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芯垂眉,低低而又战战兢兢地说道。
窗外一阵阵暖风袭入房间,房间之中依旧是一片冰凉。
然而那并非是清爽的凉意,而是死寂般的冰冷。
“若是清白,自为清白,皇后也是得顾着自个儿的身子,莫是因为这些事儿伤了神。后宫之事,朕自是知晓有多少,也是令皇后费心了。”
听梅芯一眼,赵淮这才是留意到颜素问略是苍白的脸色,漠然的容颜之中添了几分怜惜。
而赵淮突然转变的神色却是另颜素问微微不喜。
他这是在同情自己吗?
不,她为皇后,不需要同情。
“有陛下如此一言,臣妾伤神又是何妨?臣妾本就是替陛下排忧解难,若是连这种小事都难以做好,如陛下所言,倒是真的有愧于皇后这个身份。”
颜素问稍是有些斥意,便是语气之上微恙。
赵淮自然是听出了她的意思,略微是敛眉,不再言语。
若非是因镇国公颜于杰的势力,他决然再将这么一个改变了许多的皇后重添恩宠。
当初她不争不抢,将后宫之事管理井井有条,赵淮自是心安,如此皇后也是他所期望的。
然而如今,颜素问的改变他自然是瞧了个清楚,却也不能说什么,只是暗中防备。
“方才王喜前来寻朕,令朕速速回去批奏一封特急折子。今晚是不便留于坤宁宫,还请皇后早些歇息。”
赵淮已然是有些心不在焉,颜素问知晓自己即便是身为皇后,面对朝中大事,依旧是没有资格说出挽留之词。
“陛下注意龙体,莫道过于伤身。”
颜素问淡淡而语,福身将赵淮送于殿前方是止步。
赵淮踱了几步才是转身,见颜素问与梅芯已然是回了内间,便是脚步匆匆起来。
宫道两旁皆是宫灯之柱明亮,赵淮一人急灼。
什么时候开始,他也会这般焦急了?
从前的他,对于这些不是应当全然不在意的吗?
还是因为怀疑,若是没有结果,他便不会善罢甘休?
一系列问题冒于脑海之中,直到赵淮推开已然点起红烛的御书房,却同样是没有任何答案。
静待亥时的一个时辰之间,赵淮再次将置入怀中之信再次取出。
其中内容便是他所派出之人找到了冉子勋一事的线索,并且将人带了回来。
“陛下,人已带到。”
声音不似王喜般尖锐刺耳,却是一种极具有磁性的男声,一下子便是透入了御书房中。
“让他进来说话。”
赵淮的目光逐渐冷了下来,抬首之间,见房门被缓缓推开,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恭谨而入。
“草民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赵淮瞧着他的模样,心中有些了然。
书生愈发恭谨一番,缓缓踱至桌案之后,双眸凌然地瞧着赵淮。
天逐渐深了下去,御书房中,密谈之声隐隐。
排云殿中,冉如胭房间之中仍旧是烛光亮起,不知怎地,她总是睡不下。
冉如胭总觉右眼不停地在跳着,似是在向她预示着会发生什么。
,夏日之中的屋子虽是有了冰块降温,却是仍旧暖暖之意并存,冉如胭便是索性缓缓起身,迫近雕花纹龙桌案,将过夜茶水缓缓倒入砚台之中。
“珍姬,你怎地醒了也不唤锦绣?”
许是听到了声响,候在房间之外的锦绣便是推门而入,连忙靠近于她,接过她手中的物事。
素手轻轻地研墨着清墨,冉如胭却是低低叹了一口气。
“珍姬怎么了?”
锦绣抬首注意到自家主子略是苍白的脸色,担忧而语。
“许是天气热了,倒是睡不着了。”
冉如胭正是散着思绪,只觉脑海之中一片混乱。
近日事情太多,以至于她都忘了与家中通信。
自从重回一世,冉如胭愈发眷恋于过往之中。
曾经什么都没有说便是死在了冷宫之中,如今不论怎样,她都要扳回这一局。
沉思之后落笔,待一切都已交代完全,冉如胭重新接过锦绣递上的一张画卷白纸。
“珍姬,方才锦翠瞧见陛下自坤宁宫出来了。”
锦翠似是有什么重要消息一般,惊慌失措地推开了内间的房门。
窗外已黑,冉如胭自已是一身单衣而坐,小小的银钗将一小束发髻挽起。
听此,原本正是蘸满了墨水的狼毫之笔一下子顿在了白皙的纸张之上。
什么,居然连十五都不宿于坤宁宫,依赵淮小心谨慎的性子,竟会做出如此有违礼数之事,实在令她不解。
“锦翠你可不是乱说了!今日可是十五,陛下自然是宿于皇后宫中。”
锦绣同样是诧异,言语之中尽为对锦翠的不太相信。
“是何缘故,你是否瞧了个清楚?”
