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的时间已经让办公桌上的文件堆成小山，宋宇吐出一口气，挽起袖子，开始着手处理工作。
卫北敲了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一袋包子，“姐夫，我买了早点，沙家面馆的牛肉包，味道很好，来两个尝尝。”
“不了，我已经吃过早餐了。”宋宇信手拿了份文件，翻阅起来。
卫北走过来说：“沈家已经答应把设备运过去了，一会儿会议结束后我去现场看看。”
宋宇放下文件问：“怎么办到的？”
“除了求他们，我也想不到其他办法。”
“做的不错。”宋宇说：“既然是你跑下的业务，那么就由你全程负责吧，去生产线看看，了解生产的各个环节对你有帮助。”
话刚说完，桌上的手机响了。宋宇拿过来看了看，接听。
小柯急切的声音从听筒传来：“老板，肖倩把卫董事长回国的消息公布出去了。”
“知道了。”宋宇挂断电话对卫北说：“你父亲回来的消息上报纸了。”
“他还好意思回来！”卫北皱眉，拳头攥紧，“我妈知道准会气疯的，待会儿开会，高管们要是问起来该怎么说。见事儿不好跑了，危机差不多解决时又冒出来，我可说不出口。”
卫北跟宋宇想着应付媒体以及公司员工的办法，殊不知，卫国富已经回到家中。
卫宅的佣人像见到鬼一样，大呼小叫跑上楼：“太太，太太，先生回来了！”
康雅娟顶着额前两个卷发杠子，说：“你说谁回来了？”
佣人稳住情绪：“是先生。”
康雅娟瞪眼睛，嗓门拔高：“卫、国、富！”
佣人点点头。
火气腾地窜上来，康雅娟一把扯下卷着流海的卷发器，撸胳膊挽袖子，叉着腰，狠声狠气地说：“老王八蛋，还敢回来！”说罢撞开佣人，冲出房间，小短腿蹬蹬往下楼跑。
大厅空空，不见卫国富的身影。康雅娟大喊：“卫国富，你个老不死的，快给我出来。”
大嗓门传出去好远，餐厅里狼吞虎咽塞着早点的卫国富被鸡蛋噎到，吐不出来，咽不下去，脸色涨红，表情痛苦。他按着脖子，使劲咳嗽一声，半个软趴趴的煮蛋才从嘴巴里吐出来，狼狈地扶着桌边喘息着。
康雅娟冲进来，杀住脚步，扶着门框喘息，恶狠狠盯着失踪两个月之久的男人。
他的发型凌乱，白衬衫皱皱巴巴的，染了汗渍的缘故，有的地方颜色变黄，洗不出来。他腿上的裤子像条抹布，又旧又破，皮鞋上面一层灰，前尖开口，快要看到脚趾了。还有大嘴丫子边，点点蛋黄屑留在上面，如此狼狈，像个流浪汉，与从前注重形象的企业家判若两人。
“卫、国、富！”康雅娟大叫他的名字。
卫国富一个激灵，抹去嘴角残渣，上一秒眉开眼笑，下一秒苦恼忧愁，表情瞬息万变，“老婆！”
“你还敢回来！”康雅娟一个箭步上前去揪他。
卫国富抬起手肘护住脸，“老婆，你听我解释，我不回来有我的苦衷，真的，你要相信我。”
康雅娟巴掌抽打在他身上，气恼地说：“老王八蛋，别编瞎话了，你把烂摊子丢给我们娘仨儿，自己在外面逍遥快活，我打死你，打死你！”
“哎呀，哎呀——”一把年纪的卫国富面部扭曲，动来动去，龇牙乱叫。
昨夜没休息好，卫如意起来的晚，听到吵吵嚷嚷的声音下楼，见几名帮佣围在餐厅门口看热闹。她揉了揉眼睛，快走几步，拨开佣人，看到康雅娟揪着卫国富的耳朵一阵捶打。
爸！
声音堵在喉咙下，卫如意惊讶地看着卫国富。
康雅娟手打不解恨，用脚踢，小短腿狠狠踹在卫国富腿上。卫国富不顾形象鬼哭狼嚎：“阿娟啊！老婆啊！亲娘啊！求你别打了，别打了，再打就把我打死了！”
康雅娟手不停，狠声狠气道：“打死你才好。”
卫如意上前制止了康雅娟，“好了，妈！”
康雅娟松开卫国富，两手叉腰，呼哧呼哧地喘气。
卫国富的衬衫差点被扯烂了，头发一缕一缕的，比之前的形象更惨。他揉着被打疼的地儿，讨好地叫了声：“如意。”
卫如意别过脸去，不理他。一家人的心都被他伤的透透的。
康雅娟吼他：“现在想起你女儿了，晚了！卫国富我告诉你，打从你抛下我们母女的那天，她就没你这个爸爸了，我也没你这个老公了，这个家也不再需要你了，你滚，马上从这里滚出去，滚得越远越好。”
