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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一切都是崭新的

回到家里,思存的气焰就消了下来。没办法,这是墨家小楼,墨池的地盘。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小心翼翼地搀扶他上楼,扶他坐到床上,细心地给他腿上盖好毛毯,然后,她轻轻地挨着床边欠身坐下,抬起大眼睛安静地看着他。

墨池始终一言不发,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晚上就啃了个馒头?”墨池突然问。

思存一愣,难为她提心吊胆老半天,他居然跟她扯馒头!

“我和你说过,你还在长身体,要吃得好一点儿,你居然给我啃干馒头。”墨池说。

思存全乱套了,她想的一堆借口用不上,万万没想到他会拿馒头说事。

“你说,为什么一个月不回家?”墨池话锋一转。他的眼睛喷火,思存知道,秋后算账的时候到了。

怕死不是共产党员!思存想起了刘胡兰的名言,胸膛里充满了力量。“是你不让我回来的!”她正义凛然地说。

墨池快气炸了,“我什么时候不让你回家了?”

“我每天都要上课,回家就得逃学,逃学就是撒谎,可不就是你不让我回来的!”

思存的脑子恢复运转,突然变得伶牙俐齿。

恶人先告状!墨池强压怒气,翻出思存的笔记本,“好个用功的学生,那我考考你,看看你这功用得怎么样!——唐宋八大家,研究得还挺深奥。你说说,柳宗元的《永州八记》都包括哪八记?”

“《小石潭记》。”思存说。

“还有七篇呢?”墨池悠闲地翻着笔记。

思存哑了……

“这就是你研究唐宋八大家的结果?”墨池拧紧眉毛。

“我们还没学到唐朝,这本书是老师让提前准备的。”思存说。

“行,没学过的不算数。你们学什么了?”

“先秦两汉的。”

“那我就考你一个先秦两汉的。把诸葛亮的《出师表》给我背背。”

背书,难不倒思存。“臣亮言: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先帝虑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她背得很流畅,目不斜视,一气背完,然后,一副挑衅的样子看着墨池,意思是说,你考不住我吧?

墨池心里暗笑,不动声色地说:“中国第一首译诗是什么?”

“啊?”思存愣了。中国第一首译诗,老师好像讲过,而且还讲了关于那首诗的传说,是关于爱情的。当时于小春坐在她旁边,脸蛋通红地痴痴笑,于是她就只记住了于小春的笑,忘了诗。

“这是你们学的吧,你怎么没记住?”墨池戏谑地看着她。

“这个是爱情诗,不算!”思存红着脸说。

“爱情诗为什么不算?”墨池说。

……思存没词儿了,“要不,你说说,我看和我们老师讲得一样不一样。”思存把球踢给了墨池。

看她的样子还很不服气呢!墨池气结。“中国第一首译诗是春秋时期的《越人歌》。诗中说,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对对对,就是这首,心悦君兮君不知!”思存想起来了,高兴地说。

墨池斜了她一眼,继续说道:“传说楚国鄂君子皙泛舟河中,打桨的越女爱慕他,用越语唱了一首歌,鄂君不解,回去后请人用楚语译出,就是这一首美丽的情诗。据说子皙在听懂了这首歌之后再回去寻那女子,却如何也寻不到了。”

“他要是早点儿听懂就好了。”思存满脸遗憾地怅然道。

“这首诗说明了什么?”墨池循循善诱。

“说明喜欢一个人就要早点儿说出来,不要等找不到他了再空留遗憾。还有就是,要学好外语。”思存恳切地说。

墨池被气乐了,要学好外语,亏她想得出。“那好,现在考你外语。从这题开始,错了有惩罚喽。”

“什么惩罚?”思存紧张地说。

“错一题打手板,错两题弹脑门儿,错三题……”墨池突然坏坏地一笑,“我就咬你!”

