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中黑云翻滚,像是在祭奠逝去的人儿,遮住那轮高悬的明月,没有一丝光亮,亚萝惨白可怖的脸也暗了下去。
冉俊颓然低垂着头,心中一片茫然,似乎这时他才体会到亚萝对自己的一片深情,为何自己也是痴情之人,却不曾理解亚萝半分,哪怕不爱,也可以相敬如宾,让她不要饱受那么多剜心之痛,那滋味他懂,而亚萝一定比他更痛,亚萝最后那一抹温柔的眼神,似十分欣慰,因为她终于可以不再受情伤,为情痛了,所以,她说:她解脱了。
陡然间,冉俊才明白自己错得太多,他用手抓着自己的头发,“啊!”狂吼,吼声在寂静的山林中回荡,听着那么悲凉。
看着死去的妹妹,亚默像是疯了一般,冲到亚卓面前,双手抓住他的衣襟,肌肉痉挛,神情可怖,疯了似地吼道:“你是人吗?”
亚卓同样悲痛,同样激动地看着亚默喊道:“你居然怪我?若不是你要救那个女人,小妹会死吗?罪魁祸首是你,我只是想让你止步,从未真的要射中你,怎么会知道小妹冲上来?”
无论立场是左是右,此刻的兄弟二人俱都满面泪痕,说不出的悲伤,说不尽的心痛,那颗心仿佛都被至亲的死牵动着。旁边的禁卫军见此情景,谁也不敢动,默立一旁,看着他们兄弟针锋相对。
的确,一切都是机缘巧合。
那晚,亚萝昏睡了许久后,蓦然醒来,脑海中浮现出她被冉俊打昏前的一切,想起被她刺伤的换衣。亚萝对挽衣的感情十分微妙,大概是寂寞太久了的女儿心,忽然间遇到了知己,对挽衣的感情纷纷杂杂,又爱又恨,说也说不清楚。但她仍是起身,想去看看挽衣。来到挽衣房内,发现躺在床上的并非挽衣,顿觉不妙,出门又遇见了冉俊。
二人之间的气氛早已跌至冰谷,冉俊见到亚萝的第一反应并没有关心亚萝是何时醒过来的?而是冲进屋内去看挽衣,见屋内一片安静,心中一凛,以为亚萝又对挽衣下手了。跑到床边一看,不禁大吃一惊,又追出来,质问亚萝。
亚萝已经被冉俊伤得体无完肤,见他这般关心挽衣,更是气得浑身颤抖。二人刚要争执,看到院子里的禁卫军在集合,不禁都知道是出了事。冉俊没空与亚萝多作纠缠,跟着追出府去。
亚萝见此,也跟着追了出来。
追到树林中才看到亚默与亚卓对持,冉俊下马看到亚卓射向亚默的箭,全然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欲为亚默挡箭,那一刻,他没有任何思绪,仅凭着人之初的本能,爱的本能。
不过,内心有爱的人不止冉俊,还有亚萝。她那么恨冉俊,却在千钧一发之际,做出和冉俊同样的选择。
在别人眼中,亚萝死得悲惨,但真的是么?亚萝眉梢嘴角的笑意,好似极安祥,死对她来说,真的是解脱。
……
“这小女孩儿好可爱。你看她的眼睛一直在看你。”一个八岁的小男孩儿对一个五岁的小男孩儿说着。
“是啊,她真好看,小脸儿胖嘟嘟的,我想亲亲她。”五岁的小男孩儿惦起脚儿,凑到婴儿床里的小女孩儿粉嫩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娘说,她是我们的妹妹,也是我们的公主,要我们一生都好好保护她。”大一点儿的男孩儿像个小大人儿似地说得信誓旦旦。
小的男孩儿,重重地点着头说:“这是我们男子汉的任务。”一脸坚毅的神情如此认真。
婴儿床里的小女孩了忽然笑了,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着看向婴儿床两边的哥哥们,像是听懂了他们的话,两个小男孩子兴奋地喊着:“看,她在对我笑。”
“妹妹,叫哥哥。”
“妹妹,你快点长大。”
妹妹……
亚卓和亚默对持着,悲从中来,齐齐跪在地上,泪如雨下。
“嫁给我吧。”冉俊看着亚萝羞红的脸问道。
“你,你,你当真?”亚萝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闪动着惊异的光芒,又是喜又是惊。
“当然,相国也同意了。”冉俊看着纯洁的亚萝,有那么一瞬的不忍,他不愿让亚萝知道真相,他不敢让她知道他爱的是她的三哥,也不敢让她知道,她是她爹收买他的筹码。
她带着多少对婚姻的向往嫁给她心爱的男人,她以为她这一生完美幸福,却万万没有想到,这场婚姻让她从此走入地狱般的生活。那个天真、纯洁、善良的少女,不就是毁在了他冉俊的手里了吗?为什么,他之前对亚萝所有的不爱,狠心,在这一刻才豁然开朗。而这时,他更加痛恨自己。
“亚萝,为什么爱上我?”冉俊完全不知周围发生了什么,默默地念着这句话,反反复复……为什么爱?他不是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爱上亚默么?爱,这个字就是万物中最不可解的,神秘、梦幻、像一把无形的利器,轻而易举地拿下一颗颗心。到头来,有谁能真的说清楚,为什么爱?
