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着震慑住了王大雷,看着这厮有些心不在焉地离去,褚云娘知道此行目的已经达到。看样子,一时半会,王大雷这些狱卒们,实不敢随意加害崔耕的性命了。
趁着王大雷不在,褚云娘又和崔耕略微简单地说了几句话,之后才告辞离去。
她一走,牢房内只剩下了崔耕和卢若兰这对孤男寡女。
崔耕长松了一口气,道:“当初要不是通过褚云娘和壁龙扯上了关系,我恐怕过不了今晚这关这生死劫啊!种善因,得善果。没想到昔日善举,得来今日之福报啊。”
卢若兰这时整个人也轻松了下来,点头促狭道:“是呀,二郎善有善报,她一介女流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了。看褚云娘这模样,倒是个能生养的胚子,要不给二郎你当个小妾吧?放心,妾身不会呷醋的!”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挨得上吗?”崔耕哭笑不得,“你寻思什么呢?人家褚云娘可是壁龙的相好,我怎么可能打她的主意?”
“壁龙的相好?”卢若兰冷笑道:“这话也就是骗骗你们这些粗心鲁莽的男子,反正妾身是不信的。”
“嗯?莫非你还知道些什么?”崔耕微微一愣。
卢若兰道:“看这褚云娘,眉骨紧锁,腰正腿直,臀翘胸挺,这分明就是云英未嫁之身,怎么可能是壁龙的相好?”
崔耕仔细一琢磨,对啊,褚云娘之前是官妓,这身份就就不可能被壁龙主人名门正娶了。双方要是情投意合的话,肯定早就啪啪啪了。她现在还保持着处~子之身,这就耐人寻味了!
不过……倒是卢若兰让他更为吃惊。她好歹也是黄花大闺女,竟能分辨得出来处~子和少妇?这哪是端庄贤淑的五姓七望女啊,分明是阅女无数的老司机啊!
卢若兰似乎看出了崔耕的疑惑,风情万种地白了他一眼,嗔道:“瞎想什么呢?我们这些五姓七望之女,在家学的就是相夫教子和管理后宅。分辨是不是处~子,对保持夫家的血脉纯净大有好处,这可是一项基本功哩。”
“原来如此……”崔耕沉吟道:“那就奇怪了,如果褚云娘不是壁龙的相好,手中怎么可能有真正的壁龙令呢?另外,在定州刺史府的夜宴上,壁龙为什么能及时赶到,为褚云娘出头呢?”
卢若兰微微摇头,道:“这个妾身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我有九成以上的把握,褚云娘还是未嫁之身。诶呀,陪你闲扯,险些忘记了正事儿!”
说着话,卢若兰凑上前来,在崔耕耳边吐气如兰,低声道:“莫提褚云娘那小妮子了,妾身这次来,主要是想告诉二郎一个好消息,来俊臣要倒霉了,只要你能坚持几天,这个案子绝对就能翻过来!”
崔耕一听欣喜,问道:“来俊臣要倒霉?这好消息倒是及时雨啊。好娘子,快跟为夫细细说说!”
“还为夫?臭不要脸的。亲未成,堂未拜,不要脸!”卢若兰面色羞赧地啐道。
崔耕就喜欢看她羞羞答答又气愤难平的样子,煞是惹人疼爱,笑道:“好了,说正事儿。来俊臣为何要倒霉了?”
卢若兰道:“因为他彻底得罪了一个眼下不该得罪,也得罪不起的人——当今宰相李昭德!”
“宰相李昭德?”崔耕嘀咕一声,听着卢若兰缓缓讲起整桩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自打来俊臣再次被武则天复用,回到中枢之后,就连办几场大案。这几场大案办得很是简在帝心,很让武则天满意,于是乎武则天又恢复了昔日对他的宠信,几乎达到无有不从。
而来俊臣呢?他本就是个市井无赖之徒出身,一朝得势,又马上固态萌发,恢复了原本的嚣张跋扈之色。自诩这天下,女皇陛下第一,他来俊臣第二!
就在今年六月,他和丽竞门众酷吏齐聚洛阳城外的龙门石窟,将文武百官的名字一个个贴在石头上,再拿小石头去掷,掷中哪一个就给那个人构织罪名,诬陷栽赃他!
