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亲王府的大公子，是老瑞亲王和老太妃的嫡长子。
他的舅舅、舅母，自然也就是老太妃的娘家兄弟。
“那他们……”沈斌刚开口打算继续追问下去，却不想被墨鸿雁截了去。
墨鸿雁上前一步，指着一旁那女子道：“方才我听到你唤她为表妹，她和你口中的舅舅、舅母，又是什么关系？”
“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抬头看了看眼前的诸位，大公子就仿佛徒然间失去了所有的精气神一般，满脸颓废的道：“先前我舅舅、舅母，就是借口来探望她，这才跟我交换了消息。”
话音未落，所有人的目光就已经集中到了那女子身上。
那女子虽被众人直勾勾的盯着，面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自在，仍是端着一副大家闺秀的架子。
沈梨秋看着很是稀奇。
据她所知，老太妃出身显赫，娘家的父兄自然也不差。且大公子虽没有明说，他口中的舅舅是否是老太妃娘家的家主，可在大部分时候，没有明说便是默认了。
尤其是那句“亲生女儿”……
“大公子，有件事儿我想问问你。”清澈的嗓音响起，原本打算继续盘问的沈斌和墨鸿雁皆下意识的看了过来。
却听沈梨秋笑着道：“大公子所说的舅舅、舅母，可是如今你那外祖家的家主？你说的表妹，是否是家中嫡女？”
“是，你说的都对。”
大公子说话的时候，很是有气无力，如同一个花甲老叟一般。好在，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只是心情极度抑郁，并不是在试图说谎。
沈梨秋看透了这一切，自然不会跟他计较态度问题。
微微点了点头，沈梨秋继续方才的话题：“有一件事儿让我很是好奇。既然是老太妃娘家家主的嫡女，又为何会成为大公子您身边的姬妾？”
这话，算是很委婉的。
毕竟方才大公子可是极为不给面子的戳穿了一切。
下药、爬床。
那几乎是签了卖身契的丫鬟才会做的事儿！
当然，也有那等子小门小户人家的姑娘，为了攀附权贵，不惜抛开一切，拼死一搏。可老太妃的娘家，便是后来被陛下打压了，也与小门小户没有丝毫关系。
世家大族，除非像柳家那般，直接满门抄斩，要不然是无法真正除根的。
就像那竺家，五十来年前，不也因为站错了队，遭了当时的陛下厌弃。可转眼间，又起复了。哪怕如今再次遭到了陛下的强力打击，可只要人丁不曾尽数丧命，这个家族就不算彻底玩完。
更不用说老太妃的娘家了。
陛下只是厌弃了他们家，不再重用罢了，旁的手段却还没有来得及施展呢。
在这种情况下，那家的嫡女会自甘堕落至此吗？
沈梨秋不愿意相信。
眼见大公子只是低头沉默，不再让方才那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沈梨秋苦笑着摇了摇头，却将目光挪到了身旁那女子面上。
“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那女子面上一僵，贝齿轻咬了咬嘴唇，半响后才回道：“家中唤芸娘。”
“芸娘……”沈梨秋轻点头，开口唤了一声，心下却是心绪纷飞。
一般的大家闺秀，在旁人询问名讳时，是不会告知这种类似于小名的名讳。
像沈梨秋，未出嫁前，她只会告诉旁人姓氏，最多再加一个序齿。当然，封号并不算是名字，当她被赐封为安陵郡主后，她自然会抬出这个名讳。
至于出嫁以后，则直接冠以夫姓，若是夫君有封号或者官职，那就又另当别论。
简而言之，直接将自己小名说出来的，基本上都是出身很低的人。
譬如，芙儿便是如此。
“芸娘，我瞧着你的岁数仿佛要比我大上许多？那又怎的……当年会如此的不懂事儿呢？”
芸娘目光一闪，原本麻木的面上露出了极为苦涩的神情：“瑞亲王妃也说了，那是当年。我嫁过来的时候，也就瑞亲王妃这般大小吧。”
也就是说，是在大公子出事之前。
甚至有可能那时候，老瑞亲王尚且过世，萧惊天也尚且不曾回到东都城吧？
这般的话，倒是可以解释一些怀疑了。
曾经的大公子，是瑞亲王府的继承人，哪怕陛下尚且不曾赐封世子，可无论是明面上还是暗地里，恐怕所有人都默认了这件事儿。
那么，大公子的舅家将他表妹送过来，也就勉强说得过去了。
至于没名没份……
大齐的规矩是，王爷可以娶一正妃四侧妃，而世子或者准世子却是只能有一个正妃。很多世子都是在年轻的时候，娶了正妃，又纳了妾室，等继承了亲王之位后，再将妾室提为侧妃。
