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健发现事情再一次出乎了他的预料。
不知道刘宏是蠢人有蠢福，还是他本身就是穿越人士有特权，反正在雒阳城中接到刘宏，再到奔赴邙山的这一路上，既然没有王芬派来的刺客，也没有发现王越的半分影子。
中午时分，圣驾抵达了雒阳北面的邙山。邙山又名北芒，为崤山支脉，东西绵亘190余公里，海拔250米左右。邙山是古代帝王理想中的埋骨处所，白居易有诗云：‘北邙冢墓高嵯峨’。这里树木森列，苍翠如云。登阜远望，伊洛二川之胜，尽收眼底。尤其傍晚时分，万家灯火，如同天上繁星。
不过，邙山虽高峻嵯峨，但就如所有天险屏障一样，天险的背后就是一片坦途。邙山山脚平坦，绵延方正，山脚下一马平川，广阔无比，正是大阅军队的好去处。
此时的邙山下已变成一座兵山，大汉新征募的八万西园新军、皇宫的虎贲、宿卫以及京畿常备的戍卒，总计下来也有十万大军，将方圆数十里占了个水泄不通。
天子刘宏登高放眼望去，只见底下大军旌旗云列，刀枪如林，军容雄壮，排山倒海。这时候，乐队奏起宏伟的军乐。军乐声中，一班文武公卿又对着刘宏深深一拜高呼万岁，三军将士也跟着扬尘舞拜，几十万人轰隆隆跪下，山呼海啸起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听到这样的呼喊，刘宏那油腻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极为满意的笑容。其中原因，司马健自然清楚无比：在汉代，‘万岁’这个词，还不是恭祝皇帝的特有名词，而是人们表达喜悦振奋的用语，比如打仗胜利之后，兵士就有高呼万岁庆祝的。
不过‘万岁’这个词，的确起源于汉代。但不是东汉，而是西汉的元封元年，雄才大略的汉武帝刘彻巡游嵩山时置崇高县，在嵩山拜谒了诞生夏启的启母石后，率众登上了嵩山东麓的一座山峰，此时吏卒皆闻大山‘呼万岁者三’。就是说有人听到大山开口了，还喊了三遍万岁。
史卒当即皆恭维武帝说：这是中岳山神在迎接您。闻此，汉武帝大悦，于是封所登之峰为万岁峰，并将此时记在了他的诏书当中——这就是‘山呼万岁’的来源，也称‘三呼万岁’。
不过，任何明眼人都看出这事儿完全就是瞎扯淡，可后世的统治者却睁着眼说瞎话，将此视作‘祥瑞’，终于到了唐朝，‘山呼万岁’就成了臣子朝见皇帝的定仪。
然而即便汉武帝是‘万岁’的创造者，但一直在唐代之前，没有皇帝享受过这样的恭维的。刘宏之所以能这般荣幸，还是亏了司马健。一来司马健多次在公卿面前，这样不要脸地恭维过刘宏。二来司马健又是这次兵士操练的别部司马，告诉何进这样来拍拍刘宏的马屁，那简直太容易不过了。
震耳欲聋的高呼声中，司马健看到刘宏随后庄严地举手向三军致意，那神情简直满意极了。而当山下又瞬间一片鸦雀无声时，刘宏见到如此训练有素的兵士，一张大脸别提多高兴了。
“将士们……”刘协气沉丹田，高声喝道。
然后，又一声‘万岁’声响起，回声犹如山呼海啸。
刘宏一抬手，场中才渐次安静下来。彻底满足之后，他才运足丹田之气，让他那被酒色掏空的嗓音艰难地响彻半空：“今日集十万大军进行阅兵，实为千古少有之举，朕之所以如此作为，非是穷兵黩武，乃是让天下都看到我大汉的兵威震天，令四方宵小心怀震惧，苍生黔首保驾安心！诸将士，列阵！”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此言一落，山下自然再度高声齐应。享受着这至高荣幸的刘宏，第一次感受到了手握生杀大权的奇妙滋味。他不由又望了望身边的十常侍，嘴角讥诮起一抹快意的微笑。
