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书房门外,挽衣不禁犹豫了,去见他,他会说些什么?恐怕又是些伤人的话吧?她明知这是硬生生地往胸口上插刀子,可不见,她已经把儿子送走了,难道不陪她上战场么?心念至此,又向前走去。
“夫人!”待卫在门外看到挽衣,便提刀抱拳一礼。
“嗯。”挽衣应了一声,便抬足跨进门去。
蓦地,便听到里面传来的吼叫,“谁让你们进来的?”这怒吼之中的气愤不言而喻。挽衣深吸口气,拦住正欲进来回话儿的待卫。将军府里都知道挽衣与韩良臣之间闹得不轻,夹在其不极为难,挽衣转首复又看了一眼那待卫,目光却也极是犀利。
待卫只好退了出去。再闹挽衣现在也是将军府里的第一夫人,何况韩良臣有多爱挽衣无人不知,即便是闹的凶,谁又能说得清夫妻之间的恩怨会不会一瞬便化解了呢?
“是我。”挽衣关上门,沉声说道。
“滚!”韩良臣蓦地吼叫,甚至是咆哮着吼道:“你来做什么?你还有脸来?儿子在哪?在哪?”
挽衣心下酸楚,泪随之溢满了眼眶,“良臣,你不要这样好吗?子温和亚默在一起不会有事,亚默会将他照顾的很好,难道你不相信亚默?马上就要出征了,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你怎么能这副样子?”看着韩良臣颓废的样子,她万万没有想到送走子温给韩良臣带来这么大的打击。
韩良臣爱子如命,失去韩亮的痛仍在那隐隐作痛,他怕,怕再送走一个儿子便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了,他怎么能不痛?挽衣终是不明白他的心吗?越是想着,便越发难过得心泪直流。
“是我要问问你在想些什么?你可以不上战场,你可以留下陪儿子,至今你也未说出一个真正的理由,如何让我相信你要把子温送走是出于好意?我要的是一个完整的家,我要有所爱的妻子,也要一个可爱的孩子,过要求过分么?”韩良臣逼近挽衣,含泪的双目,泛着恨意。自从挽衣将子温送走这几天,他找遍了全城,甚至已经找到了城外,可亚默是何许人,他又怎么会不知,若是亚默不想让他找到,他即使是掘地三尺也找不到,他只能认命,认挽衣与亚默联手藏起了他的儿子,可这个命,他不想认,也不愿认。
挽衣微怔,“我们说好的,同进同退。”
“那就要把子温送给别人?”韩良臣仍是怒吼。
“你介意的是我将子温送走,还是因为亚默带走了他?”挽衣此刻却格外冷静,沉声问着韩良臣。
韩良臣目光一凛,她问的才是重点,他到底在乎的是什么?他转过身,不再去看挽衣,微闭双眼,亦是压低了声音,说道:“你问我为什么?可你却不告诉我为何不能将子温留下?为何总要说他有危险?既然你不说,又为何要问我介意什么?”
挽衣无法告诉韩良臣,她与周氏在荣妃那儿发生的一切,尽管她还不知周氏到底是怎样的心机,可让她不安,她便不能冒险。而这些无凭无据的话儿真的说出来有用么?是让他知道荣妃知道她是梁家的后人,一个该死却仍活着,犯了欺君之罪的人?还是让他相信周氏不会善待子温,任哪一个理由都不能说出来不是么?
挽衣终是闭紧那双颤抖的唇,“即是如此,我们再不是可以心心相印的人了么?”
这话儿像是在二人心头各插上一把刀,相爱相杀,不是曾说过再不要彼此伤害对方么?怎么仍是这样的结果?
“良臣,何时出征?”挽衣强抑着喉间的酸涩,沉沉问道。
韩良臣仍是不肯告诉她,“你既然连自己的儿子都无法保护,又去战场做什么?那里不需要你,反而是幼童才需要亲娘。”
“子温已经送走了,为何不能等此战归来再去寻他,我向你保证过亚默会将他带的很好。”挽衣激动得冲过去,抓住他的双臂喊了出来,她不懂这男人怎么这样执拗。
可男人的心思和女人怎么会相同?他永远无法释怀亲娘送走儿子的心思。他只觉得这个女人是狠心的,“我知道你爱我,可你的爱太跋扈,不容任何女人我可以懂,如今你连自己的儿子都不容,你太可怕了。”
这话令挽衣始料不及,他怎么会这么想?
