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暴雨刚过的日子,
在龙门,
我第一次看到你:
你来自乌克兰的草原,
你生着美丽的金发的
乌克兰人。
我以久久蛰伏在内心的
倾慕的微笑迎接你,
我以毫无隔阂的
国际的爱情招呼你,
你不是也在微笑吗?
而且你还闪着挚热的目光
望着我呀!
你是从第聂伯河岸劳动的土地上来的,
你是飞过中国西北高原的群山,
渡过黄河两岸的
大风砂的海洋来的。
今天,你以异国的旅程
所给予你的无限的愉悦
又向那为浓烈的战争的气息
所沉湎的襄河岸走去。
我们被笨重的卡车载着,
在泥泞的公路上
艰难地爬行着。
我们驶过
那摇动着谷类丰美的叶子的田野,
我们绕过
那为战争的风暴所摧毁的桥梁,
我们驰过
无数的山脉、河流和村庄。
那些以亲密的爱情
互相拥抱着的
中国的山脉、河流和村庄呀,
对于你是多么陌生而有趣呵!
我们的卡车
在泥泞的公路上颠簸着,
在旷野的绿色海洋上颠簸着,
我们以激越的情绪
向着旷野的边缘驰去,
这无边无际的旷野呀!
这在战争的日子里1727
急剧的蜕变的土地呀,
它会使你忆念起
你今天也为战争的光焰
照耀地透明的第聂伯河,
使你忆念起第聂伯河岸
轰响着战斗歌声的
辽阔的乌克兰的草原吗?
一九四一年夏,洛阳一老河口途中
这是一个跨度很大的诗人。他对乌克兰草原的歌唱、对异域女子的赞美,让我们品尝到抗战诗篇的另一类甜蜜。
1918年,作者程光锐出生于江苏省睢宁县。1937年从安徽省立蚌埠乡村师范毕业后,就参加了中华民族解放先锋队。随后在徐州加入第五战区文艺宣传队,开赴鄂北抗日前线。李宗仁担任该队名誉队长,作家姚雪垠、臧克家、碧野都曾被聘请为该队临时教员。
1936年10月19日,鲁迅逝世。在师范读书的程光锐写下一首《十月的风》,刊登在10月27日出版的《皖北时报》副刊上。诗中写到:“十月的风,/吹来不幸的消息……/在中国,/在劳苦大众的群里,/在民族解放的阵线里,/一颗亮的星,/拖着——/最后的光线,/熄灭了。”那年,诗人18岁。2010年,抗日战争胜利65周年之际,在三峡博物馆承办的“重庆岁月——-海峡两岸抗战文物展”上,程光锐在《商务日报》做编辑时用的一只棕箱作为抗战文物,与抗战时期重庆市民进入防空洞躲避轰炸的入洞证、董必武任联合国代表的委任状等,一起见证那段光辉的岁月。
诗作写于1941年,其时作者正颠簸在抗日救亡的路上。应该是偶遇,当年轻的诗人“被笨重的卡车载着,/在泥泞的公路上/艰难地爬行着”,遇到“美丽的金发的乌克兰人”,作者丰富的联想由此展开,“那些以亲密的爱情/互相拥抱着的/中国的山脉、河流和村庄呀,/对于你是多么陌生而有趣呵!”读着这些爱意朦胧的诗句是多么美妙,能在命运飘摇的战争年代怀念爱情,更加让人怀想生命的可贵!全诗抒情浓郁,“我以毫无隔阂的/国际的爱情招呼你,/你不是也在微笑吗?/而且你还闪着挚热的目光/望着我呀!”异域女子的热烈,跳跃在眼前。作者从“倾慕的”的女子眼里出发,想象她们“从第聂伯河岸劳动的土地上来”,想象她们“飞过中国西北高原的群山”,让人把中国抗日战场和世界反***战场联系起来。那响着战斗的歌声、辽阔的乌克兰草原,成为诗人梦中的草原。
几十年后,以国际友谊为题材的诗作在诗人笔下再放光彩。诗人曾自述:1957年秋天去苏联记者站,那时到了一个新的地方感到新鲜,使我又拿起了笔。以后因我一直搞国际宣传,同时又因这个时期,亚非拉各国人民争取独立解放的斗争风起云涌,激起了我创作情绪的高涨,写了不少国际题材的诗作,像《黎明之歌》、《自由》、《南方海燕》、《密西西比河岸的歌声》,以及《和马雅可夫斯基谈话》、《伟大的普通一兵》……上世纪70年代,程光锐和首届中国音乐金钟奖终身荣誉勋章获得者、作曲家晓河合作,创作了《独立之歌》。1975年7月5日,佛得角共和国从几内亚比绍独立出来,成为了两个国家,这首歌曲自然成为了两个国家的国歌。而诗人与钟立民合作的《保卫古巴》一歌,广为传唱。
想象空间巨大的诗人,其诗作注定传得更远。诗人长期在《人民日报》工作,在报道火热生活的时候,写下了许多时代鲜明的诗作,如《黎明鸟》、《雷雨颂》、《黎明之歌》、《自由》、《笑声滔滔》、《海祭》等。诗人写给张志新烈士的诗,题目叫《不朽的琴弦》,这之后,诗人把自己的诗作以同名结集出版。诗人以孜孜不倦的追求,实现着永远的歌唱。
上世纪80年代初,诗人与臧克家、刘征三人合集古体诗《友声集》出版,对当时的古体诗词与朦胧诗之争起到了发聋振聩的作用,同时也标志着“三友诗派”的确立。
2000年5月,诗人在《中华诗词》上发表《沁园春──咏铜奔马》词:
腾雾凌空,横驰万里,踏燕追风。
是绿耳归来,飞扬欢跃,黄巾曾跨,陷阵冲锋?
矫矫英姿,骁骁神采,巧手雕成意态雄。
两千载,竟长埋幽壤,瑰宝尘蒙。
春来故园重逢,问满眼风光是梦中?
诧高楼遍地,渺无汉阙;长桥卧波,不是秦宫。
一觉醒来,人间换了,日耀山河别样红。
重抖擞,送风流人物,跃上葱茏。
臧克家写信给诗人说:“《东汉铜奔马》一到眼,如美梦初醒,心情激动,往事冲胸,不能入睡。你的这首词,如此动我心,大有无此词皆空(之感)。当年我喜心难抑,抄给茅盾,他也说好。”那马踏飞燕的“铜奔马”,莫不是诗人对汉文化浓郁的故乡的思念?莫不是想,再踏着当年唱遍全国的《勘探队之歌》的旋律,在大地上飞翔?
2013年10月,诗人辞世,享年95岁。曾任《报告文学》杂志副主编、《诗刊》编委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