几年前他就办过这事儿,不过那是在喝醉的情况下,而且是在自己的家里。
这一次却是在神志清醒的状态下,而且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足见其嚣张本色。
说来也怪,众酷吏石如雨下,砸中官员人字里唯独没有李昭德和崔耕二人。
来俊臣自然不爽,恨恨道:“即便没砸中他俩,哼,他俩也别想活!本官总有一天要给他俩构陷个罪名,让他们尝尝本官的厉害!”
崔耕也就罢了,背后的人再厉害,在来俊臣眼中也不过是小小的五品地方长史。但李昭德不一样啊,统领整个宰相班子,乃是满朝文官之首啊,可是名副其实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真正的天下第二,好不好?
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这事儿不知怎得,就有鼻子有眼的传到了李昭德耳中。
从那天开始,李昭德就对来俊臣起了杀心。
前些日子,来俊臣为了报昔日之仇,亲自去定州捉拿崔耕,于是乎就给了李昭德可乘之机。
李昭德趁他人不在帝都,就四下奔走,游说朝中多数大臣以及皇亲国戚,这些人本就派系林立,这一次却破天荒的联合了起来,准备来一次彻彻底底的“倒来行动”!
在李昭德的牵头下,放眼整个大周朝廷内,来俊臣除了自己的少数酷吏朋党外,已经是举世皆敌!
朝中暗潮涌动,倒来行动也正有条不紊进行着,不出几天,时机一到,便是李昭德除掉来俊臣之日,也是满朝文武拔除毒瘤癣疾之时!
……
崔耕听完了卢若兰的娓娓讲述之后,面上居然没有高兴之一,反倒是心中狠狠地一震——这是被吓的!
因为之前他还没去细想,现在被卢若兰这么一说,他倒是清楚地记了起来,历史上这场轰轰烈烈的“倒来”运动,最后却是以失败告终。结果是作为这场运动的领军人物——宰相李昭德,被定了一个诬陷谋反之罪,斩首于洛阳闹市。
自己如果因为要脱困就要跟李昭德牵连在一起,这笔买卖可是不划算啊,相反还真的会引来杀身之祸!
道理很简单,来俊臣就算就算诬告自己跟突厥勾结,又能怎样?难不成默咄还能破了洛阳?在女皇眼中,自己可杀可不杀,生死取决于女皇的一念之间。
但是这次如果和李昭德搀和在一起搞倒来行动,性质可不一样啊,因为李昭德这种百官之首在女皇陛下眼中,可比突厥的默咄可汗要危险的多。我们这位女皇陛下,在一些问题上的立场,倒是和一千多年以后某位总统是一样的,攘外必先安***部危机永远大于外部之敌!
一旦牵扯到谋反大案中,狄仁杰这么得女皇陛下欣赏信任的股肱之臣,尚且得丢官罢职,何况是自己?绝逼是死翘翘的!
不行,这事儿得让卢若兰想想办法,去提醒一下李昭德?
他沉默了下来,仔细回想着后世记载中。但史上貌似对于这个案子语焉不详,自己也拿不出什么干货来。而偏偏宰相李昭德又以刚愎自用著称,几句不痛不痒的劝诫之语,让他放弃这次倒来行动,恐怕是没什么卵用的。相反,不等来俊臣来要自己小命,李大宰相就会提前让人要了自己性命啊!
一时无解,难坏了崔耕。
又和卢若兰腻歪了一小会儿后,卢若兰才见天色不早,先行离开监牢了。
至于崔耕,则是被这个突然听到的倒来行动,搞得心烦郁闷,躺在干草上沉沉睡去。
……
“夫君,夫君!”一个温柔似水水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夫君?
崔耕被人唤醒,还未睁开困倦的双眼,心中第一反应便是,若兰咋又回来了?
等他睁开眼睛一看,并非若兰,而是一个少妇打扮的俏佳人,正关切地望着自己。
这面容倒是不陌生,好像在哪里见过,但仔细思量,自己似乎与此女素昧平生。
崔耕迟疑道:“这位小娘子,咱们认识?”
美少妇微微低下头去,道:“虽然不认识,但妾身早已属君,太原王氏之女王美芳,夫君可还曾觉得?”
“是你?我想起来了!”
