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沉,喜意暂歇。
意料之中,宫人将南宫妙玉安置于延华殿的偏院之中,主位自然是南宫妙月,倒也是皇上赵淮有心而为。
宫婢匆匆,待她回到房间,东西已然准备就绪。一番洗漱过后,自内间之中走入一个宫婢将脸盆小心翼翼地端至房外。
“才人,奴婢名为笑语,是皇后娘娘指派伺候才人的下人,今夜若是有什么事,尽管唤笑语一声。”
名为笑语的宫婢身着颜色较深的宫装,腰间垂挂了一精致的小香囊,虽头挽俏皮双垂髻,依旧是乖巧可人,恭谨的模样令南宫妙玉着实喜欢。
“好的,你先下去吧!”
“是。”
笑语可以瞧得出来,自家主子的表现,应当是较为欢喜自己,便是显了两个小小的酒窝,缓缓离开了内间。
留有南宫妙玉一人坐于雕花镂凤梳妆案前,对着铜镜里浅笑的自己,突然间恍惚。
来了这个世界多久了?如今的她终于体会到了后宫女人的痛苦之处。巧言欢笑此类,也不过如此。
不愧为皇宫之中的东西,即便只是个小小才人,却是依旧有这样的待遇,南宫妙玉愈发在心里暗下誓言,她一定要成为后宫的主位,将南宫妙月与冉如胭势头狠狠压下。
宁阳王府,院中幽幽,枝影斑驳,唯有廊间与书房之中的一盏烛火独亮。
纵然子时已近,宁阳王赵沱仍是久久难眠,随意披上一件青色外衫便是踱步至了书房。心心念念便是南宫妙玉突然被封才人一事。
虽不知自己对于南宫妙玉到底是何心思,可是他仍旧是不甘心输于赵淮,况且他还没有将这个聪慧的女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如何就能够放弃?
细细琢磨间,赵沱愈发拧紧了眉头,坐于座椅之上,瞧着眼前的白纸有些迷茫。
难道就这样被打破了自己的计划?
赵沱突然间将白纸揉成一团,缓缓在砚台之中倒进了些许隔夜茶水,一点一点地研墨。思量片刻,他还是坚持着自己的想法。
赵沱以狼毫细笔润满了墨水,斟酌着落笔,精巧的小字一下子便布满了信纸之上。
或许,他的确应该再次约见南宫妙玉,不知其中到底是何隐情,他也从未听南宫妙玉说起过一心愿入宫门,事情是应当说个明白才是。
“管家!”
低低的一声传唤,门口所伫立之人立即推开了房门。
“王爷,不知传唤小的有何吩咐?”
管家双手置于身前,垂眉敛目,努力不让自己瞧见桌案之上的信纸的内容。
有些事情知晓得愈多,下场愈是悲惨,而聪明的人往往都是以装傻蒙骗过关。
“明日待宫门已开,命人将此信交予南宫小姐之手,务必躲过他人眼线。”
纵然赵沱是一双桃花涟漪眼,于此刻依旧是凌厉之光暗暗。
“是,小的明白!”
以双手从赵沱手中接过已然收入信封之中的纸张,管家将其小心置于怀中,方是抬眉而语。
“王爷,今个儿也是晚了,不如前去就寝吧?若是伤了身体,可会是……”
管家还未说完,赵沱已然是敛下了眉,见赵沱沉声不语,关键也是不敢再是多言,便是拱手告退。
书房之中烛火恐怕是要彻夜通明。
管家走离房间,从怀中摸出了信封之上毫无墨迹的书信,暗自长叹,也不知宁阳王如何才能多多照顾着自己的身子。
同样,兴平侯府依旧烛火透亮。
兴平侯夫人房间,南宫俊杰与其夫人双双对峙于此,房间之中气氛冷硬。
“夫人,你又何必再言?妙玉已然成了才人,你说这些话还能怎么样呢?”
南宫俊杰见夫人仍旧咄咄逼人,便是负手起身,白色中衣衬着窗口洒下的月光,倒是明媚。
“那贱人的女儿,凭什么能够进宫?而且此事也不跟我商量一番,就那么擅作主张将她送了去,你还当我是夫人吗?”
已到中年的女人长髻卸下,如瀑长发皆铺至肩背之上,挑眉横目,质问语气全露。
“夫人,此事也非我偏袒于她,是咱们女儿言明要找一个帮手进宫,我这才是想到了妙玉,况且她的性子你也是知晓的,必然是会被我们抓得牢牢的,又何必担忧那么多?”
踱步声起,南宫俊杰拂袖,将手搭于女人肩上,试图将她的情绪安抚下来。可是南宫俊杰依旧是徒劳无功,夫人冷眉,丝毫没有给予原谅的心思。
“即便是月儿要求,你也应该是派一个聪明伶俐的丫头入宫扶持,而非是那个小孽种,本来以为你已经忘记了那个贱人,竟然是在找这样一个机会!南宫俊杰,你要记得,若没有我们,你如何能够登得上兴平侯的位置?”
