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拉开了幕布缝
向台下看,
空着一排凳子又一排凳子……
他举起了手:
“吹打呵!”
长颈的喇叭和大鼓
象送葬的抬着棺木,
这个蒙着幕布的舞台
要葬送到哪儿?
昨天一晚,
他赶练着三幕浪漫悲剧。
那是一个少年
爱着他自己的表妹,
他父亲却许给他一个乡下缠脚女。
今天
他忙着化装,
他剃光了还有一片铁青的胡须,
他扑着粉涂着油,
要演那个风流的男子。
“女人……”
他望着饰演表妹的老搭档,
“哎,老了,老了,
怎么能演这个小妮子!”
他拉开了幕布缝
向台下望:
第一排是维持秩序的警察队,
第二排是半上流社会抽烟的女人,
第三排是嘶吵的孩子们,
第四排、第五排……
是一排排的空凳子,
他摇着头:
“哎,吹打呵……”
还有谁来呢?
这街上
一个害肺结核的爸爸死了,
他的老婆孩子捶胸顿脚的哭着。
一个年老的女人发疯了,
口里念着,骂着,
吹着叫笛,
从街上走过,
她后面孩子们扔着石块。
一个受着丈夫虐待的女人
刚从池塘里救起来,
她的丈夫耀武扬威地
象抓一个俘虏回去……
还有谁来呢?
拉开幕布吧,
演你的悲剧!
一九四四年九月成都
在诗歌兴盛的每一个时期,邹荻帆都虔诚地荷笔耕耘,真诚歌唱,并逐渐挺立潮头,恰似一座诗歌之桥,为现代诗歌与当代诗歌连接作出了一份贡献。
1978年《诗刊》1月号发表了《毛泽东给陈毅同志谈诗的一封信》,就在这一年,邹荻帆调《诗刊》社工作。在全国性的思想解放大潮中,诗歌创作逐渐回到诗歌本身,一些归来的诗人重登诗坛。1983年,邹荻帆任《诗刊》主编,迎来创作高峰,到1988年已出版了7本诗集、两本翻译诗集,并编选了《中国新文艺大系1976-1982年诗选》。更重要是,他为一大批未冠名的朦胧诗人提供了国家极发表园地,并创办全国青年诗歌刊授学院,把新诗的种子撒向未来。
邹荻帆,1917年5月生,湖北省天门人,早年就读于湖北省立师范学校。1936年发表长篇叙事诗《做棺材的人》和《没有翅膀的人们》。参与组织了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1937年在山东参加“第五战区文化工作团”。1938年后在武汉等地从事抗日救亡运动,曾与穆木天、冯乃超等创办《时调》诗刊,并在《七月》,创刊号上发表新诗《江边》。同年,第一部长诗《在天门》被巴金在上海编入“烽火小丛书”出版。
1938年9月,邹荻帆参加金山、王莹等为首的“上海救亡演剧等二队”,辗转到桂林,成为广西日报副刊《南方》主要撰稿人。后到香港,与戴望舒、袁水拍等相交。1939年9月,回宜昌,参加了94军政治部宣传队,到白鹭湖、郝穴一带宣传抗日。1940年,诗人考入设在重庆北碚的复旦大学,长诗《木厂》发表于《文学丛刊》。
无论怎样奔波,诗歌永远是诗人的精神支撑。1941年秋,经与姚奔商议,邹荻帆募捐创办《诗垦地》丛刊。《诗垦地》第2辑《反***特辑》在国内反苏反共高潮中出版,引起强烈的反响。1942年,邹荻帆诗集《意志的赌徒》列入《七月诗丛》出版。这之前,诗人已在重庆出版诗集《青空与林》,并翻译出版了托尔斯泰的长篇小说《克罗采长曲》。1944年到成都,在“战地服务团”工作。
这首《乡村剧团》,秉承了诗人长于叙事的特点,以一个走街串巷乡间艺人的眼光,写出了黑暗现实、写出了灰色人生。前四段,穿插了一个旧婚姻故事,透露的是生活的无奈。后四段,通过各色看戏人的描写,交代了大后方乱糟糟的社会现实。“一个害肺结核的爸爸死了”、“一个年老的女人发疯了”以及“一个受着丈夫虐待的女人/刚从池塘里救起来”,都是诗人以悲剧、以丑恶揭露现实的一种。抗战,是为全民族的共同抗战,在国统区、在大后方,民众的苦难因战火的蔓延而日渐加深。作者有多部作品都着笔刻画国统区普通百姓悲惨的生活,录此诗,可于战争的硝烟中、于战斗的呐喊中,多多观照脚下的土地和多难的人民。
1995年,邹荻帆在北京辞世。这位真诚的时代歌手,带着“颤抖的灵魂”挂帆远去了,是否已经回到了他汉水旁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