崔耕顿时想起,来俊臣当日要逼娶的那个太原王氏女,正是王美芳。貌似自己当初也是为了救她,才惹来来俊臣对自己的必杀之心!他虽未见过王美芳,但早前在博陵崔氏老族长的主持下,和太原王氏都已经换过婚书了,所以王美芳称自己一声夫君,的确不为过。
崔耕展颜道:“王小娘子,你消息挺灵通的啊,谁告诉你我被关到这来了?”
“是若兰姐姐,她让奴家负责夫君这几天的饭食。”
说着话,王美芳打开了旁边的一个食盒,里边摆着四凉四热的八碟菜,色香味俱全,令人一见就食指大动。
王美芳柔声介绍道:“这个‘暖寒花酿驴蒸’是若兰姐做的,其他几样菜肴妾身做的,夫君尝尝合不合口味。”
王大雷被褚云娘一吓,一天都没过来,所以一直都没给崔耕送牢饭。
崔耕此时闻着菜香,自然饿极了。
当即,他捻起筷子,一阵狼吞虎咽起来。
咀嚼着口中美食,口中囫囵说道:“嗯,好吃好吃,王小娘子你的手艺,不在若兰之下哩。对了,这菜挺多的,别光看着我吃啊,你也吃。”
饭盒里还有一双筷子,崔耕随手就递了过去。
“夫君……”王美芳没有接筷子,有些哽咽道:“你……你是不是觉得妾身不祥是之人?”
“这是哪的话?怎么好端端的,说这个?”崔耕放缓了筷子的动作,问道。
王美芳抿了抿妩媚撩人的嘴唇,道:“那你怎么一直称呼为王小娘子,却以闺名叫着若兰姐姐?”
“汗!我不是那个意思……”
说实话,当日为救王美凤而同意纳她为妾,不过是权宜之计,崔耕其实打心眼里没想过这事儿成真。再说了,他当时还和王家有过约定呢,待这股风头过去,就听凭王美芳改嫁,绝不干涉。
但当他刚要解释的时候,王美芳又说话了,“妾身其实心里明白,要不是我,夫君也不会身陷囹吾,有性命之忧。”
崔耕摇头道:“王小娘……美芳你别胡思乱想了,来俊臣和我的梁子多了去了,多你这么一桩不多,少你这么一桩不少。”、
王美芳低下头去,道:“这是夫君的心里话?妾身想……如果我去见来俊臣,求他放了你……”
言外之意,她想从了来俊臣,救崔耕脱困。
在历史上,太原王氏之女王美芳,的确是被逼着嫁给了来俊臣,只是婚后一直郁郁,后来因为一点小事的刺激,上吊自杀了。
如今活生生的人就站在自己面前,而且还是如此善良貌美的女子,崔耕怎能可能会让她重蹈覆辙,重进狼窝?
他赶紧劝阻道:“不可!万万不可,我不准你这么做……”
不过不等崔耕将准备好的一大套说辞,一肚子的大道理说出来,却见王美芳已经低眉顺眼,细若蚊声地嗯了一声,道:“是,妾身听夫君的。”
崔耕:“……”
接着又和王美芳聊了小会儿,崔耕发现,这个王家娘子还真是非常听话,自己无论说什么,她不是嗯,就是好,几乎言听计从,简直把“夫为妻纲”发挥到了极致。
以前是真不知道王美芳如此听话乖巧又端庄贤淑啊,此等极品小少妇纳为妾侍,其实也不是那么为难嘛!
崔耕感觉自己有点动摇了!
……
……
一柱香的光景。
王美凤伺候崔耕吃完了饭,便带着食盒离去。崔
耕抬头观瞧,但见牢房的小窗户处漆黑一片,看来此时已经过了一更天了。
左右无所事事,崔耕准备继续睡觉,难得清闲嘛!
正在这时——
咣当~~
牢房门被人踹开,一个浑身酒气的狱卒踉踉跄跄地走进了牢内。
崔耕借着微弱亮光,细细一看,正是白天那个狱卒王大雷!
他问道:“王牢头,这么晚了,不知有何贵干啊?”
“嘿嘿……贵干?”
王大雷咧嘴一笑,酒气呼出,然后瞪着通红的眼睛,恶狠狠道:“老子想通了,杀了你,我还能多活两天!若是不杀你,今晚就得被来大人结果了性命。所以,明年的今日便是你的祭日,崔长史,对不住了,你还是给我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