与权力，到死后一样都带不走。唯一能带走的是感情，别人对你的感情。想着你，念着你，永远记得你，或是厌恶你，憎恨你，一辈子都在唾骂你。
“你还是很在意我登报发表脱离父子关系的声明。”
“你错了，我不在意。”
宋远航冷笑：“你把手上的远航股权卖给我，咱们之间才算没话说。”
宋宇说：“我说过，那是我妈留给我的，等她什么时候想卖，我在替她，卖掉。”
“肖倩她……”肖倩摔断双腿，宋远航没有公开，忍住原话，婉转地说：“她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你妈她该安息了！”
“你就一点过错都没有吗？”
“你还想我怎样？你弟弟，宋易扬现在人还在医院躺着昏迷不醒，还有你，跑去给别人当儿子，跟你亲爹做对，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我做这些为了什么，还是不为了保住宋氏江山。远航是我辛辛苦苦打拼下来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完整的公司被你们兄弟俩瓜分的四分五裂。所以我，必须拿回你手里的股权，不惜一切代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