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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无论如何,爱是已经产生了,再也不能没有了。因为我不能承受它离去的痛苦,所以,我不要它消失。

——题记

我和梁雨最终吹了。我把原因归结为三条:1、我是个离过婚的女人。2、我比梁雨大七岁。3、我已人老珠黄。最后这条,其实是同梁雨告吹以后的真实状况,同梁雨搞对象的整个过程中,由于荷尔蒙分泌得比较旺盛,每每照镜子的时候,还要感叹自己的“风韵犹存”。一个将近四十岁的女人,只能靠自欺欺人过日子了。

梁雨只是冲着我微笑,微笑里面有明显的不屑的意味,当一个人觉得一件东西已经对他(她)不重要的时候,一般都会采取这种态度。

微笑结束,梁雨开始说话,他的声调不象平时那么高亢,显得低沉、有质感,让我想起哀乐。果然,他在为他的爱情致悼词了。首先,他告诉我,在我们搞对象之前,他就知道我离过婚,如果他在乎我这点,就不会同我搞。其次,女人大几岁小几岁,对他来说无所谓,这在我们搞对象的整个过程中他已反复强调多次。

我离开杂志社以后,一直在一个朋友的文化公司里帮忙,时间比较富裕,所以几乎总想着我和梁雨的事。话说回来,对于女人来讲,再忙的事业也要给爱情让位,这是天注定的事情,谁又能改变呢。

我干脆向我的朋友请了假,说老家来了亲戚。朋友笑了,她知道我在撒谎,但她不想戳穿我。她收起笑容,换上一副关切的神情,让我尽管照顾家里,公司里的事情自然有人替我做的。

下午四点钟,我给梁雨打电话约他出来吃饭。接电话的是个年轻女孩儿,我说找梁雨,她二话没说就把话筒给了梁雨。这时我彻底感觉到,我所有的一切,对于梁雨来说都是多余的了,比如我的身体、我的思想、我打给他的电话,以至我的存在……梁雨说可以一起吃饭,他在“可以”二字上加重了语气。我想他已经从我的语调里感觉到一个失恋女人的可怜巴巴的乞求,他的行为也就成了一种年轻的施舍。

我们约好八点在美术馆附近的红狮西餐厅会面。五点刚过一点儿,我就开始打开衣柜找衣服,打扮。我很清楚自己的举动跟拿破伦的滑铁卢没什么两样,说穿了无非一个女人在无望的爱情面前的垂死挣扎。但我知道我得成全这个成语,否则我就失去了高尚,因为我还不想死,人不死就得高尚,不管是真还是假。

严格地说,红狮西餐厅只是个酒巴。外间有三四张小圆桌,聚集着几位住在附近王府井饭店的外国人。在明亮的灯光下,他们的气色和神态都健康极了,这么说吧,只有财富和文化才能造就出这种健康。我像只老鼠似的,灰溜溜地穿过那些香喷喷的外国人,径直走进里间。

最终我在衣柜里选了一件灰色的毛衫,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临出门的时候,看见大姑夫站在院子里怜悯地望着我。我一边穿那件半长的深灰色呢子外套,一边对大姑夫说,晚饭不在家里吃,别等我。我打开院门的时候,只听大姑夫小声说了句什么,大概是“一些事情不用太认真”一类的套话。

我找了一张紧靠里边的桌子坐下,一个矮个子的服务生走过来帮我点燃了蜡烛,并问我喝点什么。我抬起头,却见梁雨朝这边走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孩儿,我的心就一个劲儿的往下沉。梁雨伸出手为我们介绍,这是小萁。然后指着那女孩儿对我说,小萁,这是小凌。

小凌冲我点点头,一屁股坐到刚才我坐的椅子上,仰起头对梁雨赖唧唧地道:“我饿了,快点菜吧。”

