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小子，你皮又痒了？”即将凝结的空气中传来一声气急败坏的怒骂声。
循声望去……
房门不知何时被打开，顾老爷已经站在门口，一脸怒气的看着房间里的顾墨白，想必，应该听见了顾墨白刚才说的话。
“爷爷。”冉颜愣愣的叫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老爷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顾老爷听到她的叫唤，刚刚的怒意慢慢的消散，笑容也渐渐的漾上了嘴角缓和地说：“颜丫头，好点没，乖乖休息！”而后，他的脸又看向冉颜旁边的顾墨白，手中的拐杖三两下地点着大理石，一脸怒容的唤道：“臭小子，你给我出来，我有事问你！”
冉颜想要说些什么，舌尖的疼痛让她把想出口的话咽下了，她的嘴里一直苦涩酸麻的发疼，每说一句话，都会疼，可是没办法，自己种的苦果，必须自己食。
“少奶奶，你怎么样了，是那里受伤了？”
跟着顾老爷一起来的王婶担忧的问道，眼睛上上下下的扫过冉颜的全身，想要看看冉颜到底怎么样。
冉颜摇摇头，心口暖暖的，她知道这都是真的关心她的人，所以她也格外珍惜，不想让他们担心难过。
受不了王婶担心的模样，冉颜心里稍有内疚，吞咽了一下，看来这次，她做事真的有欠考虑。王婶都这么担忧，她无法想象，要是妈妈和阿炀知道的话，会怎么样。
病房门外。
顾墨白一出来结结实实的挨了老爷子一拐杖，好看的眼眸一眯，故作大声的叫道：“老爷子，你要打死我呐！”
“打得就是你。”顾老爷子一哼，你给我说说颜丫头的伤是怎么回事？
顾墨白气不打一处来，老爷子下手不轻，拐杖打在身上虽说没有大碍，可是这小伤淤青是免不了的，结果都是为了他心心念念的颜丫头！
“爷爷，您老这变脸变得可真快。”酸溜溜的语气说道，顾墨白想着刚刚老爷子见到冉颜时候的温声细语，再看到自己这儿，直接上升为拳打脚踢，心中抱怨，冉颜到底给他下了什么迷魂汤，他都快忘了，到底谁才是他亲孙子了。
“废话少说，臭小子别给我转移话题。”顾老爷作势拿起拐杖又要往孙子身上揍去。
“唉，爷爷！”顾墨白连声阻止，看老爷子凝重的表情也不敢再放肆，清了清声音——冉颜被绑架了。
老爷子凝重的表情顿时破了冰，而后，很快恢复如初，淡淡问道：“丫头伤哪了？”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对于被绑架一事，顾老爷也只是微微变了脸色，最重要的，只要人没事就好，可如今，冉颜躺在病床上。老爷子皱了皱眉头，自己的孙子他再是了解不过，没有绝对的把握，他怎么会妄自行动。
“她想咬舌自尽！”顾墨白想了想，清冽的声音吐出。
顾老爷子没有说话，只是将手里的拐杖有节奏的点了三下。等待顾墨白的下言。
没有过多的犹豫，顾墨白淡淡的开口：“那天，筱筱也跟了去……”
“所以，她们两个有危险时，你选择了救那个丫头，放弃了颜丫头是吗？”老爷子继续把顾墨白没讲完的话补充完，爷孙俩都是最了解彼此的人，老爷子很快就能肯定，自己孙子做出的选择。
忽然的没了刚才的生气，凝重的表情也慢慢淡化：“墨白啊！你觉得你选的对吗？”
顾墨白也想问问，他选的对吗？
“爷爷，我没选错。”至少，他没有后悔，他没理由不选筱筱，那是他给离梛的承诺，再来，选择之前，冉颜那张淡漠如素的小脸，更让他觉得没有纠结的必要，她不需要他！
顾老爷叹了口气，抵着拐杖找了个位置坐下，两手交叠放置在拐杖龙头上，沉默了。
爷孙俩难得不剑拨弩张，不斗嘴，医院的空气永远带着一股森冷的气味，现在，更是静的可怕。
良久，顾老爷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孙子。开口问道：“墨白，你想过冉颜咬舌自尽的时候，她是怎么想的吗？”老爷子的声音苍老了许多，有些有气无力，若不是靠拐杖支撑，他怕是没有力气走到椅子旁坐下。
顾老爷是多么通透玲珑的一个人，苍老的面容没多大的表情，微微颔首，他的心没由来的沉了下去，头一次觉得自己所做的决定是不是错了，他此生唯一一个错误的决定，已经让他后悔万分，如若两年前，他的决定还是错误的，老爷子捏了捏双手，他，怕是——死也不会瞑目了吧。