“那好,你考吧。”思存表情严肃紧张,好像等待宰割的羔羊。

“Where do you study?用英语回答我。”墨池的口语和收音机里播得一模一样,思存听傻了。

“那个……”思存努力搜刮脑子里的英文单词,再费劲地组成句子“North…哦不,North University…”

“What's your major?”

“I…”思存绞尽脑汁,“Chinese department…”

“Tell me,who's your husband?”加快语速,提高难度。

思存没听懂。

“答不出来了?”

“我还没学那么多!”

“没有理由,伸出手来!”墨池故意紧绷着脸。

思存伸出手。墨池捉过她柔软的小手,啪的就是一下,绝不含糊。这都答不出,该打。

思存吃痛地甩甩手,墨池说:“把三角函数的公式都背出来。”

“那是数学题!”思存不干了。

“我说不考数学了吗?”

上当了!思存愤愤地想。不就是三角函数吗?高考的时候她可是把三角函数的公式都写在不会做的大题下面了。可是,出了考场,她就把那些数学公式全忘了!

她答不上来。

“脑袋过来。”墨池的声音明显压着气,亏他不久前还拿出那么多时间帮她补数学!

思存战战兢兢地凑过小脑袋,紧张得闭上眼睛,鼻子、眉毛皱成一团。墨池微微一笑,温柔地把她的刘海拨到一边,拇指、食指绷成一个有力的圆,还放在嘴边哈了口气,在她额头上一弹!

“疼!”思存的眼泪都快被弹出来了,委屈地揉着额头。

“谁让你忘了的!再来一题,要是还不会,我可咬人了!”墨池说,“把你刚才背的《出师表》,翻译成英文给我背一遍。”

“什么?”思存急了,“我才学几天英语啊!我们英语老师也不一定翻译得出来啊!”

“你们老师肯定能翻译出来。”墨池说。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有本事你翻译翻译试试。”

“我要是能译出来怎么办?”墨池凑近她,问道。

“那我就愿赌服输,任你处置。”思存不信他能把文言文翻译成英语。

“你听好了……”墨池冒出一串串优美的英语。

思存傻眼了。她不知道墨池译得对不对,可他那么从容淡定的样子,他一定是把《出师表》真的翻译成英语了!

背完一大串,墨池说:“怎么样,刚才我们怎么说的来着?谁愿赌服输?”

“你处置吧!”思存想,反正手板也打了,脑门儿也弹了,他还能想出什么花样?

“就按刚才说好的,咬你一口。”

“咬哪里?”她活像一只紧张的小刺猬,下意识地缩成了一团,小脸通红,小嘴微微噘着,墨池心念一动,“就咬你的舌头吧!”

“舌头怎么咬?”思存下意识伸出舌头,说话也含糊不清了。

“伸出来就行了。”

思存果然傻乎乎地伸出粉红色的舌头。墨池慢慢凑过去,轻轻衔住。思存后知后觉地瞪大眼睛,这一幕很熟悉!果然,墨池顺势抱住她,欺身向前,他的嘴覆盖在她的小嘴上,开始吸吮她的滋味。

墨池火热的男性躯体像火一样烙着她的心,她从没有这样与他亲密接触过。思存小手乱挣,双腿乱蹬,墨池用力握住她两只纤细的手腕,把她压在床上,她不老实地扭来扭去,墨池只有一条腿不易掌握平衡,只好抱住她在床上翻滚,双手坚决不放松。

“别怕,我是你丈夫!”他吼道。他的话起到了作用,思存慢慢停止抵抗,慢慢放松,进入状态。

墨池松开她,她双手环住他,他们都大力地吸吮,似乎要把对方吸进肚子。两人间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呼吸越来越急速,直到脸涨得通红才依依不舍地放开。

一吻结束,墨池还保持着压倒思存的姿势。她是他喜欢的人,是他的妻子,他才不要放开她!她的头发散乱,目光迷离,嘴唇红肿。他不知道自己也是那个样子。他浑身灼热,腹部似乎要胀开一样!他喘息着,战抖着,试探着,解开了思存领口的纽扣。