服务生拿来三份菜单,小凌先点好了,噔噔地跑去卫生间。只剩我和梁雨的时候都感觉到有些不自在,我对着菜单胡乱地指了指,就让服务生把菜单拿走了。梁雨却像读一本书似的没完没了,还用手指一行一行地比着。我知道他是想用这种方法来排遣我们之间的尴尬。

小凌回来了。她甩着两只湿手,嘴里不停地唠叨:太脏了太脏了,居然还有避孕套。

最先上来的却是我的菜,德国牛扒托蛋配土豆时蔬。我说了声,不客气了,就拿着刀叉挥舞起来。吃的间歇看到梁雨和小凌大眼瞪小眼,一副馋相,就打心眼儿里乐。

梁雨和小凌的菜就像商量好了似的,一起上来了。而我的菜已吃了大半儿,如果放慢速度,好像我迁就他们,有失自尊,我索性加快速度,三下五除二,最后一块牛扒扔到嘴里,我就对着那只空盘子发愣。梁雨抽空从他的盘子上抬起头对我说:不够可以再要。

他们俩的盘子也都空了的时候,大家就都无聊得开始嘬牙花子。梁雨的声音最响,一边嘬还一边用手揪塞在牙缝里的肉丝儿。小凌用一根儿牙签儿剃牙,丝毫不加掩饰,露着一口整齐得让我嫉妒的牙齿。借着微弱的烛光,我看到小凌那张皮肤细嫩、无一丝皱纹的脸。我忍不住问道:

“你多大?”

“二十五。”

声音很随意。说完,小凌还冷冷地看我一眼。我觉得这简直就是一种岁月的藐视,我比面前的这个女人大十五岁,足足可以做她的母亲!我像一只遇到了水的糖塔,无可挽救地倒塌下去。

说什么都是多余的,我除了将爱情拱手让出来还能做什么?

于是我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梁雨和小凌,望着我逝去的爱情。

“我先告辞了,你们玩儿吧。”

梁雨慌忙去买单,然后说,走吧,去JJ蹦一会儿迪。那更不是我去的地方。小凌看出我的心思,她很乖巧地搂着我的肩说,其实你显得挺年轻的。

第二天是周六,赖在床上不起。电话铃响,是女儿蓓蓓,她跟我的前夫住在亚运村。前夫已经再婚,一个比我小六岁叫文蔷的漂亮女人代替了我。蓓蓓要来看我,我说来吧。放下电话,觉得下身异样,起来一看,来例假了。拉开衣柜的抽屉,拿出一包苏菲牌卫生巾,取出一张粘在一条干净的内裤上,将弄脏了的内裤换下来随便地仍在椅子上。

躺回到狼藉的床上,抚摸着我平得一塌糊涂的乳房,无奈之情油然而生。早几年,每到来例假的时候,乳腺增生便会加剧,虽然疼痛,然而乳房却因此胀得及其饱满,望着镜子中那对丰满的乳房,倒也乐在其中。一次体检的时候,一位长着一双灵活的小眼睛的男大夫恫吓我道:

“会癌变的!”

我疯狂地吃了半年的药,终于将我那一对“饱满”的乳房吃平了。

看看窗外,说不出天空是什么色儿,一会儿一股旋风,刮起的砂粒儿打得玻璃邦邦响。北京人的脾气纯粹是让天气弄坏的。

九点半的时候有人敲门,我以为是蓓蓓,一搭腔才知道是大姑夫。问有什么事,他说要出去,今天又要来送煤,问我在不在家。我说在,一会儿蓓蓓还来呢。

从床上爬起来,穿上一身绒衣绒裤,开开门,到厨房去吃早点。刚拉开厨房的门,就听见院子里蓓蓓喊妈。赶忙往回走,蓓蓓正在拉我的屋门,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高个儿男孩儿。

“在这儿呢。”我说。

蓓蓓一回头,看见我就笑了。我问她笑什么,她说:

“妈,就你这身打扮,哪个男人会喜欢你。”

