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的时候,吴静然是羡慕萧锦瑜。羡慕她有皇上的爱,羡慕她的一切的一切。羡慕久了,执念深了,原先的羡慕就变成了嫉妒。嫉妒久了,就有了恶意。得知萧锦瑜怀有身孕时,那份恶意决堤溢了出来。
决定对付萧锦瑜时,吴静然并不想要害她的性命,一是太难,二是不敢。所以
吃食、花卉只是小菜的,而真正被吴静然当后招的,就是那几只怪虫了。
未出阁时,她便发现家中有这种怪虫,咬人很疼,且能致幻。吴静然并不会养这种虫子,好在那些小虫生命力强,即便是不吃不喝也能生存好久。
她千算万算,唯独没算到,她没算计到萧锦瑜,倒把自己算了进去。
“贤妃,朕一直以为你贤良淑德,却没想到你如此阴狠,以下犯上,意图谋害皇嗣,随便哪一条,都是能牵连家族的大罪。吴静然,你可知罪?!”
吴静然从地上坐了起来,脸上已然有些红肿,她就那么坐在地上,低声说道:“如果臣妾没记错,皇上还是第一次叫臣妾的名字。”是了,她只叫皇后是锦瑜,唤自己贤妃。贤妃贤妃,原来在他心中,真是半点地位没有。
楚御懒得瞧她,只道:“你所犯的罪,本该赐你一死。只是念在吴太师为我大楚两朝元老,你又是他仅剩的血脉,朕就饶你一命。明日你便去静心庵思过吧,只愿你歇了不该有的心思,不然……”楚御鼻腔发出一声轻嗤,甩袖便要走。
吴静然连滚带爬上前扯住了他的衣摆,疾声说道:“臣妾知道盐私案幕后之人,皇上难道不想知道吗?”她赌楚御眼里揉不得沙子,或许可以换她不必出宫。
静心庵什么地方?
那是被夺妃位犯了大错女子思过的地方。那里的尼姑常年吃不饱饭,有几个好相与的?更何况,她是众人眼里颇受圣宠的妃嫔,是天之骄女,怎么可以被关去静心庵,怎么可以?!
楚御低头冷笑,半饷才道:“贤妃,你真当朕糊涂?吴太师的那些事,朕早知道。至于你说的幕后之人,朕也知道。好自为之吧!”楚御说完,大步走出了昭仁宫。
吴静然颓然坐在地上,隐约听见楚御对太监说贤妃失德,夺去妃位,送去静心庵思过。
当真是,无情无意!
想到自己还盼着他的临幸,想到自己还期望得到他的宠爱,想到自己从前的风光以及现在的落魄。吴静然忍不住捂脸笑了起来,可笑,真是可笑至极。
她笑自己,也笑命,笑着笑着,就哭了起来,坐在地上,形只影单。整个昭仁宫里安静非常,只有吴静然压抑的哭泣声,一直回荡,一直回荡……
“皇上……”王普两手叠在身前,快步上前,欲言又止。
楚御将手下刚看完的折子摞到一边,又打开了新折子:“说。”
王普沉声道:“启禀皇上,昭仁宫那位殁了。”
楚御手中的朱笔顿了顿,良久才道:“好生葬了吧。”
“遵旨。”王普恭敬领了旨,缓步退了出去。
吴静然死了,扯了了白绫悬了梁,等宫女发现后,人都凉了。最重脸面的贵人,选了最没脸面的死法,看着就骇人。
“……穿了一身红衣,舌头吐得老长,屎尿淌了一裤子……”
慈儿呵斥了开小差的宫女,往里就见萧锦瑜正逗着太子玩。皇后没将此事放在心上,那她也就不必再说起,这样想着,慈儿脸上又有了笑意。
时值楚御生辰在即,各国使臣纷纷来楚贺寿,长安街上忽然就热闹了起来。
“太子哥哥,你说大楚京都繁华。可是在金玲看来,不过尔尔。”说话的女子年纪大概十七八岁,皮肤不似中原女子白皙,蜜色肌肤却透着一种野性美。她眼睛大,睫毛长,穿着一身胡服,脚腕上拴着的金铃‘铃铃’作响。
被她称作哥哥的,正是冒顿的太子胡巴,只见他身材高大威猛,五官立体,上穿窄袖短衣,衣襟掩于胸的右前方,腰束革带,下穿紧口长裤,足蹬短靴,端的是个草原汉子。
他眼观八方,看着繁华的长安街,内心有些钦羡——如果他们冒顿也似京都这般繁华该多好。
“金玲,不要骄纵,京都是好的,难道你当真看不出咱们冒顿跟大楚的差距?”