“不要!”思存握住他的手,泪眼迷蒙。

“思存,你是我的妻子,夫妻都要这样的。”墨池停手,轻轻地说。

思存迷茫地摇头。

“别怕,让我来,好吗?”墨池的身体快要爆炸了。他摸摸思存发烫的脸,柔声安慰。

思存极轻地点了下头,墨池轻轻地解开她的衣服。

青春少女的身体展现在他眼前时,他却懵了。思存愣愣地看着他豪情万丈地跨坐在她的双腿上,她的心缩紧了,胆战心惊地等着他进攻,他突然停止了所有的动作。

思存疑惑,是她哪里做错了?墨池却一把扯过枕巾盖在她脸上,“别看我!”她的身体那么美丽,他却是残缺的,坚决不让她看。

“那你也不许看我!”思存竟掀过旁边的棉被,巨大的被子哗一下把他们罩在里面。

墨池傻眼了,看都不得要领,她居然还不让看!身体快要燃烧了,他带着她在被子里翻滚、厮打、搏击,他进攻,她却防守,几次功败垂成之后,他们目标一致,凭着人类的本能苦苦探索。

折腾了一宿,黎明之前,他们终于成功了!从未体验过的新奇、痛楚和一丝说不清的快感缠绕着他们!

思存有些害怕,身子瑟瑟发抖,墨池紧紧地搂抱住她,轻柔的吻若有若无地落在她脸上。她渐渐停止战抖,把头深深地埋进他的怀里。墨池刻意侧着身子,不让残腿碰到她。

东方泛白,思存迷迷糊糊就要爬起来,墨池抱着她不撒手,“多睡一会儿,你很累了。”

“我还得上课呢!”她说。八点钟上课,再不走就赶不上了。

“你不去,同学也会替你答到。”

“不能逃学。”思存说。

“没事,就逃这一次,落下的功课我给你补。”墨池始终搂着她。

拳头砸在他肩膀上,“什么话都让你说了,讨厌!”

“不许讨厌你丈夫!”他故意恶狠狠地说。

再次醒来,已经是中午时分。思存已经习惯了墨池的怀抱,紧紧和他偎依在一起。

这是他们有生以来最重要的一天,他们的夫妻关系,终于实至名归。

墨池深深地吻着思存,把她吻得意乱情迷,“再来一次好吗?”他轻轻地说。她感觉到紧贴着他的男性躯体又火热紧绷,她羞涩地点点头。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他们熟练了很多。她还是有些疼,却开始懂得配合他。直到兴尽,他又吻她,帮她擦去细密的汗珠。

“我们去洗个澡。”他怕她出多了汗感冒。她先下床,只觉浑身发软,心里却前所未有的安全、充实。墨池掀被下地,轮椅就在床边,他却坐在了地上。

思存吓坏了,忙去扶他。他左腿残根先着地,疼得他双手压住残腿直抽冷气。

“你怎样,摔坏了没?”思存掰开他的手,检查他的伤口。残腿上覆盖着一条蜈蚣样的大疤,可以想象,当年的手术进行得很粗糙,术后也没得到很好的恢复。“疼不疼?”思存抚摸那条疤。

墨池轻颤一下,问道:“你不怕?”他想起她来的第一天,看到他一条腿的样子,差点儿吓哭了。

思存现在的目光里没有恐惧,只有痛惜。她扶起他说:“你是我男人,我怕什么?”

墨池搂住思存,在她的扶持下一起进浴室。氤氲的蒸汽中,他向她坦白:“刚才有件事骗了你。”

“什么?!”思存大惊,他不是说他是她的丈夫吗?难道他不是真心的?

“那个,《出师表》,我用英文说得是:我也译不成英文,因为诸葛亮老先生的原文我记不清了。”

“你……”思存的小拳头乱砸。这个大骗子,他就这样“骗”了她的吻,“骗”她真正成了他的妻子!“太狡猾了!我要罚你!罚你抄写一百遍出师表!”