然后转过身,拉着那个高个儿男孩儿告诉我他叫李杨,跟给唐老鸦配音那个李杨同名。

蓓蓓坐在沙发上,从身后的背包里掏出五百块钱递给我,“我爸给你过生日的,让你愿意买什么买什么。”

我刚把钱放在桌子上,蓓蓓突然跳起来,搂着我的脖子道:

“妈,咱们去热带雨林西餐厅吃西餐吧,我喜欢那儿的黑椒牛排。”

蓓蓓身上那种女孩儿特有的甜美气息朝我扑过来,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李杨可以同去吗?那还用问。

我突然想起送煤的还没来,这时候小姑回来了。小姑说,你们走吧,我招呼送煤的。

没想到热带雨林餐厅那么红火,真正是座无虚席。我们等了二十分钟才进去,正赶上那只躲在阴暗角落里的大猩猩狂吼,餐厅里所有三十五岁以下的女人和女孩儿都假装害怕地捂着耳朵。其实,现在女人的胆儿早就大得不能再大了,就算强奸这种过去看来纯属犯罪的事情,好多女孩儿都嘻嘻哈哈地表示过:要是对方高大威猛英俊潇洒……也无妨啊。

我们坐一张四人桌,蓓蓓和李杨坐一边,两人同看一份菜单,十分亲密地挤在一起商量吃什么沙拉,喝什么烫,然后要什么主菜、饭后甜点,那样子像是解一道复杂的数学方程式。我问蓓蓓最近功课学的怎么样,班里能排第几。不等蓓蓓回答,我就拿出家长的姿态,告诉她初三的学习多么重要,关系到以后的升大学、工作找对象,甚至决定了你的社会地位。蓓蓓一开始还瞪大了眼睛打量着我,后来干脆同李杨谈起学校最近开通网站的事。我也就像一只撒了气的皮球,慢慢地瘪下去,拿起手边的菜单研究我今晚的菜谱。

等菜的时候,我无聊得将桌上那只白瓷的烟灰缸,不停地从左手捣腾到右手。蓓蓓和李杨聊得热火朝天,内容大概是班上的的谁和谁在拍拖,谁和谁已经kiss了,谁买了一只最新型号的诺基亚手机,上课时让老师发现没收了,然后找了家长……等等一些同学的“花絮”。

蓓蓓突然将目光停在我摆弄烟灰缸的手上,然后说:

“妈你为什么不抽烟呢?”

“我为什么要抽烟呢?”我停住手反问。

“抽烟会给老女人增加风度。”

“我真那么老……”

我感觉到声音是从身体的最深处挤压出来的,透着一股绝望,就算一个初三的学生也不会听不出来。果然,蓓蓓的眼睛里闪现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歉意,然后,她竟说了一句小凌说过的话:其实你显得挺年轻的。

还是我的菜先上。至少我在这个世界上算是有口福,这一点让同我一起吃过饭的人都嫉妒。我故意将手里的刀叉挥舞得花里胡哨的,让我面前的这两个小嘎巴豆儿口水都快搂不住了。不过蓓蓓的黑椒牛排很快也上来了,而且一望便知比我的菜的质量要高出许多,尤其是我的盘子里此刻已经是些残羹剩饭,就更加失去了可比性,而且我的食欲已经得到了满足,所以情绪也就同食欲一起一落千丈。我放下手里的刀叉,冷漠地看着两个食欲很好的中学生狼吞虎咽。

我问蓓蓓你爸爸现在好吗,生意还顺利吧。蓓蓓想了想,说生意好像还可以,就是文蔷总是同他闹别扭。前几天因为文蔷要买一件皮衣,两人大吵一架。我说一件皮衣有什么可吵的,不就是几千块钱吗。蓓蓓说,文蔷的皮衣足足有七八件,每件穿的次数不超过三次,她根本不喜欢穿皮衣,她亲口说过,她说人一穿上皮衣整个就是一只小动物。那她干吗要买。要面子,新鲜,刺激,过瘾……还能是什么,一个女人要她喜欢的东西,还要什么理由,喜欢就是理由。