金玲凤眼一挑,眼波流转,轻哼一声道:“那还不是因位他们有肥沃的土地,适宜的气候?要是咱们冒顿也有广袤的土地,一定不比大楚差。”
胡巴皱了眉,却没有再反驳,是了,如果他们冒顿也有这么多的田地……
“哎哟!”
胡巴正想着什么,前面冷不防迎面撞过来一个孩子,那小孩肥头大耳,一身包肉波动,看着年纪很小,力气却是极大。好在胡巴不是常人,这才没被他撞得后腿。
“哎呦,哎呦,撞死小爷喽!”沈逸揉着头脑袋,仰着脖子看着胡巴,本想问兴师问罪,见眼前的人生得高大威猛,吞了口水怂了胆,乖巧道了歉,“不好意思啊,我走太急了。”
胡巴刚要说没事,金玲却扯着沈逸面皮不撒手:“小胖子,你走路不看路吗?”
沈逸被她揪的生疼,一巴掌拍掉了她的手,揉着脸面瞪着眼:“男女授受不亲,你这女人,好不知羞。”
金玲本就骄纵泼辣,长途跋涉之后脾气更是暴躁,本来只想训斥这个小胖子几句,现在直接怒了,指着沈逸就要骂。
“姐姐,你吃糖葫芦吗?”一只白嫩小手举着糖葫芦递到了金玲面前,饶是正在气头上的金玲也是一愣,顺着那手看向它的主人,六七岁的小孩子,五官精致,白白净净,脸上带着甜甜的笑,看着就讨喜。
那只糖葫芦颜色鲜亮,红红的山楂裹着糖,晶莹剔透,颗颗饱满。金玲没有去接那糖葫芦,反而问道那小孩:“你,为什么要给我糖葫芦?”
“姐姐生得好看,我就想给姐姐吃。”小五还是笑,将那糖葫芦塞到了金玲手中,然后扯过沈逸,满脸真诚道,“都是我追他追得及,害他撞到了哥哥,真是太对不起了。不过我看哥哥这么英气,姐姐又这么漂亮,我娘说,面和心善,想必哥哥姐姐也不会同我们两个小孩子计较吧。”
胡巴笑道:“无妨。”
金玲挺起了胸脯,漂亮的脸上带了笑:“当然。小弟弟,你的心意我懂了,糖葫芦我也收下来,算给你个面子吧。”
小五高兴点头,拉着沈逸道了别:“那我们就先走了,哥哥姐姐再见。”
沈逸被小五拽着走了好远,越想越委屈,靠着体重优势生生止住了小五的步伐,嘟着嘴道:“小五你干嘛拉我走,明明是那个女人不讲道理,你为什么要道歉?”
小五摊手解释道:“你撞人在先啊,道个歉又不会掉块肉。”
“可是,可是……”沈逸气鼓鼓的抱着胳膊,想起那个女人还觉腮帮子疼,“我也道歉了啊,是她不讲理!”
“是,是她不讲理。那你准备怎么办?跟她打一架吗?”
沈逸昂着头,不服软:“大就打,谁怕她?”
小五盯着他的脸,似笑非笑道:“沈逸你真本事啊,还想打女人?又或者,你能打得过那个大高个儿?”
“我,我……”沈逸想辩解自己不打女人,又一想那个壮汉——
嗯,这么一想,好像还是小五做的对啊。
想通了这点,沈逸呵呵勾着小五的肩,点头称赞道:“还是小五为我好,想得全。”
小五白了沈逸一眼,忍不住笑道:“那是。不过,你到底跑什么啊?”
他这一说不要紧,沈逸立马想起了自己的伤心事,小胖手转而掰着小五肩膀,化身“沈景涛”使劲摇啊摇,同时咆哮道:“方才你说将军要去跟若姨提亲,可是真的?”
小五打掉沈逸的小胖手,郑重点点头:“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干嘛。”
天呢。
虽然心中早有准备,可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沈逸还是不由捧心,黯然神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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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某人一堆肉肉纠结到了一起,小五很是莫名其妙,不由问道:“沈小胖,你这是怎么了?我娘嫁人我都不难过,哀嚎什么?”