思存在家住到了周一早上,为了赶六点半的晨读,她不到六点钟就窸窸窣窣地穿衣起床。墨池被惊醒,迷迷糊糊地拉住她说:“怎么走这么早呢?”思存打着哈欠说,“早上的晨读是不能耽误的。”

墨池揉着眼睛道:“我媳妇还真用功呢!我去送你。”挣着也起了身。

思存道:“你继续睡吧!一会儿我自己走就行啦!”

“哪有这个道理?”墨池套上毛衣,开始穿裤子,“大清早的也不能跟章伯借车,当然是我送你去学校。”

思存吓了一跳,“你?”

墨池把脸一沉,佯装生气,“怎么,你也以为你男人是个残废,连送你上学都做不到?”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思存连忙摆手,“我自己走着去就行了,路也不很远。”

墨池把左右鼓鼓囊囊的裤管理整齐,塞在腰间,坐上轮椅,又示意思存蹲下,帮她系紧领口。“我知道路不远,可现在天还没亮透,我怎么能放心你自己走?你帮我推轮椅,我看着你安安全全地进了校门就放心了。”

“有什么不安全的?在老家,我一个人山路也照样走。”思存满不在乎地说。

她不说墨池还不来气,“我怎么忘了你那么神勇,不但走山路,还钻坟地呢!结果回来就吓晕了。”

思存一吐舌头,笑着说:“这城里又没有坟地。”

墨池不耐烦地大手一挥说:“我是你男人,我说送你就送你!”他从抽屉里拿了奶粉、饼干,“这个你拿到学校去当早餐。”

清晨的马路上行人稀少,思存推着墨池的轮椅,一路说说笑笑,半个多小时的路,片刻就到了。校门口,墨池问她:“要是你同学问你这两天去哪了,你怎么说?”

“我说去亲戚家了。”思存毫不犹疑地说。

“什么亲戚?”眉毛一挑,听到“亲戚”这两个字他就生气!

“最亲的亲戚。”思存小脸一红,嫣然一笑,蹦蹦跳跳地进了校园。

那天墨池在教室门口等思存,正好被于小春她们撞上,思存这一回来,大盘问开始了。

“那个坐轮椅的是你亲戚家的孩子吗?表哥?”嘴最快的是于小春。

“可真是个美男子,怎么就少了一条腿呢?”最感叹的是董丽萍。

“对呀,他那条腿是怎么没的啊?”最好奇的是张继芳。

“你问那么细干吗?你看上人家了?”董丽萍说。

“你才看上了呢,我才不会看上瘸子!”张继芳回嘴。

“都别说了!”老大姐刘英收拾书本,“那是思存家里的事,跟你们没关系。上自习去。”

去自习室的路上,于小春偷偷对思存说,苏红梅也是两天晚上没回来,“我估计啊,她是和男朋友住去了!”

“别乱说!”思存吓了一跳,虽然她是结了婚的,也感觉做了贼一样的心虚。

“听说啊,”于小春趴在思存耳边说,“对他们高干子弟来说,这根本不算什么!”

转眼入夏,大一新生又开了两门新课。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要全部学完,并且复习好一学期的知识。八月份的期末考试,一共八门功课。302宿舍的女孩子个个铆足了劲头。听说考完试要全系大排名,谁也不愿意自己的名次落后。

那天下午没课,大家都在宿舍看书,闷热的宿舍一丝凉风都没有,拿本子扇扇都是热风。苏红梅四顾看看,合上书本说:“晚上都别看书了,我带你们参加舞会去。”

“舞会?那是资本主义的东西。”董丽萍说。

“什么资本主义!告诉你们吧,都是市领导的孩子,绝对比你们红,比你们正。今天是女孩人太少,他们才让我带同学去的。”

老大姐刘英,照例是学习以外的活动一概不参加,尤其在考试前的紧张时刻,她是默默努力要考第一的,绝不肯浪费一分一秒。思存也说要看书,不去。于小春拉着她跃跃欲试,“走吧思存,一起去看看!”