我低着头,琢磨着蓓蓓的话。蓓蓓拽着我的袖口说,妈,你就是不懂这个,这么大岁数了还不知道男人是怎么回事,没有男人会真正爱上你这样的女人的。

甜食上来了,是两个一样的果仁布丁。蓓蓓吃了一口,甜蜜地笑了,她用小勺小心翼翼地在那块松软的布丁上挖了一小块儿,送到我的嘴边。我吃下那块甜腻腻的布丁,马上就觉得不舒服,一种要呕吐的感觉持续到走出热带雨林餐厅。刚出餐厅,蓓蓓他们马上跟我挥手拜拜。

我承受着那种呕吐的感觉,坐在东方广场一家服装店门口的一把塑料椅子上,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儿发愣。

这时我看见了小姑,她穿了一身紫红色的薄呢套装,一双黑色的擦得锃亮的高筒靴,臂弯里搭着一件质地极好、灰白相间的羊绒大衣,身旁是一位身材笔挺、油光水滑的男人。小姑也看见了我,冲我招手。我只得站起来朝这对恋爱中的妙人儿走过去。

不用介绍,油光水滑的男人就是X医院的内科专家,治好了小姑胃病的大夫。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儿,多年的陈病治好了,还碰上了一个钻石王老五。小姑的病治好不到半年,内科专家的老婆就死了,就是上帝也安排不了这么好。

看得出,小姑同内科专家的关系已经不一般了,在我们说话的整个过程当中,小姑的一只手始终没能停止对于内科专家的全方位的抚摸,一开始是胳膊,然后是后脑勺,再后来是肩膀、后背、腰、屁股。我私下里想,要是允许(比如小姑再矮点),小姑会连他的大腿小腿甚至脚丫子都摸遍的。

我问小姑煤送来了?小姑说欧阳回来了。她从不管欧阳叫姐夫。她突然拉住我的手,问我的气色怎么会这么差。我说可能刚才吃的有点不合适。这时候一直沉默地站在一旁的内科专家却开口了,他让我最好去医院查一查,这个岁数容易出问题,并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我,内科专家叫张文正。

那天我是从东方广场的东门出来的,小姑他们邀请我去跳舞,被我谢绝了,我一个单倍儿,跟在他们甜蜜的身后,除了当灯泡还能当什么。再说我不喜欢舞场的气氛,男的都跟太监差不多,一个个曲腿弯腰的忙的够呛;而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们居然任由那些太监们挑选,简直就把自己摆放得连宫女都不如。我眼看着小姑被内科专家拥着进了自己的那辆“捷达王”,内科专家很绅士的先为小姑打开车门,安顿好小姑,然后才打开司机位置的车门,动作十分麻利地发动了汽车。

我决定步行回家,东单离东四北大街也就四五站路。

就在我走到灯市口那个中国书店的时候,突然觉得一股酸水从胃里陡然涌上来,直冲嗓子眼儿,我还没来得及产生压制它的念头,只觉得嘴里一阵热辣辣的感觉,我下意识地一弯腰,“咕噜”一声,虾酱似的一堆东西就吐到了地上,接着就是一阵头晕。我扶着路旁的铁栏杆,闭着眼站了一会儿。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一阵金星飞舞。我想打辆车,可招了半天手,所有的出租车都有人,仿佛故意跟我作对似的。

第二天我就去了X医院,张文正不在门诊,问内科分诊台的护士张大夫去哪了,护士头也不抬地说,可能在病房。我问怎么才能找到他,护士说那你就去病房找,或者呼他,停了停又说,你呼他恐怕他也不会理你的。我只好给小姑打电话,让小姑同他联系。不到一刻钟,张文正气喘吁吁地跑来了,他满头大汗地站在我面前,用手理他湿乎乎的头发,然后从白大褂儿上边的兜里掏出一块面巾纸擦汗。我这才注意到医院里的温度很高,好多来看病的都面红耳赤的,一副气色极佳的样子。