而这些宦官，从雒阳城中一开始，就都显得心神不宁。这半个月来，他们已然隐约感受到了刘宏对他们的疏远，也嗅出了朝堂上浓郁的阴谋气息。可眼看着这一天到来，他们却完全搞不懂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在他们固有狭隘的思维中冲突，不得所获。
好在，刘宏只是瞟了他们一眼，也没多说什么。立在邙山高台之上，刘宏的注意力已经俯瞰起山前平川，只见旌旗烈烈、鼓角隆隆，八万西园大军由八员校尉分别统领，环邙山数十里列阵。待列阵完毕，上前校尉皆离开本阵，分列在阅台两侧，等候天子的检阅。
画角声声中，百面蒙皮大鼓隆隆敲响。在激昂的鼓乐声中，刘宏由大将军何进、朝廷三公陪同，下山上马巡阅阵容。
刘宏策着巨马，来到众校尉阵前，便看到上军蹇硕。蹇硕本来就生得高大健壮，此刻又一身戎装，胯下还骑着雪白的照夜白，猛然一看，当真英武不凡，像是一员统御大军的名将。
刘宏朝蹇硕深深看一眼，将他排在今日阅兵第一位，是刘宏的意思。要知道，他身边虽然是大将军何进，但随着两位皇子愈长，他越倾向自己的小儿子刘协。不说何皇后又杀王美人的旧怨，就说刘辩的德行，实在让刘宏看不过眼。
何皇后出身屠户之家，无论眼界、修养、德行方面，比起出身名族的王美人来，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尤其何皇后还信奉玄学，她所生的儿子刘辩，终日跟着何皇后和一群道士，学得一身轻佻浪荡的模样。小家小气的，丝毫没有半分天家皇子的气度。
再联想起何皇后之所以能够入宫、并成为皇后，也全是拜那些收了钱的宦官所赐。新仇旧恨算一块儿，刘宏回头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那些噤若寒蝉的中常侍们。
“末将恭请陛下阅兵。”
就在刘宏眼露杀机的时候，蹇硕这时候率领众将齐齐翻身下马，刘宏被打断之后，才想起今天的要事，点点头道：“你随朕一同检阅众军。”
“诺！”被刘宏亲口钦点，蹇硕虽然还不知道刘宏以后的用意，但也知道这是莫大的荣耀，当即再度起身上马，浩浩荡荡跟着刘宏，绕着营阵一路路阅视起来。
其实从一开始，刘宏就对西园军满意至极。不是因为这支军队很会拍马屁，而是他们看起来的确就如百战精兵。其他如虎贲、羽林还有那些戍卒都人嘶马叫分外嘈杂，可西园大军却静悄悄一点声息没有，就这么静静的立着。
走近之后，刘宏才看到这些兵士都如标枪般挺拔伫立。一行行、一列列之间整齐划一，像是用尺子裁过一样。刘宏还从未见过有军队站得这么齐整，他故意停下马，盯了他们好一会儿，却见所有人纹丝不动。
若非这些人在号令声中，一起高呼过万岁，刘宏甚至要怀疑他们是不是真人了。
继续阅视下去，刘宏随即就发现，剩下七名校尉手下的兵卒，也都如蹇硕的部曲一般无二，甚至有的还更加出色。刘宏当即有所不解，问起了一旁的蹇硕，蹇硕自然屁颠颠地向刘宏解释了起来，也不免宦官本性，将其中操练的辛苦夸大了数倍，听得刘宏赞叹不已。
一旁的何进见自己的风头，都快要被蹇硕抢光了，也不知是脑子进水还是怎样，当即就插嘴向刘宏说道：“陛下，能有今日之威武，皆赖陛下钦点那人列出纲领，才能化腐朽为神奇啊……”
何进这句话明摆着是给司马健请功，但也是傻人有傻福，司马健目前毕竟是他手下的人。他这大将军夸司马健，顺带着也夸了自己，还让其他校尉感觉到他的仁厚。而刘宏这边，也因为是他钦点的司马健，对这个马屁也受之如饴。
于是，当刘宏唤过司马健过来的时候，不由便说了一句：“司马卿家辛苦了。”
“为人民服务！”一心还惦记着王越的司马健，听到刘宏那句话，条件反射就喊出了这句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