“我还有书没看完呢!”思存说。

“学学学,再学人都要傻了。”苏红梅说,“舞会也是放松,放心,都是大学生,没社会闲散人员。”

“对呀,我们最近学习这么紧,需要放松。”于小春破天荒地帮苏红梅说话。

“你不是一向和她不对付吗?”思存悄悄对于小春说。

“我就是好奇,想去看看舞会是个什么样。你和我一起去吧!”于小春软磨硬泡。

“我又不会跳舞。”思存没兴趣。

“我也不会,咱们就待一会儿,看看就回来。听说摇摆舞可好看了。”

禁不住于小春的苦苦哀求,思存参加了舞会。地点在政府街附近市第二中学的大礼堂里。黑漆漆的校园里寂静无声,根本不像有聚会的样子。一推开礼堂的大门,却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原来,礼堂的窗户被他们用黑色的窗帘遮了个严实,既挡住了里面红红绿绿的灯泡,又隔住了音乐。唱片机里放着靡靡的曲子,礼堂中央,穿着皮鞋和喇叭裤的青年随着音乐摇摆着身体。

“这就是摇摆舞,国外最流行的。都下去跳吧!”苏红梅说罢,最先下了舞池。

她穿着收腰的外套,紧包腿的长裤,随着音乐舞动,特别柔美。

思存她们在旁边呆呆地站着,两个学生模样的人走过来说:“快去跳啊!这种舞会很难得的。”张继芳和董丽萍被他们拉进了舞池,思存拉拉于小春的衣襟说:“咱们走吧。”

“我还想再看会儿。”于小春不会跳舞,脚却不由自主地打着拍子,兴致勃勃。

“那你看吧,我走了。”思存实在不喜欢这里,灯红酒绿的。

“再等等,一会儿咱俩搭伴回去。”于小春拉住她说。二中背后偏偏是一片荒地,思存回想起在家乡的坟地就觉得毛骨悚然,挪不动脚了。

于小春的身体不自觉地随着音乐打拍子,已经跃跃欲试了。正好一个历史系的女学生认识于小春,就拉着她一起跳。于小春禁不住诱惑,答应了。她对思存说:“下去跳一会儿吧。”思存哪里会跳舞,窘得直摆手,连连后退。

于小春和历史系的女生面对面跳得嘻嘻哈哈,思存更觉没意思了,正打算开溜,忽然背后有人在她的肩膀一拍,思存一回头,恐怖地尖叫起来。拍她的是个绿脸的人。

“同学,别怕,是我!”年轻男人的声音,不是鬼。

思存定睛一看,是个留着遮耳长发,穿着蓝色运动服的时髦男生。绿色的灯光照在他脸上,成了绿脸人。想来思存自己的脸也是绿色的。

“你是谁?”思存镇定了一下,不好意思地四处看看。还好,音乐声很大,没什么人注意她。

“我叫江天南。你怎么不下去跳舞?”男生高声说,盖过音乐。

“我不会跳。”音乐声太大,思存不由自主提高嗓门。

“不会可以学嘛!”男生笑着说,“我是舞会的组织者之一,可不希望看到有人提前退场。”

“我不想学,学不会。”思存连连摆手。

江天南笑道:“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不会跳。你是苏红梅的同学吧,她每次带来的都是不会跳舞的。”

“为什么?”

“这样就显着她会跳了啊!”

思存笑了。看来,这男生和苏红梅很熟,但是,他不太看得惯她。苏红梅心高气傲,肯定没少得罪人,没准江天南就是其中一个。思存说:“行了,你去跳吧,我也要回学校了。”

江天南说:“我教你,很好学的。你要是真学不会,一会儿我送你回学校。这里以前是乱坟岗,晚上可不安全呢!”

“啥?”思存吓得一哆嗦,恐怖的记忆浮上脑海。

“别担心,摇摆舞很好学的。大家都是刚学没多久,你看跳得不都挺像样吗?”