他问哪儿不舒服,我说恐怕是胃,不想吃东西,昨天晚上还吐了。

“我们分手以后?”他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大夫特有的职业性关注。我点头。他把我带到内科的第2诊室,一位五十岁左右的中年大夫正神态安详地为病人看病,他的两侧坐着他的两个虔诚无比的学生。张文正走过去,凑到他的耳旁小声嘀咕了一会儿。中年大夫抬起头看了看我,示意我坐在他身后的椅子上等一会儿。我旁边还有一张空的椅子,张文正却并不坐下来,也没有走的意思,像一截儿白木桩子似的牢牢地戳在我旁边。

我抬起头小声对张文正说:“你要是有事就忙吧,看完以后我会将结果告诉你的。”

张文正面带微笑一动不动地站着,这时他上面口袋里的呼机响,他掏出来看了一下,然后低头对我说,病房找他,去去就来。犹豫了一下,他让我干脆看完了去病房找他,住院楼五楼靠东边的七病室。

张文正走了以后,我就专心致志地看着中年大夫看病。

一望而知,此刻坐在病人位置上的是一位老农民,看上去大概有七十岁左右,面容枯槁,身后站着一男一女,应该是他的儿子和儿媳。大夫慈祥而大声地对老人说:

“住院做了手术就会好的。”

然后就让老人的儿媳搀着老人出去,又示意老人的儿子留下来。我听到大夫低声对老人的儿子说,老人得的是胃癌,已到晚期,手术以后要化疗,需要一定的费用,要老人的儿子做好准备。老人的儿子——一个身材又矮又壮、面色极其红润的中年汉子竟然在一瞬间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他恳求大夫尽量给他父亲用最好的药,还说钱不成问题,这两年他们家开了一个食用菌厂,年利润至少有二三十万元。大夫转头示意我坐到他面前来,又对泪流满面的中年农民说:

“那就好,有钱就好。”说着顺手将他的学生开的一张住院单递给中年农民,让他到门诊楼后面的住院楼去办住院手续。

直视着我的,是一双标准的大夫的眼睛——对于病人的热情(不如说对于疾病的热情)被封闭在一层透明薄膜的后面,我确认,世界上除了大夫看病人的目光,没有谁能够做到如此的坦然和安定,也只有技艺超群的大夫的目光,才有那种深厚的悲天悯人(不管他是不是演出来的)。

我刚说出胃不好三个字,大夫就开始吩咐他的左右两个虔诚的学生开单子,诸如X光片,预约B超的,还有做胃镜的。

接着他问我多长时间了,我问什么多长时间,他用右手握着的那杆兰色的圆珠笔指指我的胃部,“不舒服,或者疼痛。”我告诉他大概有半年左右。他抬起头望着别处想了一会儿,对我说:

“就先这样吧,你去做一些检查,等结果出来以后告诉我。”

照完了X光片,就去B超室预约时间,我看着那张做胃镜的单子发愣,拿不准主意是做还是不做,因为听说做胃镜挺难受的。我想让张文正帮我拿主意,就去后面的住院楼找他。

上了五楼,走到七病室的门口,我向一位正往出走的小护士打听张大夫,她反问我哪个张大夫,我们这儿有七八位姓张的大夫呢。我说是张文正大夫,这时,却见张文正从一间病房里走出来,身后还跟着一大帮年轻的实习大夫。张文正一抬头看见了我,撇下一帮实习大夫径直朝我走来,问我怎么样。我把胃镜的单子递到他眼前,用征询的目光看着他。他问是不是还有其他的诊断方法,比如……我说是,X光片已经出来了,还预约了B超。他拿过我手里的X光片,走到一间病房的门口,借着光亮认真地看了一会儿,然后说:

“X光片看不出有什么大问题,只有一些轻微的溃疡。等做了B超再说。”

我问他有没有必要做胃镜,他看出我对胃镜的恐惧心理,让我不如暂时不要做,等B超的结果。说完就走回到那群白大褂儿中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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