冉俊脑海一片空白,抱着亚萝,目光缓缓移到亚萝胸前的那只箭上,定住了。
他抬手缓缓向那支箭移去,也许,真的该解脱了,这几天他内心的煎熬同样苦不堪言,没有人会懂他,也没有人会理解他。也许他应该随亚萝一起走,那样他或许在另一个世界就可以爱她,保护她了,这样,她就不会再是一个人,也不会日日夜夜的等着他出现。
眼前莫名浮起亚萝每日在窗前或写字,或女红时的画面,他知道那扇窗是为他而开,也知道她是想他路过的时候看她一眼,为她驻足。而那时,他明明知道的一切,他从没有做过。狠心的头也不抬,若无其事的匆匆路过,让她伤心落泪。越发觉得自己的无情无义,越发觉得辜负了这个可怜的女人。
他转眸再去看那个他爱着的男人,亚默终究和自己是不一样的,亚默不爱男人,他这扭曲的感情会折磨他一生。
“嘶!”冉俊猛地拨出亚萝胸口上的箭,回手便重重地向自己的胸口刺去。
亚默听到声音,不及他有任何反应,便看到冉俊痛苦的脸和那双满含深情的目光。
“冉俊!”亚默起身奔了过去。
一切都迟了,箭上有毒,这他们都清清楚楚,若不是箭上有毒,或许冉俊也不会这样做,一把箭怎么可能要了一个习武的健壮男人的命?
冉俊也像亚萝那样笑着,看着奔过来的亚默。亚默将冉俊抱在怀里,“你……”只说了一个字便如鲠在喉,语结得说不出话来。
“我答应过你,要好好照顾她,在人间我食言了,所以,她去哪儿,我陪着她去,这一次相信我,我会照顾好她的。”冉俊脸上泛起笑容。一阵钻心的痛袭遍全身,冉俊不禁抽搐了一下,吞吐地继续说道:“亚默,亚萝说的对,这样才……才能解……脱……”
“傻子!”亚默只觉胸口就要爆裂一般痛苦,看着冉俊的眼睛凝视着自己渐渐失去光亮,他不明白,是不是真的是他错了,因为他救了一个挽衣,失去两个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尽管,他对冉俊只有兄弟之情,但他仍不希望冉俊是这样死去,他是个英雄,是个将军,是个军事奇才,他真的不该这样死去。亚默将积聚在胸口的全部力量爆发出来,冲着天空怒吼!
与此同时,还有隐藏在暗处的六个人。
“这是个什么情况?”看不懂剧情的孙校一脸孤疑地看着林中的一幕幕。
韩良臣双眉紧皱,一声不响,仍是观察着林中几个人,因怕被发现不敢离得太近,他们的话也听得断断续续并不真切。
“怎么他们这是自己打起来了?”胡一川也是满腹疑惑。
“看着像,可这些人都是什么人呢?”孙校见韩良臣不吭声,与胡一川轻声讨论着眼前的精彩好戏,“反正不管什么人,肯定都是西夏的人,他们内讧,我们渔翁得利。”
“不过,那个白衣服的,好像在保护挽衣姑娘。”
“挽衣好像受了伤。”韩良臣终于开口。
众人又都凝神看向前方,没错,自打看着这场壮烈的戏开始,挽衣就一直倒在地上,以她的脾气,若不是受了伤,早就揭竿而起了,看起来伤得不轻。
“那边已经死了两个人了,接下来会怎么样?”孙校判断着敌我双方的作战比例。目测来看,对方人数较多,那些禁卫军打扮的人,足足二十几人,而他们只有六个人,若是都是些普通的小兵也就罢了,但看那几个人过招,也不像一般的小篓篓,如此一来,胜算并不太大。
“哥几个,一会儿你们掩护我。”韩良臣脸色肃然地对他们轻声低语,布置作战计划。
“这太危险了。”
“拼了!”韩良臣说完便走了。
兄弟几个也只好依命行事。
亚默失魂落魄地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又好像看到他们手牵着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