“滚,滚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你,不想再看到一个专横跋扈的女人,滚,滚!”韩良臣此刻早已被气恼冲昏了头,拉着挽衣推出门外。
挽衣整个人都呆住了,愣愣怔怔地,全然没了知觉一般,被韩良臣推出门外后,仍是一动不动,更不曾想随之,韩良臣自屋内扔出酒瓶来。
“啊!”身后的周氏尖声惨叫,仓皇道,“怎么办,有没有受伤,流血了,相公,挽衣受伤了!”挽衣呆滞了半晌,方如梦初醒般转身便走,泪亦然滑然,渗着酒的味道,酒瓶砸在她的额头上,竟然也全然不知疼痛。
挽衣踉跄地回到房中,额头的血星星点点地渗出来,顷刻房里便点了许多蜡烛,灵秀已叫来大夫仔细察看,包扎着伤口。
“姐姐,你伤得重吗?”周氏也在屋内,挽衣不知她是何时进来的,更是看不懂,她到底是敌是友,见周区神色酸楚地在一旁安抚,更是哀婉地说道:“我知道你一定很懊恼相公,但是他当真不是故意的。”
挽衣闭上眸子,她已不在相信这双眼睛。只是任大夫包扎着,对她恍若无闻,沉思半晌,唇边倏然衔起一丝矜持的笑,颇有几分不屑,道:“不懊恼,我有错在先,他恨我就恨吧,他不懂我,便不懂吧,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相公当真不是故意的,他也在外面,只是没有进来。”周氏的声音依然温婉。
“不用了!”挽衣深深攒紧秀眉,声音却维持着平静的温和,眼眸都未睁开,只是冷冷地道:“你先出去吧,我累了,当真想要休息了。”孩子才送走了,心头思念之切,韩良臣又如此待她,若当真不原谅也就罢了,这种折磨只怕使两人都难受,爱无非是要快乐,两个人不能快乐,又谈何相伴人间?
今晚,又是辗转反侧,不能入眠,倚着长廊望着天空悬挂的那轮明月,心中有一种凝滞感,仿佛被闷捂住,跳得极缓极倦。
这是多少夜了,挽衣对月独叹,本不是一个脆弱的女人,自从遇到他,所有的坚强似乎都被抛之脑后,可他却曲解她只是一个自私的女人,她为了保护他们唯一的孩子,看在他眼里成了嫉妒,每欲想及,泪便排山倒海地涌上眼眶,更是夺眶而出,止都止不住。
可这并不算完,周氏夜里又来找她,一脸焦急,凄楚地说道:“姐姐,你去瞧瞧相公吧,他害你受伤,自责得又是打自己,又是骂自己,现在更是将自己锁在书房,谁也不见,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把子温送走?是不是因为荣妃的话儿?”
挽衣蓦地瞪大了眼睛,转眸盯视着周氏,怕她再多说什么?这个秘密绝对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了。
“不要说了。”她徒然截断周氏的话儿,走到她面前,“你到底要怎么样?”不解地看着眼前的几欲落泪的周氏。
周氏不过是想夺宠,却万万没有料到,韩良臣与挽衣之间的感情之深,绝非她能阻隔的,见他们之间这般痛恨,用尽浑身解术,仍是得不到韩良臣的半点青睐,那些破坏,在韩良臣心里没有丝毫涟漪,她方才明白挽衣在他心中之重。周氏何许聪明之人,转念便明白了,要想让韩良臣真心对她,仍是要挽衣的话才有用,不禁心下暗恼,后悔起来。
虽然周氏没想到挽衣会送走孩子,可她心里似乎明白了挽衣此举的心思,说到底仍是女人最了解女人,便又跑来想与挽衣亲近,卸下挽衣对她的防备之心。
“姐姐,你不如告诉相公,孩子到底在何处吧,让他差人去找,姐姐,我求求你,告诉相公吧,他当真很爱孩子。他是爱你才爱孩子呀!”周氏噙着泪,垂眸往地上跪着,攥紧我的手哀求道,“快出征了,你们谁都不理谁,他这般心情,又怎么能上战场呀?”
这话儿却说到挽衣心底去了,不禁垂眸落下泪来。
“姐姐,你原谅相公吧,好不好?你再去看看他,他心里也很痛苦,虽嘴里没说,但我知道他的心很痛苦!求求你了,我给你磕头了!”周氏颤着身子跪在地上,头直往地上磕着。
挽衣垂眸盯着她,却置若罔闻,并非是挽衣个性凉薄,令她伤心至此,实则被伤得太深,太深!伤若沉疴,困于往昔,如何去劝他,又何来颜面去劝他?最终,挽衣只是轻轻将周氏扶起,无奈叹道:“是他还恨着我,你怎么反而来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