江天南拉着思存下了场。

人影接踵,思存僵着身体,生怕碰到别人,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江天南笑道:“放松,跟我学,让身体动起来。”他的身体随着音乐韵律摇摆,流畅自然,毫不造作。

思存手足无措地站着,跟着江天南比画,动动胳膊,腿却像钉在了地上一般,动弹不得。

江天南笑了,俯在她耳边喊,“别紧张,摇摆舞没有一定之规,跟得上节奏就行!”

江天南给她做示范,“恰恰恰,跳起来,扭一扭,转个身。”江天南帅气地一转身,思存跟着转,脚步不稳就向后跌去。

“小心!”江天南一把拉住她,“你这节奏感还真得练习。以前从没跳过?”

思存摇摇头,不动声色地挣脱江天南,又往场边走,“我得走了,你们玩吧。”

江天南略一沉吟,“也好,下次再学。我送你回去吧。”怕思存拒绝,他又加上一句,“反正顺路,我也是北方大学的,地质系一年级。”

“那舞会怎么办,不是你组织的吗?”思存刚才听说他是组织者之一,是东家。

“是我们几个人组织的,还有别人盯着场子呢!没事。”江天南说罢,走在了思存前面。

思存想到坟地,不再拒绝。她跟着江天南,才到门口,突然门被大力撞开,思存收势不及,被撞翻在地。还没等她看明白怎么回事,突然刷地一下,礼堂的灯全灭了,一片漆黑。人群混乱起来,男生骂骂咧咧,女生失声尖叫。她感到江天南在扶她,没等她站起来,只听有人大喊:“都别动,警察来了!”

民警接到附近群众的举报,二中礼堂内有人聚众搞资产阶级自由化。所有的人被带到了派出所。一时鸡飞狗跳,问话,作笔录,审讯。有的人满不在乎,有的人苦苦哀求,还有的女生哭得一塌糊涂,比如思存。

警察问道思存的时候,天已经亮了。问她话的警察不耐烦了,笔头一扔,“哭哭哭,就会哭。你都哭一宿了也不嫌累。早知今日,当初检点点儿不就好了吗?”

思存哭得更伤心了,她不就是学了学跳舞吗?而且还没学会,她怎么就不检点了?

在她们村,不检点可是对女孩子最大的侮辱,有的姑娘气不过,还有上吊喝农药的。

虽然这是城里,思存也知道这不是好话,她不服气,又不敢争辩,只能继续哭。

“别哭了!姓名,哪个单位的?”警察的声音提高了八度。思存被吓住了,哭声噎在喉咙里,变成了干抽,气都理不顺了。

“她和我是一个学校的,是我硬拉她们几个来的,没她们事。”苏红梅还算义气,没事人似的全承担了。

“哦,都是北方大学的。看来这大学生,也都不正经。”民警在记录本上填了几个字,丢下一句,“我去通知你们学校来领人!”

学校来人领走了思存他们几个人。校领导非常震怒,外地的拍电报,本地的打电话,“涉案”学生一律回家听候处理。

墨池在家接到电话,立刻跟章伯借了车,赶到北方大学,把思存接回家。

“出息了你,上次是逃学,这次直接给我进派出所了!”一进门,墨池把思存关在房间里,怒发冲冠。

思存一路上没有止住哭,眼睛又红又肿,像两个烂了的桃子。

“人家上大学学知识,你呢?好事一样没学来!”墨池气得直拍桌子。

“我是被同学拉去的。”思存抹干眼泪,解释。

“同学拉你干吗你就干吗?你会不会分辨是非?”这个女人怎么没有脑子?

