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辰像老鹰抓雏儿一样把易苒从学校抓回家里,把她的退学申请书撕个粉碎。他摆出自己认为最为恐怖的神情,威胁着对易苒说:“从现在开始,没我的允许,你哪也不能去。”
易苒冷笑一声:“我不出去赚钱,我们吃什么,用什么,我们拿什么付妈的医药费?要不,我们轮流。这次换你出去赚生活费,也省得你在家里撸管!”她的眼里是说不出的嘲讽。
他的耳光落到她脸上,她的眼泪夺眶而出,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易辰会对她动手,那个一直爱她纵容她的哥哥竟然会对她动手。她在卫生间里呜呜地哭泣。易辰倚在门口,一根根地吸烟。他听到她吼了一句:“还吸什么烟,省着点!”
他突然被烟呛到,眼泪流下来。
他对她说:“你要好好的,无论我在哪里,无论我在不在。”
夜风如刀掠过他的两鬓,他骑着破旧的单车在弯曲的山路上狂奔。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有当他咳出鲜血的时候,才会有一丝惋惜,惋惜自己不知会定格在多少岁的青春。
肺癌晚期,多么沉重的字眼。
在凛冽的风中,他也不知道何时开始疏远母亲,疏远妹妹,疏远一切在乎自己和自己所爱的人。他重复着一样的生活,守住自己最大的秘密。只希望消失的那一天,不会有人为他落泪,不会有人因此伤心。
易辰在那个空旷的十字路口等待,等待一辆足够奢华的车来结束自己的生命。他看到玻璃中自己的倒影,英俊挺拔,有不羁的眼神和淡淡的忧伤。
“年轻人,我在这里摆了二十年的摊,今天终于看到了你。”
易辰看到一个算命的瞎子缓缓从漆黑的巷道中走出来。
“我没钱,我什么都没有。”易辰说,“就算有钱,也不会给你这种假装残疾博人同情的骗子。”
那个中年男人穿着灰色的大褂,戴着圆顶小帽,漆黑的墨镜,短短的竹杖。他对他说:“我这一辈子只能看见一个人。那个人,就是你。除此之外,我的世界里只有无尽的漆黑。今天,我算准了你会来这里做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我在这里指引你。”
“我没钱,我什么都没有。”易辰说。
“月黑之时,十字路口,三盏红烛,白米一把,铜镜一面。用自己的血将名字写在烛光反照之处,有缘人便能看到灵魂商铺的入口。但是,当迈入商铺的那一刻,还能不能活着出来。谁也不知道。传说,每个商铺里都有一个魂主。客人在商铺中用寿命购买自己想要的东西,当寿命用尽,便会沦为魂主的奴隶。魂主从不免费告诉客人们寿命何时耗尽。在客人签下血之契约书的一刹那,才能知生死。”中年男说道。
“我凭什么信你?”易辰问他。
“信我,需要代价吗?不信我,你还能做什么?”他面无表情。
月亮隐没于乌云,十字路口的三盏红烛格外明亮。
“快,快用血在那面片光晕上写名字!”那算命的说道。
易辰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大不了陪这古怪的瞎子玩最后一次。他咬破手指,将“易辰”二字写在那面斑驳的水泥墙上。
只见那片光晕渐渐扩散成为一扇门的形状,那片光背后,似乎还能看见木门的纹理和怪异的文字。
“快进去,等月亮出来就来不及了。”
“你是谁?”易辰问。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进去之后,记住我的话。魂主和魂使会百般利诱你用完寿命,唯独在你签下血之契约书之后,才会说真话。切记!魂使不能在商铺里对客人出手。”那个瞎子摆了摆手,易辰感觉有一股力量将自己推进了门。
他感到自己像是堕入了一个深远的梦境。梦中的一切,都比现实中轻。他听见大门阖上的声音,眼前是一条笔直的小路。路的两边整齐地排列着怪异的雕像,像兽又像人。时而有蓝绿色的鬼火在漆黑的地方飘荡。路的尽头,是一家商铺。古朴的坡屋顶上绕满蔓藤植物,红蓝相间的雨棚在招徕客人,英伦风格的玻璃木门上镶嵌着两个大笑着的骷髅。店招写着几个赫然大字:“SOUL SHOP,No.7”。在他的面前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他突然听见有人喊他。
“嘻嘻嘻,刚进来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要插队就付出自己的阳寿,给我一个月,我就让你向前挪动一位。”
“谁?”易晨惊问。
“呜呜呜,欢迎来到7号商铺。”另一个声音。
易辰这才看见,伫在商铺门口有两个穿着黑色长袍的人,与其说是人,还不如说是飘荡在空中的两件黑布。他们戴着白色的面具,左边戴的的是一张哭脸,右边的是一张笑脸。那笑脸突然飘到易辰面前:“嘻嘻嘻,这位客官要插队吗?”