冉颜那丫头的性格他知道，真可谓像极了她妈妈。墨白要是再这样把她伤害下去……
这后果……
顾老爷抬起头，面容染上一丝痛苦，真是作孽啊！作孽！
老爷子顿了顿，思考良久，才看向顾墨白：“墨白，当初要是你娶了离梛，你和颜丫头会不会都快乐点？”
顾墨白的脸色倏然一冷，原先气势强劲的爷爷突然转变了语气问了他这么一句话，可，这句话非但没有让他感到轻松，反而更在他伤口上撒了一把盐。
有些伤口是一直在的，即使它已经结痂，但它仍会痒痒的挠着你的心，你不去碰它，它就和没事人一样，若是一个不小心碰到了它，那么它所迸发出来的连锁反应也是你想不到的，最可怕的不是你伤的有多重，而是已经结痂的伤口，怎么样都愈合不了。
“呵，爷爷，你问我她怎么想？那，你有没有想过离梛那时候是怎么想的？”
顾墨白讪笑道：“她只不过是因为我没选择她，她就咬舌自尽，可我的离梛呢？她当时知道我要结婚，一个人孤立无援，我被你阻拦着不能和她见面，你有想过她怎么想吗？嗯？现在你问我，我当初娶了离梛，会不会快乐点？爷爷，你不会忘了，她现在还躺在楼上的加护病房内，能不能醒来都是个未知数，你说我会不会快乐？”
顾墨白难得说了那么一大串，这些问题一股脑的通通扔给了老爷子。
森冷的空气快要结冰。爷孙俩对望着，一个眼神阅历充足，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一个眼神充血的红，恨意十足。
顾老爷将后背倚在冰凉的靠椅上，力气全无。
原先的对问已经完全变了味道，顾墨白嗤笑，他这一场翻身战，打的，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站直了身子，他走了两步，心中仍有一丝犹豫，很快的被他否决了。
“离梛变成现在这样，爷爷，你和她都有责任，我选择她的话，那么筱筱呢？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难道也要变得和她一样；冉颜欠了她一条命，她就应该还！”
他怨爷爷，同样的对冉颜也是怨愤。一连串的问题让爷爷应接不暇，真是不耻，可他难得有点报复的快感。
“混帐！”顾老爷子狠狠的抵了抵拐杖，真是气急了，一气之下将手里的拐杖往顾墨白那处扔过去。本以没有力气，却因为他一句话，气血上升，涌到心口，竟然没有任何支撑，就这么直直的站了起来。
嘶哑的声音划破空气：“顾墨白，你就是这么是非不分吗？冉颜何时欠了离梛一条命，那是不是，我也欠了离梛的？你要不要拿我的命去赔给她？！”
“少奶奶，你没事吧？”王婶牢牢的握住冉颜的手，心疼的问着，病房外两人吵的热火朝天，病房里的冉颜却如至冰窖。
冉颜麻木的由王婶搀扶着，挂了一晚上盐水，滴水未尽的她，却内急了。冉颜原本就想上厕所，只不过顾墨白在她不好意思说而已，现下王婶来了，冉颜这才拜托王婶扶她去洗手间。
可是，她没有想到，走到门口会听见顾墨白的那番话……
病房的门并没有关严实，徒留一条门缝，顾墨白凌厉的话，字字句句从门缝里透进来，那条缝，像是潘多拉打开的盒子，怎么收都收不住。
冉颜呆呆的站在那里，立了一会。从门缝里，看着那场“战争。”明明是隔了一堵墙，她却仿佛身在其中。
爷爷的拐杖扔的很重，打在顾墨白身上，一定很疼吧！冉颜一惊，看向顾墨白，他仿佛没有感觉一样，置若罔闻，只是乌黑的眸子，沉默的可怕，身上散发出的冰冷，连她都感受到了。
顾墨白此刻的模样，冉颜只见过两次。犹记得顾墨白第一次因为她反抗爷爷的时候，也是如此，激烈的争吵，她立在其中，顾墨白眼神一扫，她觉得，她就像是一个罪人。
思绪万千，她回神时，门缝外的世界，已经没有了那个身影。
手上还扎着针，冰凉的盐水透过输导管激入了她的心，迈了两步，走到洗手间，冉颜努了努嘴角，开口道：“王婶，这样就好了，我自己可以的。”
王婶看出她可能想一个人静静，少爷的那番话，连她听着都不舒服，少奶奶听了得多难受！抬高手把吊瓶拉环挂在上方的挂钩上，无声的走出洗手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