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太和我说了半天,她一直扶着腰。其实,李太太算是比较成功的人士,她和丈夫两个人都是在国有单位里当着小领导。但是,她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没有歧视。
这年头,歧视农民工的人多了去。
我当快递员,每天送快递,也被一些白富美鄙视。
但是李太太的眼里散发着慈母的光辉。
她笑盈盈的问我:“你把快递给我,早点回去吃饭吧。”
“不好意思,李太太,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拿错了快递。”我的指甲硬生生的把电话号码部分数字7上面的那一横杠给扣了。
我在东北那里留下的伤口还没有恢复呢。
疼得我冷汗哗哗的冒上来,十指连心呢。就算是李太太骂我神经病,我也不能把最后一封快递给她,一尸两命,让无辜的小孩子一起去死。
我于心不忍。
我拿了快递,死就死吧。
“错了?”
李太太脸上的表情十分错愕,但是并没有怨毒的意思,只是微微的皱了皱眉:“你们年轻人,办事儿就是不细心,你呀,回去可是一定要把单子搞清楚就好了。”
她扶着腰,慢慢腾腾的走着。
我松了一口气,正准备把快递盒子放回去,李太太又回头了:
“年轻人以后注意就行了,别往心里去,我这出来走走对孩子也有好处。”李太太是看我一脸的惨白,所以同情的不得了。
我讪讪的一笑,骑上三轮车就赶紧走。
回到了公司,正好其他的快递员正在把车子送回来,我也赶紧把车子放好。二哈现在养在家里,所以不在。我担心的是老板和薛晶晶出现,他们如果看到了我把最后一封快递拿回来了,一定会骂我傻逼。
但我就是想要傻逼一回。
我拿了一个大号的塑料袋,把快递放在了最下面,然后在门口的小摊子上买了几个油条挡住了,这才觉得安心了不少,然后朝着花园小区走去。
我是来这里送快递的,但是我现在又把这个快递给拿了回来。
会不会对那个孕妇有什么影响?
我把这个快递和陈娇送给我的那把墨蓝色的伞放在了一起,二哈就趴在架子底下,虎视眈眈的看着我。
我不就是没有把你带出去溜溜弯,见见小母狗嘛?你这么凶干嘛?二哈的面相带着杀气,牙齿露出来看起来怕怕的。
这货天生外向,我一天没有带它出门,就是小贱小贱的生气。
现在住在楼上,为了防止邻居投诉和这狗把东西咬坏,我赶紧拿上狗链带着二哈出门。但是,在路上二哈的鼻子一直趴在地上,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狗的感官远远地比人要灵敏的多。
上一次,在泡椒人手公交车那里,就是二哈救了我。
二哈一向出门都是活蹦乱跳的寻找小母狗,但是现在一反常态的在地上找来找去,到底是为什么?
因为已经到了日落之后的夜晚,所以荆芥的电话如约而至。
“小骆,你这次的任务很艰巨,你一定要好好的休息。”荆芥没有问我客户的联系方式,而是直接告诉了我这样一句。
她什么意思?
“荆医生,什么任务让你这么重视?”
我就不明白了,荆芥说的话比较轻松,但是她交代的事情好像很重要。听她的口气应该没有上次那么惊险,需要我用命去赌。
这一次更像是在考验我的智商。
每天和这些人打交道,我现在的智商都已经高了不少。所以赶紧追加一句:
“荆医生,我现在钱还够我花,我能不能不去干这么冒险的事儿?我现在只想要好好的过平静的生活,遛遛狗,做做饭。我已经看破了红尘,不想再继续那些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了。”我之前挣的钱在东北已经给造没了,就等着老板到了月末给结算工资呢。
但是荆芥在那边呵呵笑了。
没错,女神就是用神奇的呵呵回复了我。
“骆晨,你现在才几岁,就想要看破红尘了?你不就是受了一点儿打击,就像个鹌鹑一样缩起来了?就连五台山的和尚都天天穿着阿迪屌丝和耐克,和尚都知道比拼业绩,你呢?”