夫人依旧是冷冷而语,并未像民间妇女那般勃然大怒,只是坐于椅上拍案而起,大家闺秀气息尚存。
“夫人,此事已然就此决定,你再怎么说也是改变不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你全然不知,如何能够知晓背后的奥妙?夜已深,夫人还是先行安寝吧!”
本是脾气尚好的南宫俊杰最忌讳他人提起自己是靠夫人的家族,一步步被扶持至兴平侯位置,而每一次夫人皆会以此嘲讽,心中虽有感激,但如此一来,怨恨执念更甚。
同样是冷意十足地丢下一句话,南宫俊杰便是负手而离,而夫人愈发过火,暗自跺脚咒骂。
那个贱人的女儿如何能够与自己的月儿相提并论?不行,她不甘心如此,即便她是已经成为了才人,她也不会让南宫妙玉一路顺风。
美眸瞥过一旁伫立的落姑姑,南宫氏不禁嗤笑。
“落姑姑,平日里点子倒是挺多的,今个儿你怎地一句话也不说?”
“回禀夫人,此乃夫人家事,奴婢还是不说话的好。”
落姑姑恭谨福身,敛眉温顺,却是谁也不知道她心中不过是惦记着南宫妙玉赠与她的镯子罢了,南宫妙玉皆可赏赐她一个镯子,而自己跟了夫人几十年也是什么都没有,又何必再去为她搅这一趟浑水?
“呵呵,明个儿替我出府办件事儿!”
南宫氏正于气头之上,自然是没有瞧出落姑姑的微小变化,咬牙切齿地与她说道。
“是,夫人。”
南宫氏踱步瞥眼对上窗外廊间透亮的红灯笼,伸出双手取下了支窗的架子,轻薄的袖子滑落,露出皓腕白镯。
多久没有遇到过这般情况了?南宫妙玉的母亲不过是个舞姬小贱人,能入得了兴平侯府已是大开恩德,而她们居然觊觎主位,真是异想天开!
自房中走出的南宫俊杰踱步于长廊之中,即便是深夜,夏日的暖意仍旧沁入身体,稍是舒缓了些许心头的疲惫。
实际上,南宫俊杰让南宫妙玉进宫不仅仅是为了南宫妙月着想,且他也心知如此一来必定是会得罪了宁阳王,或是当初就不该将宁阳王与妙玉牵扯于一起,如今也不会出现这样的窘境。
宁阳王他得罪不起,可是更大的谜团还在不断地被解开。南宫俊杰对于当年赵淮生母之死一清二楚,也知晓虽是表面上宁阳王于皇上表面上关系交好,但是到了最后必定是会走到双方对峙的地步。
且以赵淮的性子,定然是不死不休。
而南宫妙玉进宫,便是成了赵淮的女人,这般安排也算是能够免了一桩兴平侯府邸的劫难,只是这样,便是间接地表明了兴平侯与宁阳王的对立,而这些南宫俊杰不能与任何人提前,即便是同床共枕几十年的夫人,他仍旧需要去隐瞒。
繁星一点一点缀满了夜空,南宫俊杰抬首,瞧着黑幕之中的光亮,心中的情绪早已是复杂至极。
他同样明白,以夫人略显刁蛮的性格,应当是不会放过已然入宫的南宫妙玉,不过,聪慧的妙月也是明白她对于自己的用处之大。
只愿妙月能够清醒了头脑,莫是头发长见识短。
缓缓走进书房隔间,南宫俊杰稍稍叹了一口气,慵懒地躺于床榻之上,睁大了双眼瞧着床榻之上的一小方天地,暗自琢磨着今后的事儿。
南宫妙玉已然不是当初的南宫妙玉,不知事情是否能够如他掌控的那般……
翌日清晨,宫婢匆匆自排云殿而出,经过一番修整的偏院多摆了些许奇异的紫色君子兰,幽幽的香气缓缓晕入所有主子的房间。
冉如胭长发未挽,乌色于清风中飘摇,此刻她正伫立于房间前,瞧着院中突然多起的花卉,心中一丝甘甜掠过。
也不过是曾经随口而提的喜爱君子兰,冉如胭怎么也没有料到赵淮居然会赏赐如此珍贵的紫色君子兰,当真是只在古籍之上瞧见过这类。
君子兰一般花期为二三月份,而今已然五月,已入夏的天气倒是开花却盛,淡淡的紫色染于花瓣之上,不断加深,最后汇于一点,甚至花瓣之上似是有着蝴蝶状的墨色图案,倒是更加吸引了冉如胭的视线。
“珍姬,你瞧陛下对你多好!”
锦翠瞥过冉如胭脸上一闪而过的甜蜜,更是故意说道。
主仆二人惬然,未留意转角回廊一人脚步微微停滞。
“珍姬近来可是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