“不用,我等。”易辰说。
“呜呜呜,真可怜。不知某人今晚进不进得去。”那哭脸说。
易辰想起那瞎子的话,看了眼前的队伍,径直向商铺走去。站在他前面的人仿佛不存在,易辰穿过他们的身体,那些人的影像便消失不见。
“嘻嘻嘻,太可恶了,竟然看破我们的法术。”
“呜呜呜,太可恶了,没赚头了。”
“那些人的脸全都一样,并且只有两种表情。真的好假。”易辰嘀咕了一句。他在那些影像中穿梭,在商铺的门口碰到了一个站在他前面的女人。
那女人转过半边脸:“小鬼,看着点。第一次来?”
易辰低低地嗯了一声。
“为什么来?”那女人说。
“不用你管。”
“好,很好。祝你能活着出来。”那女人的头发飘荡起来。易辰在她优雅的脸庞上看见了如蛇一样的鳞片。
“不要!不要!我不想死!我还不不能死……”商铺中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哀嚎。然后整个商铺都被一片血红色包围。易辰从半开的门缝里看见整个商铺仿佛有了生命一般,从墙壁中伸出无数锁链将那个男人拉入空中。易辰被吓得一下跌坐在地上。
“用完寿命了吗?可悲。”红光暗淡下来,那个女人走进商铺,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刀。“我要取灵。”
那女人走出商铺,看了一眼呆坐在地上的易辰:“轮到你了。”
易辰呆坐在那里,两眼无神。
“胆小鬼。”那女人抓起易辰的领子,随手将他扔进商铺。
易辰还没站稳就听见一个稚嫩的声音。
“欢迎来到7号商铺。易辰,请坐。”说话的是一个10岁左右的小男孩。他静静地伫在桌子后的椅子上,他的身后是整面的柜子。易辰向头顶上看了一眼,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外面看起来只有5米高的商铺,而在室内,却仿佛有好几百米的高度,在头顶很远的地方,他可以看见一个巨大的血红色漩涡,时不时有褐色的锁链从漩涡中飘荡而出。
“请坐。”那小男孩有褐色的头发,如绅士一样伸出手,“你需要什么?”
“我要钱。”
“我们从不打破现世的货币秩序,我们没有钱,也不会给你一切可以兑换成钱的东西。”
“我知道了,那我走了。”易辰转身离去,心底涌出一阵莫名的悲伤。
“慢!”那男孩的笑容天真无邪,“冒昧地问一句,你要钱做什么?”
“不用你管。”
“我还真是管定了!”那男孩一挥手,那张椅子上突然伸出两条锁链把易辰捆在椅子上,“进入灵魂商铺,不把目的说清楚,没有人能从这里离开。”
“我要钱给我妈治病。我要钱给我妹妹上学。我要钱……”他突然想到夕,“我有钱,我就不会这么早死。够了吧!够了吧!让我走。”易辰在椅子上挣扎着。
那男孩哈哈大笑起来:“我可以满足你一切的愿望。只要你肯付出你的寿命。”那男孩一挥手,那张空荡荡的桌子上突然出现了一块铮亮的精铁,“这是我们商铺的招牌产品,它叫聚魂铁。你可以委托我给你打一把刀,然后用这把刀去收割别人的灵魂交给我。我会付给你相应的报酬。”
“什么报酬?”
“寿命。我会按你取回的灵魂的质量,给你相应的提成。”
“你要我杀人?”易辰问。
“是的。”那男孩子答道,“时间,地点,何人,都由你自己判断。我要的,只是你取回的灵魂。”
“即使我做了,我也只能让我自己活命。那我妈呢?”
那小男孩诡异地一笑:“你可以按一定的汇率,把你现有的寿命汇寄给任何一个人。或者,你可以花更多的寿命买我可以给你的一切。”
“那你现在就把我所有的寿命都汇给我妈。”易辰对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