显然,女神发怒了,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继续在电话上和我撕逼。
“明天来这里,为一个客户完成一个愿望。骆老板,这点儿忙,你可一定要帮,就算不是看在钱的份上,也看在一个母亲的份上。”
我的心里像是埋着一颗雷。
轰然之间炸的四分五裂。
我的心现在就像是饺子馅儿一样,捧出来碎成了渣。眼睛酸涩的厉害,但是我就连一滴泪都流不出来。
李太太,死了。
一尸两命。
我心里经过了天人交战,经过了那么多的犹豫,甚至,我愿意自己被那最后一封快递给连累至死,都绝不后悔。
我做的一切,却没有任何的卵用。
因为,李太太最终还是死了,她带着她怀胎八个月的孩子一起死了。
二哈静静地坐在我旁边,我现在才醒悟过来,我们一直走着的方向,就是李太太的新房子的方向。其实两个房子之间的距离就是四五栋楼,只是租给我们的那一部分是从前修建的。而他们买的新的是后来修的,设施和布局都更加完善一些。
我突然转头,疯狂地往家里跑回去,我在架子上只摸到了一把伞,墨蓝色的伞上面沾了不少的灰尘,静静地躺在那里,像是没有人关注它一样。
而我放在伞旁边的快递,现在是真的不见了。
那么大一个盒子。
居然不见了。
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我一个人,二哈烦躁的围着我走来走去,我深呼吸了一口气,下楼出了小区拦到了一辆车,然后去荆芥的诊所。
我和身无分文差不多了。
所以,在荆芥的诊所门口,我就给荆芥打了电话,让她出来帮我把车资给付了。
但是我打了几个电话荆芥就是不出来,反而是那个男的出来了,他一边走一边系扣子,像是刚刚完事儿一样。
这个司机炸毛的看着我:“没钱你坐什么出租车,快点儿掏钱。”
我身上还穿着快递小哥的制服。
“等等。”我叫住了那个男人:“能不能给我一百块。”
“这不是荆医生的姘头吗?”那男人眼里的傲慢和鄙夷,红果果的全部投向了我。像是在怀疑着,确认着,荆芥到底是脑子被驴踢了,还是被门挤了,居然会看上我这样的人。
就连车资也拿不出来。
“没想到,荆医生最喜欢的居然是你这样的小白脸。”
这男人丢了一张一百块钱。
他是把这一百块钱丢到了地上。
我这一生,从来没有这样的屈辱过。
但是,我要知道李太太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她的孩子现在怎么样了。我不杀伯仁,伯仁却是因我而死。
我心里有着深深的愧疚。我必须进去荆芥的诊所去了解情况,马上,立刻,不能再耽搁下去。
地上掉落着一百块钱。
我到底是捡还是不捡?
这个男人非常享受我脸上的痛苦的神色,看着我的尊严被踩在脚下,他觉得特别的愉悦。司机还在催:
“你到底要耽误我多少生意?”
我耳朵红了,红到了脖子根。
我从来没有像是现在这样对钱有了这样的认识。我开了车门,蹲下去要捡钱。但是,这个男人一脚踩在了钱上。
“小子,我可是刚从厕所出来,你还捡吗?”
捡!
人命大过天。
我抬起头,看着这个男人正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因为隔着一米多的高度,所以他那张脸看起来有几分不真实。
我应该把挡在眼前的刘海剪了,这样才能把这个人丑恶的嘴脸好好的看清楚。
“我求你,给我这一百块钱。”
我忍住了心头的怒火。
我的声音无比的平静,像是在说着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我这一生,从来没有像是现在这样,低声下气的求人。但是现在我却是这样做了。
“给你,瞧你那贱样,荆芥到底看上你什么了。”
这个男人的脚在我的手上搓了一下,扬长而去。
我把那一百丢给了司机,告诉他不用找了,然后我飞奔上了楼。之前的那一瞬间,让我感觉像是过去了一整个世纪那样的漫长,但是当我进了门之后,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恐怖。
李太太满手鲜血的站在血泊中。
她惊恐的看着自己的手,来回的搓着,不断地往白色的裙子上搓着,留下来一滩滩的血印子。这些血印子慢慢地干了,成了一团团的暗红色。
我听到她的嘴里不断地呢喃着:孩子,孩子……
但是,我却是根本不敢接近她,因为她的七窍都在流血,慢慢地从眼睛,鼻子,嘴巴,耳朵的地方渗透出来。
整个办公室现在都已经泡在了一片血红色里面。
这股子腥味儿让我几乎忍不住想要扶着桌子吐,但是我看到了在阳光下站着的荆芥,一脸的惨白,灿入金纸。她现在紧紧地闭着眼睛,口中念念有词,也不知道在念着一些什么。
“荆医生。”
眼看着李太太踏着血水朝着我一步一走来,她的目光已经完全的没有了焦点,而且,更多的血朝着腿往下淌着。
一般人,伤成了这个样子,一定会死。
但是,为什么李太太还能看起来像是活着的?
这血腥的味道,实在是太过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