“他们只是跳舞,没搞资产阶级自由化。”思存很委屈。

“跳舞就是资产阶级自由化!这要是十年前,你要被批斗,要坐牢的!”墨池想起自己的遭遇,不禁浑身发颤。

“组织舞会的都是你们干部子弟,我要是资产阶级,你更是。”警察骂她,墨池也骂她,思存无比委屈,所有的不平和恐惧全爆发了,反正家里没警察,她不怕。

“你还倒打一耙?”墨池莫名其妙地被她扣了个大帽子,哭笑不得,“我说一句你顶一句,钟思存同学,你是不是觉得进了派出所特委屈,还挺有理?”

“我就是委屈,警察不问青红皂白,乱抓人。资产阶级自由化也是那帮组织者,我又不会跳,我怎么就资产阶级了?”胆子一壮,头脑也清楚了,思存不禁振振有词。

“那你说,你跳了没跳吧。”墨池无奈地问。

“我就试了一下,根本没学会。那摇摆舞就不是一般人学的,还得协调,胳膊、腰、腿一块动,你看看,这可怎么动嘛!”思存手舞足蹈地边演示边控诉,那姿势活像小熊摸电门。

墨池气乐了,“笨死你得了,连个舞都学不会,还被抓派出所,你说你怎么那么笨?”

思存嘴一噘,不乐意地说:“你聪明,你给我跳一个!”刚说完目光落到墨池的腿上,心里咯噔一下,捂住自己的嘴。说错话了,墨池要伤心了。

墨池倒不以为意,眼睛一横,“就知道窝里横,在派出所哭得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我告诉你,派出所抓你就没抓错。”

“我就没资产阶级,他们就是抓错了,你怎么向着外人说话呀!”思存不干了,急赤白脸地说。她哭了整整一宿,脸花了,眼睛肿了,形象惨不忍睹。墨池看着心疼,拉她坐在床上,“行了,别哭了。昨天一夜没睡吧,先睡一觉,对了,先喝杯热牛奶,我让阿姨给你做点儿吃的。”墨池去冲牛奶。

思存迷惑地抬起眼睛,“你不训我了?”

“我训你有什么用啊!自己媳妇,又舍不得休掉,等学校发落你吧。”墨池冲好牛奶,递给她。

“学校会不会开除我?”思存想到大事,心慌了。

墨池帮她抹掉眼泪,去洗手间绞了个热毛巾,给她擦干净脸,又换成冷毛巾,敷她的眼睛。“应该不会的,你又不是组织者,最多是从犯,学校会宽大处理的。你要真不放心,我让爸爸去和你们校长说说。”

“别,千万别!”思存连忙摇手。她怕墨市长,比怕被开除还要厉害。

“别担心,就算开除了,还有我呢!”墨池扶她躺下,给她盖好被子。

思存安心了,缩在暖暖的被窝里,“对了,听说他们都是干部子弟,你认识吗?”

思存侧躺着,拉着他的手问道。

“他们的名字你知道吗?”

“我就知道一个叫苏红梅,是我们班的,还有一个叫江天南。”思存想,要是不和江天南学跳舞就好了,她正好可以在警察闯进去之前走掉。

“我不认识。别想那么多了,好好休息吧!”墨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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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涩蜕变,如今她是能独当一面的女boss,爱了冷泽聿七年,也同样花了七年时间去忘记他。以为是陌路,他突然向他表白,扬言要娶她,她只当他是脑子抽风,他的殷勤她也全都无视。他帮她查她父母的死因,赶走身边情敌,解释当初拒绝她的告别,和故意对她冷漠都是无奈之举。突然爆出她父母的死居然和冷家有丝毫联系,还莫名跳出个公爵未婚夫,扬言要与她履行婚约。峰回路转,破镜还能重圆吗? PS:我又开新文了,每逢假期必书荒,新文《有你的世界遇到爱》,喜欢我的文的朋友可以来看看,这是重生类现言,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一定要收藏起来。
  • 姜家山传奇