沈逸抬抬眼皮,幽怨的看了小五一眼,摇头叹息道:“你不懂……你不会明白我的心的……”
是啊,小五没开窍,怎么会懂自己——一个真正伤了心の花样忧桑boy。
等到两人一前一后小跑进了医馆,就见顾若托腮坐在桌子前,望着窗外发呆。
小五、沈逸面面相觑,沈逸更是张了嘴,不是听说媒人来提亲了吗?怎么感觉若姨不是很开心呢?难不成,她不想嫁?
沈逸挠挠胖脸,试探叫了句:“若姨?若姨?”
叫了两声,顾若才回神。她往后捋了捋头发,朝着两个孩子招呼道:“过来坐。”小五脚还没动,沈逸就屁颠屁颠跑上前,紧挨着顾若坐下,对着手指有些紧张,问道:“若姨,你真的是要嫁给将军了?”
顾若抬手摸摸沈小胖的脑袋,哭笑不得:“还没影的事儿,你可别跟别人说。”
“我不跟别人说!”沈小胖握拳保证道,“我一大老爷们,肯定不会跟别人嚼舌头啊。可是若姨,要是真没影,小五不会跟我说的。”
坐在顾若另一边的小五也是一脸雾水,忽闪着大眼睛问道:“娘,外祖母跟我说,杜大哥家里已经去丞相府提亲了啊。外祖母还说,她已经探了你的口风,你没拒绝,所以才来问我的意思,她怕我多想,可她不知道,我最喜欢的就是杜大哥呀。”
“傻孩子。”没拒绝,也没说同意不是。
按说古代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杜攸宁却是很尊重她。不过先前他说成亲,顾若一直当他是一时冲动说说而已,可是没曾想,他不是说说,杜家也讲效率。不过隔了三两日,镇国公就派人去顾相家里提亲了。
是了,她现在怎么着也顶着丞相之女的名号,杜家提亲自然要去顾家。
除了顾德庸,顾夫人跟三位顾公子,哪个也比顾若要来的激动。顾夫人的意思是再留一年,刚找回来的姑娘还没捂热,这么快就嫁了,她舍不得;顾家三公子也是希望小妹再留一两年,他们还没疼够,怎么就有人跑来跟他们抢妹妹呢?
有说姑娘大了不好嫁的,顾家三公子表示呵呵——我们妹妹长得好看,我们顾家权大势大,家世样貌都有,你觉得会难嫁?特别是顾三公子,他同萧乘风走的近,知道那人对自己妹妹有好感,他跟杜攸宁不熟,对萧乘风印象却是变得不错,嫁不了将军嫁国舅,哪个选择都不错。
顾夫人跟顾若谈了好久,见她虽是没有心理准备,却是并不排斥这门亲事。她对顾若说了好多,最后才道:“若是真喜欢,就嫁吧。当年娘也是,见着你爹第一眼就认定了他,我不管他家世怎么样,我只相信我的感觉。好在你爹也不是那种不成器的人,他对我好,对孩子也好,这就是我最大的福分。娘始终相信,姻缘天定,来了你就顺着,不必争不必躲,顺其自然就好。”
顾家三兄弟的态度则是简单粗暴的多,妹妹要是真想嫁,那就嫁,如果成亲之后受了委屈,没事,哥哥们给你撑腰,什么顾虑都不必有。
人心都是肉长的,即便是没有血缘关系,顾若也觉得自己很幸运。因为她的“家人”,真的对她很好很好。
再一次来到顾德庸书房时,顾若已经同她没什么疏离感。顾德庸先是问了问顾若医馆的情况,然后笑着同她道:“阿若,老夫看杜家那小子还不错,你觉得呢?”
顾若没想到他上来就问这个,一时有些微怔,下意识就答道:“他很好。”
“哈哈哈……”顾德庸难得笑的这么爽朗,姑娘都说这么直白了,他还能犹豫什么,“那这门亲事,爹就替你应下了。”
顾若诧异抬头,倒不是因为亲事,而是因为顾德庸,第一次自称是她爹。
她见顾德庸眼里有风霜,带着几分希翼又有几分复杂,动了动嘴唇,而后说道:“那,女儿就先谢过爹爹了。”
顾德庸想说的话很多,可是千言万语最后化成了一个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