卫国富挨骂又挨打，破罐子破摔，反正已经回来了，头破血流都要面对，他大声说：“这里是我的家，我往哪里滚，康雅娟我告诉你，这栋房子写的是我的名字，一对儿女都跟着我的姓，公司法人也是我，你说叫我滚我就滚，那不行，得法律说行才叫行。”他拉开椅子大赫赫地坐下来，拿着面包片往嘴里塞，边塞边说：“既然我回来了，家我得回，公司我也得收回来，还是我卫国富说了算！”
“你……你……”
康雅娟指着他的鼻子，气的说不话来，转身冲出餐厅。
卫国富瞧了眼杵在那里没发言的女儿说：“爸爸选人不错，你看，宋宇多能干，到底把公司从濒临破产的边缘拉了回来。”
卫如意冷声说：“公司要是真的破产了，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不回来。”
卫国富吃东西的动作顿住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康雅娟又杀了回来，手上提着把菜刀，“卫国富，我砍死你——”
卫国富吓个半死，连滚带爬绕到餐桌对面，菜刀刀刃陷入木质桌内。
卫国富大嚷大叫起来，“康雅娟，你来真的？”
“劈的就是你这个没良心的狗东西！”康雅娟拔刀，又要砍。卫如意上前制止，按住她的手说：“妈，你干嘛，快把刀收起来。”
康雅娟不依，眯着眼睛对卫国富大嚷大叫：“你个没良心的狗东西，看现在公司形势好转了又想起来是你的公司了，卫国富我告诉你，你要敢把公司要回去，我就敢把你给劈了！”
“行了，放手吧！”卫如意从母亲手里夺下菜刀，“杀人犯法的。”
康雅娟瞪着眼睛说：“老娘豁出去了！”
卫国富狠下心来，咬牙跺脚道：“就你有良心，行了吧，你是好人，我是坏人，行，我走，我走，我就不信了，没有我卫国富待的地方了。”
卫国富迈开大步往外冲，临到卫如意跟前故意放慢脚步，心想着她能挽留自己，谁知，卫如意根本不瞧他一眼。
卫国富没了脸面，气冲冲地往外走。
康雅娟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气得双手发抖。
卫如意收走菜刀，“别生气了！”
康雅娟越想越憋屈，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下来。
“妈！”卫如意叫她。
康雅娟抽泣着说：“有几个臭钱烧得自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找女人也就算了，居然连老婆孩子都不要，一个人带着钱跑路，我是瞎了狗眼才会嫁个他。你说当初，他也不这样啊！越想我越生气。”
“你别哭了！”卫如意递给她一张纸巾，嘴笨不会安慰人，只能默默陪在一边。
卫国富从家出来，越想越不对劲儿，自己辛辛苦苦拼死拼活建立的公司岂能白白拱手让人。他在大路边坐了一会儿，打定主意站起来，一头乱发梳理服帖，衬衫下摆掖在裤腰里，又掸了掸库管上灰尘，擦了两下皮鞋，挺直腰板伸手拦了辆车。
卫康集团办公大楼门前停着不少车子，今天是集团月度经营通报会，集团高管与集团下属分公司主管全部到场参加会议。此外，也来了不少记者，要采访卫国富。
卫国富老远瞧见一帮记者堵着公司大门，便叫司机绕到后门去。
出租车在后门停下，卫国富四处看了看，确定没有记者，才从车上下来。他挺起肚腩，整理衬衫，昂首阔步踏上台阶。
卫康员工见到他无比惊讶，瞠目结舌。前任秘书接到消息，紧忙赶到卫国富面前，讨好的地说：“董事长您回来了！”
卫国富摆出董事长的架子，绷着脸问：“人都去哪了？”
秘书如实禀报：“全在会议室，今天是月度经营通报会。”
“月度经营通报会？”卫国富横眉立目，“谁定的？”
“是宋总定的。”秘书小声说。
卫国富鼻孔哼出不满，朝着会议室走去。
会议室中，各子公司经理人正在汇报本月生产经营情况，卫国富突然闯进来，一干人等目光一致对准门口，当即愣住。
卫国富扫了一眼自己原先的位子，还好是空的。又扫了一眼分别坐在两边的宋宇与卫北，在一干人等诧异的目光下昂首阔步走到董事长位置，一屁股坐了下来，说：“我回来了。”
宋宇垂下目光，卫北放在桌子底下的手握成拳。
卫国富说：“我没在的这段日子多亏在座各位，公司才能得以突破万难，保证正常生产运营，又抵御了远航的收购，这里宋宇功不可没呀。”
宋宇没说什么。
卫北已经恨的咬牙切齿。