    姜家山传奇

    清朝末年,贵州发生了举世瞩目的苗民起义(即号军起义),在黔北姜家山一带,天灾人祸连绵不绝,朝庭苛捐杂税多如牛毛,民不聊生。罗卜汝乡民徐家兄弟一文一武,发动当地民众与朝庭进行顽强的斗争。最后成为号军支系,统一打出反清复明大旗……最终因遭遇朝庭重炮袭击,全军覆没。
  • 甲申战事记

    甲申战事记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释鉴稽古略续集

    释鉴稽古略续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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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素质教育在中国

    素质教育在中国

    中国的素质教育要做什么,我想可分为两个方面,即做人与成才。从古至今,海内外的教育在培养学生做人这一方面都有共识。北宋的张载和现代的陈鹤琴都论及过做人。陈鹤琴认为在具备健全的身体,创造的能力,服务的精神,合作的态度,世界的眼光的基础上,不仅要做中国人,而且还要做世界人,要以宇宙为学校。要做世界人必须具备爱国家、爱人类、爱真理。素质教育不仅要教会学生如何做人,还要让他们成才。要实现这样的目标,现在西方社会中提出的把学生放在“适应性领域发展”的观点与朱熹的思想大致相同。
  • 恋恋四季

    恋恋四季

    栖霞山庄住着一户林姓人家,男主人退休后工作由大女儿接替。二女儿考上了师范学院,在凤城扎根;小儿子则在山庄务农,三人不同的生活道路成就了不同的人生,不同生活环境对她们的生活和成长有着不可忽视的影响。
  •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青涩蜕变,如今她是能独当一面的女boss,爱了冷泽聿七年,也同样花了七年时间去忘记他。以为是陌路,他突然向他表白,扬言要娶她,她只当他是脑子抽风,他的殷勤她也全都无视。他帮她查她父母的死因,赶走身边情敌,解释当初拒绝她的告别,和故意对她冷漠都是无奈之举。突然爆出她父母的死居然和冷家有丝毫联系,还莫名跳出个公爵未婚夫,扬言要与她履行婚约。峰回路转,破镜还能重圆吗? PS:我又开新文了,每逢假期必书荒,新文《有你的世界遇到爱》,喜欢我的文的朋友可以来看看,这是重生类现言,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一定要收藏起来。
  • 快穿反派老公有点苏

    快穿反派老公有点苏

    【1V1】算命先生说唐绾注孤生,她不信,她有钱有颜,怎么会嫁不出去?结果她谈了99个男朋友,每个都在一个月内找到了真爱甩了她!最后一个还在结婚当天跟别的女人跑了。唐绾表示不服,随手拉个男人结婚,却直接翘辫子了!然后被绑定了一个爸爸系统。爸爸系统:想要一个完美老公吗?不要998,不要888,只要绑定我爸爸系统,完美老公给你送到家!唐绾:爸爸?EXM?爸爸系统(羞涩):闺女你好~叫爸爸,你想要什么样的女婿都给你!绑定系统后,唐绾只想掐死系统。说好的完美老公?!这性子歪曲的男人,谁敢要啊?!这不是在坑我?爸爸系统(无辜):闺女,爸爸怎么会坑你呢?你看看,不是潜力股?不是高颜值大长腿?唐绾:……群号:702211309
  • 荒野上的他在等风来

    荒野上的他在等风来

    可能唯一令人一生留恋的不是人来人往的路过,不是熙熙攘攘的错过,不是莽莽撞撞的走过;而是茫茫人海中一眼的悸动,身边的少年是你。我们曾终日流浪,也曾鲜衣怒马少年时,一日看尽长安花,但我们谁都没能逃过岁月,跑过时间。有幸遇见,成了你眉眼间的欢喜雀跃。
  • 你如何过一天就如何过一生

    你如何过一天就如何过一生

    “从故乡童年,到至亲往事,从草木月光,到终须告别,从城市里的孤独,到和自己妥善共处。从眷念执着到放下,从念念不忘到回响……”这本书中的每一篇文章都是他一路走来的内心独白,真实的人生、悲喜的经历以及一路走来*清晰的感受。这一次,他不谈励志,只想与你分享生活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