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塔底下是一个宽敞的大厅，通过墙壁上镶嵌的夜明珠，温文澜隐隐约约能看出是个圆形的大厅。
“陛下，请随微臣过来。”说话间，右前方突然出现一扇门，门后透着光，看起来是另一件屋子。
温文澜随着郑祁走过去，不语本想拦着，但温文澜觉得，这里是自己的地盘，没什么需要顾及的，便放心地跟着郑祁走了过去。
进到门里，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桌椅，看上去跟普通的书房无异，甚至还带着点书香气。
一转身，猛然瞥见一张桌子后面坐着一个人，一身玄衣，须发皆黑，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仙风道骨之感。
莫非这人就是空道子了，他还没走？
温文澜默默将心思按在心里不说，面上微微露出讶异之色，她稍稍上前两步，语气轻缓恭敬，“敢问这位是，空道子大师吗？”
那人稍稍抬起头，看了一眼温文澜，这才起身应道，“许久不见陛下，近来可还好？”
不行礼，不请安，只是一句寻常的询问，却又如旧友相逢，不卑不亢，不谄媚。
上次见面的时候，是温文澜主动与空道子说话，这次也是，但温文澜并不打算怪罪他，毕竟对方是难求一字的大师，能有机会让他帮忙修建九重塔，是十分难得的事。
“建造九重塔就有劳大师了，朕已备下宴席，不知大师是否愿意与朕闲谈一番，朕还有许多事想请教大师。”比如说，为何会突然愿意帮忙建造九重塔。
从将空道子请回来的第一天，这件事就一直压在温文澜心里。
“吃饭说话就不必了，陛下还是留着精力去对付之后的事吧，不久后老夫的师兄要来，陛下会更愿意请他一同用膳的。”空道子说话说一半，又话锋一转，扯到另一个话题上，“九重塔就快建造好了，陛下也参观过了，还有什么地方想改的，或者不满意的吗？”
虽是这么问，但空道子却自信满满，他设计出来的机关建筑，没有不让人满意的。
温文澜很在意空道子说的前半句话是什么意思，这些有修行的道人通常都能预知一些凡人所不知道的事，现在她头疼的就两件事，一是周墨淮，而是东越南闽。
但既然空道子留了问题给她，她自然毫不客气地开口提要求，她的要求也不多，就是把上面两层改一改而已。
空道子听了，却是了然一笑，似乎已经看透了温文澜的目的。
这一点令温文澜很不爽，毕竟没有帝王喜欢别人看透自己的心思，但对方是机关大师，自己又有求于人，所以就算再不愉快，温文澜也得忍着。
“还有一件事想请教大师，方才大师说朕之后还有事情要操劳，敢问是家事还是国事？”亦或者两件事一起来。
空道子摸了摸胡须，眼神忽然变得迷茫，似乎在回忆一件十分久远的事。
那一霎那，温文澜差点看穿了历史长河。
“是家事，也是国事，对帝王而言，家事即国事，国事即家事。”空道子呵呵一笑，“老夫不擅长这些，等过些日子老夫的师兄来了，陛下还是去问他吧。”
神思被拉远的温文澜赶紧回神，一听空道子又是一番神神叨叨模糊不清的话，温文澜只得记在心里，虽然不全信，但也不能全不信。
“好了，既然陛下还有不满意的地方，就请先回去吧，老夫再改一改。”空道子挥了挥手，一副下逐客令的模样。
温文澜知道这些大师总有些不想让人知道的东西，便离开了，临出门前，又听到空道子念叨了一句。
“你那大臣不错，老夫借来当一当徒弟，陛下你可不要阻拦啊。”
温文澜随着郑祁在九重塔下转了一圈，把这里的机关暗室都看了个遍，才沿着楼梯回到了第一层。
先前那样踩着地板从天而降，只是下到地下的一种比较新奇的方式，但不是唯一一种，同时温文澜也相信，不会只有这两种方法。
“大师要收你为徒？”
郑祁颔首，“前两天才说的，微臣现在已经是空道子大师的徒弟了，没与陛下商量，还望恕罪。”
她的大臣能被机关大师看中，是一件莫大的幸事，她怎么会怪罪呢。
况且在这之后，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倚靠郑祁的技术和才华。
“无妨。”温文澜虚浮了一把诚惶诚恐的郑祁以示安慰。
几句话的功夫，温文澜走出了九重塔，眼前豁然一片明亮。虽然九重塔底下宽阔凉爽，还有神秘有趣的机关密室，但到底还是不如头顶蓝天来的舒服自在。
她略微抬眸，远眺前方热烈的阳光下一片绿色的阴凉，她放缓了呼吸，静静地感受周身流动的风，微弱的气流里夹杂着轻松欢欣，但也有些许苦涩。
不过远远好过待在阴沉压抑的地底下。
“朕先回去了，郑卿去忙吧。”桃源里还有很多细节需要郑祁操心的，她就不给他添麻烦了。
出了桃源，不语稳稳当当地扶着温文澜上了御撵，想着先前还有政事没处理完，又看时间不早了，不语也拿不定主意温文澜想去哪。
“陛下，还回御书房吗？”不语觉得温文澜肯定会回御书房把今日的政事处理完再休息，但还是问了一句。
“羿华殿。”三个字脱口而出的时候，温文澜自己都吓了一跳，空气里一下子安静了，温文澜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心思，“许久没去了，朕只是去看看而已。”
不语很是惊讶，陛下只是来了趟桃源，一下就挂念起了周墨淮，果然桃源才是他们两人牵绊最多的地方。
虽是这么认为，但潜意识里，不语不赞同温文澜去羿华殿看望周墨淮。
想归想，不语也不敢反抗温文澜的旨意。
御撵平平稳稳地慢慢朝羿华殿挪去，温文澜支着脑袋，心里五味杂陈，她何时如此多愁善感了？
这不是她以前的样子。
至少以前，她绝不会因为一棵树或者一座塔，想念过一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