哪怕通常的妾室是不能扶正的，可这种没名没份的姬妾，却是钻了漏洞的。
一如当年的沈蓉蓉。
没有纳妾文书，就无法证明她是被纳为妾室的。
当然，若是俊王萧瑾轩不愿意承认，那自然是无话可说。可只要王爷愿意相帮，将一个小妾扶为侧妃，倒也不是很困难。
只是，这里头的风险还是很大的。
“大公子只是瑞亲王的继承人之一，便是在当时，也没有人能够肯定他将来定能继承亲王之位。芸娘，你这种做法实在是太冒险了，而如今也证明了，你的选择是错误的。”
芸娘再次沉默了。
大公子却忽的开了口：“行了，你也不用追问那些细节了，她当年也是被人坑害的。我方才只是恼怒之下说的气话，当年的事实……府中的老人都是清楚的。”
被人坑害？
沈梨秋挑了挑眉，不由的，她再次想起了沈蓉蓉。
忽的，芸娘掩面低声哭了起来。
她本是好人家的姑娘，应当有一个幸福的人生。却因为遭人暗算落到了如今这个下场，倘若仅仅是无名无份也就罢了，偏生夫君还成了这个样子。
可最让她无法接受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儿。
“瑞亲王妃。”
哭了一阵，芸娘忽的双膝重重的落地，冲着沈梨秋跪了下来。
沈梨秋心知大公子其人并无太出色的地方，先前只是因为出身高序齿前，这才占了个大便宜。真要论起计谋城府，恐怕十个大公子都不如芸娘一个人。
女子，有时候比男子更为可怕。
“若是你想要自由，我可以帮你。”
大公子霍然抬头，目光里是满满的怒火。可惜，怒火只持续了不到片刻时间，他就再次低下了头，不言不语。
这一幕被芸娘看在眼里，却引得她更为绝望。
“瑞亲王妃，我早就是大公子的人了，姬妾也好丫鬟也罢，无论怎么样，我都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自由……我不在乎！”
“那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做的，定会尽量帮衬着你。”
并非沈梨秋要当这个老好人，实在是想要从一个连死都不在乎的人口中套出秘密来，太困难了。况且，以沈梨秋的性子，除非对方是沈蓉蓉，要不然她根本就下不了手去折腾对方。
“不，我什么都不要。瑞亲王妃若是想要知道前因后果，我可以尽数告知。”
芸娘淡淡的开口。
她的五官极为精致，只是或许因为长年累月的忧虑，看起来皮肤不大好，眼神也有些许浑浊。最重要的是，她的神情里除了麻烦，还添了几分绝望和凄楚。
沈梨秋忽的对她的故事有了兴趣。
然这会儿却不是分心的时候。
“你说吧。放心，我最痛恨的永远只会是始作俑者，想来以你的本事也不可能亲自寻上俊王萧瑾轩。我猜，应该是俊王萧瑾轩打听到了王府内所有人的背景，又刻意去接近你的父母。是吗？”
“是。”
芸娘干脆利索的点头，她原本还担心若是自己开口说出这话，实在是太像狡辩了。不想，沈梨秋倒是帮了她一个大忙，由沈梨秋说了这话，不仅更能让人信服，最主要的是，时隔多年以后，她的心中又有了那么一丝温暖。
在发生了那件事情后，她是真没有想到，这个世上还能有人愿意替她着想。
“我并不知晓父母同俊王萧瑾轩做了什么交易，我甚至不知晓，幕后之人会是他。”定了定神，芸娘一面回忆着，一面开口讲述着，“我已经好多年不曾见过我的父母了，虽然我很恨他们，可他们……到底是我的亲生父母。”
“多年不曾相见，哪怕曾经再多的恨，我也不得不承认，在见到他们以后，我的心还是软了。”
“他们让我帮一个忙。”
“在指定的日子里，想办法让大公子病重，好将墨神医唤到这里来。他们还说，到时候可能会有点儿动静，我只需要配合就是了，要做的事情，就是将人尽可能的留下来。”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就将事情告诉了大公子。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让他病重，所以这事儿只能让他配合我。后来，我父母也见到了大公子。之后，我们就按照计划行事，接下来的一切，你们都应该知晓了。”
说到这里，芸娘的面上满是茫然。
“抱歉，我是真的不明白，为何在多年前的那次伤害之后，我父母竟然还会再次伤害我。他们……真的是我的亲生父母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