卫国富又说：“既然我回来了，我会承担起我该承担的责任，像从前那样，带领大家在低迷的行业形势中重新杀出一条血路，扭转经营方针，重新占领市场。”
“啪——”
卫北的巴掌拍在桌面上。他站起身，怒目而视卫国富，吼道：“你够了！”
包括卫国富在内，所有大小主管仰头看着卫北，只有宋宇低着头，垂着目光。凭他的身份立场的确不适合说出反对卫国富的话。
卫国富不高兴，质问儿子：“你想干吗？”
“我想让你闭嘴！”卫北说：“大言不惭地坐在这里要带领大家杀出一条血路来，你这么有信心有气势之前干嘛去了？银行追债，债主上门讨债，熟料水泥销售不出去，员工工资一分钱开不出来，一封封辞职报告递交上来的时候你在哪里？别人对公司虎视眈眈落井下石的时候你又在哪里？公司出了事儿，你跑了，公司好了，你就回来。你想当董事长，好啊，你问问在座各位谁愿意跟着你这样没有责任心的人一起干。你问问啊？”
大部分主管别过脸去，不正眼瞧卫国富，否定的态度明显。
宋宇说：“好了卫北，先坐下吧！”
“有他在，我待不下去！”
卫北横了一眼卫国富，摔文件离开。之后，陆续有人离开会议室，而宋宇，是最后一个出来的。
卫国富静坐了一会儿，被儿子指责，心里难受，回想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的想抽自己的嘴巴。他像只斗败的公鸡一样，拉松着肩膀，低垂着头从会议室走出来。职员们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他，纷纷给他让路。
守在大门口的记者见到他，一窝蜂地涌上来采访，你一句我一句，卫国富充耳不闻，完全沉浸在低落的情绪中，一步一步缓慢移动着脚步。游魂般的状态，饶是言辞犀利的记者们也不敢冒然上前，让开道路让他离开。
头顶太阳晒化了柏油路，卫国富从公司一路走到家门前。还是第一次走这么远的路，累的两脚生疼，整个人快要虚脱。
门卫老李拎着行李箱从侧门出来：“先生，这是夫人给你的。”
卫国富看着脚边的行李箱，瞪着眼睛问：“康雅娟什么意思？赶我走吗？”
老李不好回答，吱吱呜呜半天。
“死婆娘！”卫国富往里闯。
老李拦住他：“先生，你不能进。”
“这是我的家，凭什么不让我进。”卫国富蹦着高叫嚷起来。
康雅娟从宅子出来，走到门边，隔着铁门说：“是我不让你进的，别为难老李。”
卫国富瞪眼：“你……”
“你不是不愿回家，愿意在外面待着吗，我就让你待个够！”康雅娟狠声命令，“老李，把门给我看住了，敢放他进来，我扣你半个月工资。”
老李不敢忤逆女主人，连声答应着。
“康、雅、娟！”卫国富大叫她的名字，气得头顶生烟。
康雅娟扭着身子往回走，小步慢慢悠悠，边走边说：“这天够热的哈啊！进屋吹空调吃西瓜去喽！”
卫国富无计可施，踢了大门一脚，踹倒行李箱。
热辣的太阳活力不减，他在门口站了会儿，弯腰拉起行李箱，找了个阴凉地儿坐了下来。
康雅娟来到女儿房间，进门先跑到窗户边，翘着脚，观望院子外的老男人，“如意，我不让他进门是不是做的很对。”
卫如意感觉很累，卫国富的行为让人恨得牙痒痒，可想起早上他狼吞虎咽吃着早餐的模样，好像饿了几顿没吃东西，又觉得他很可怜。想想宋宇跟宋远航，宋宇的心情是不是也很矛盾，很累呢！
康雅娟扭到床边坐下，拍了下她的大腿，“我跟你说话听见没，对他，你可不能心软。”
“嗯。”
“记住了。”
“知道。”
康雅娟打了哈欠，抻抻懒腰说：“午觉去了，你也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晚上还要上课。”
康雅娟走后，卫如意闭上眼睛，结果一点困意都没培养出来。她坐起来，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脚踩上拖鞋，走到窗前，远望卫国富。
天气燥热，卫国富汗流浃背，不停抬手擦着额头汗水，口渴的要命，又没水喝，只能咽着口水。想他卫国富，堂堂大集团的董事长，竟然落到连口水都没得喝的地步，早知道这样，当初还不如死了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