冉如胭淡淡而语,将愕然隐入柳眉间。
“的确,锦翠方才前往御膳房交代吃食之时,正巧看见王喜公公匆匆前往坤宁宫,便是偷偷过去瞧了一瞧。”
锦翠绞着手中的帕子,唯恐珍姬又是责怪她多事。
“王喜公公……看来果真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
冉如胭呢喃间瞥过窗外,不再言语。
“珍姬,此事会不会与我们有关?会不会与宫中流言有关?锦翠心中实在有些担忧。”
锦翠瞧着自家主子淡然的模样,愈发心慌。
“有关系又怎样,无关系又怎样?难道来了宫中那么久,锦翠还是不明白那个道理吗?”
冉如胭随手将那一大块墨渍泼成了山水,意蕴非常。
“锦翠愚钝,还请珍姬指点。”
的确,锦翠再不贪图财物,却是将从前的那点儿小聪明似也是逐渐磨灭了,冉如胭微微皱眉,缓缓回答道。
“以不变应万变。不论将有什么事情发生,都是你我难以预料的,但是,难以预料却不表示你我难以改变!”
一抹狠毒忽地掠过冉如胭的眼底,南宫妙玉俏笑的模样再次出现在她的眼前,愤懑自胸中而溢,冉如胭突然间将画卷揉成一团。
本已是听了自家主子的教导,锦翠正是逐渐放下担忧的心思,却在转眼之间瞧见她这番模样,愈发不解。
冉如胭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为何方才还是淡然至极,却是一下子……
锦翠与锦绣同样是呆滞于地,却见冉如胭拂袖而起。
“天色不早,你们也是早些歇息吧!出去!”
冉如胭竭力掩下眉眼之中的怨恨,但是双眸仍旧不经意间泛起些许涟漪。
“是,珍姬。”
双双收拾了东西,恭谨退出,虽是疑惑,作为宫婢,她们却没有任何闻讯的资格。
翌日清晨,众臣于宣政殿外的长廊之上静立,皆是一身蓝色绣纹官袍,双手恭谨持着玉笏,只是今日所有大臣双手皆是有些颤颤。
今个儿并非是上朝,而是陛下要为一名告御状的男子洗脱冤情。
众人皆是奇怪为何赵淮会管理这等闲事,但作为臣子,也只是在心中颇有怨言,丝毫不敢出声。
“王喜公公,你是否知晓是出了什么事儿?”
明阳王赵泓似是毫无忌讳地问道,心中着实有些诧异。
瞧着这架势,那告御状之人所说之事应当不是一件小事,而且陛下昨夜子时令所有重臣皆是早早地前来候着,赫然就是一副出了大事的模样。
“昨个儿亥时,可有一书生前来宫门之前告了御状,状告有人冒名顶替了他的探花之位。”
王喜缓缓说完,众人更加一愣。
即便是想到什么贪污受贿之事,他们也是从未料到居然会是冉探花的事情。
众人之中,或有人双眸黯淡,或有人垂眉不语,或有人议论纷纷,但是在一王喜一言之下,皆是重为恭谨身姿。
抬头挺胸地走入大殿之中,众臣却瞧一书生模样的男子已然跪于朝堂之上。
而皇上赵淮端坐于雕花龙椅之上,十二道玉冕垂挂, 却是难掩他勃然大怒的神色。
众臣愈发不敢言语,只是端站于一旁。
“陛下万福金安!”
“众爱卿平身。”
尽管是如此,赵淮仍旧是语气愤愤。
“今日之事若是众爱卿不知,朕却是不愿再言一次,这一次失误,朕必然是要找出始作俑者!”
“是。”
齐齐的一声回答过后,赵淮横扫冷眉,逐渐将目光落于正伏身的书生之上。
“今日朕要亲自审讯这一件事,不知众爱卿有何异议?”
殿前毫无应答声音,站于首位的镇国公颜于杰只得跨出一步拱手。
“回禀陛下,臣以为此事的确事关重大,陛下亲自审讯虽是有违礼数,但也是避免了一切不必要的影响因素,臣觉众臣之中应当没有人会有异议。”
“很好。”
赵淮听颜于杰凌然一言,却是同样没有忽略过他眼底的担忧之色。
“殿前告御状之人,不知姓甚名谁?”
“草民姓冉名子勋,正是这一次科举之试的探花。”
书生恭敬而言,举手投足的确都是一股子读书人的气息。
“哦?可是前几日陛下刚是处置了一名冉探花,书生莫不是在说笑话?”
颜于杰听此稍是皱眉,未待赵淮话语出口,便是惊愕而语。
众臣见书生如此凛然模样,同样是心中一惊,看来王喜公公所言都是真的,难不成原来的那个冉探花是假的?
皆是面面相觑,大殿瞬时陷入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