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人将记录皇帝留宿后宫的册子拿了来,百里清苑沉默着慢慢翻看,才忽然发现,这段时间,宇文天佑几乎没有在天瑰殿留宿过,说起侍寝,她怀有身孕自然不必做这些,但是留宿天瑰殿似乎并不会矛盾。
初初回宫的喜悦渐渐被失落代替,百里清苑将册子合上,交与夏意:“本宫有些乏了,你们都下去吧,将这东西换回去,莫要叫陛下知道。”那一晚,她睡得不是很安稳,老是梦见自己在瑶宫时候被高慧儿欺负的场景。
但失落也只是一晚而已,第二日起床,面对宫中妃子的敬茶,她也照样可以谈笑风生,照样看起来若无其事。难得的是,久久未曾出现的商云颐今日也过来了,怀里抱着小公主,那是满脸得意。
面对商云颐言语之间的炫耀,百里清苑忽然就不那么难受了,反而愈加有斗志,既然之前自己的一切都是宇文天佑给予的,现在没了他难道就做不到了吗?她这样问自己,心里便越发不将商云颐的挑衅放在眼里。
只是瞧着那颐和公主的面相,总觉着哪里不对劲。
转眼几日又这样过去,自从没了孕吐反应,百里清苑的身子就渐渐开始恢复,以前因为难受和恶心而掉的肉也渐渐补了回来,小腹微微凸起,因为衣服的遮挡还不是很明显,可她自己已经能够通过手的触碰感受到,初为人母,她心里还是甜蜜的。
宇文天佑让人过来给她诊脉,随时都注意着她的身子状况,也担心孩子在这期间出什么问题。所幸高慧儿忙着将赫连蓉扶上位,商云颐忙着四处炫耀自己得到的恩宠,都不将百里清苑放在眼中,宫中又净是皇后遭受冷落的传言,也就没那么多人愿意将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了。
养胎的时日过得很是惬意,偶尔有秀女惹事儿,她也尽量让婉月和高云媛帮忙,自己很少出面,但经过好几次太医的检查之后,她还是意识到不对劲。
“夏意,你可知晓苏太医去哪儿了?”虽然不能接受对方的感情,但这些日子积累起来的感情不会作假,出于对友人的关心,她还是会的。终于意识到,以往不管大病小病,待在她身边的都是苏辙,而不是现在这个满脸花白胡子的老头。
听见百里清苑的问话,正在走神的夏意终于回过神来,微微纠结之后才从袖子里面拿出了一张纸条,递到百里清苑的面前:“奴婢本不该这个时候将东西拿出来,苏太医要走了,说是自己有一身武艺,自不可白白浪费,不若参军征战沙场。这是昨日他交与奴婢的东西,奴婢知道,他是想要叫奴婢转交给娘娘您。”
一张小小的纸条,就在她的眼前,那上面定然是苏辙的临别之言,她想过很多种可能,也想过要如何疏远对方免得让他心存无望幻想,但不想最终,是他主动离开,而且是以这样的方式。
参军吗?百里清苑见识过苏辙的功夫,倒不会担心他应付不来,只是他这人性子优柔,在沙场上面吃亏的可能性比较大。这边百里清苑还很淡定,夏意低着头都快流泪了,带着鼻音说:“娘娘您都不问,苏太医什么时候走吗?”他最放不下的就是您了。
苏辙是如何不舍,夏意最明白,昨日夕阳斜挂,他站在天瑰殿门口的拐角处,和她说话,却时不时往殿中看去,明知道百里清苑不会出现,便将整座宫殿当做寄托。他让夏意好好照顾百里清苑,说自己可能再也不会回来。
临别之时,夏意紧紧拽着自己的袖子,忍了又忍,才没有上前一步给他一个拥抱。女孩子的矜持在这一刻战胜了不舍,以至于很多年以后,夏意都在后悔,若是自己当初向苏辙表明了心意,也许就不会一直惦念这么长时间,更不糊一直将那人挂在心上。
“什么时候?”一边说话,百里清苑就一边将纸条拿到自己手中,没有急着拆开,先是将老太医给支出去。
“今日午时,随镇海大军一同出发,在宫门口,陛下亲自送行。”
也就是说,现在赶过去都已经来不及了。百里清苑静默,仰起头看着夏意许久:“你在不舍?”
“奴婢不敢。”夏意摇头,眼角有些湿润,伸手擦了擦却什么都没有,大概是昨晚躲被窝里流干净了。
“说走就走,这人还真是奇怪。”百里清苑抓紧了手里的纸条,伸手示意夏意将自己扶起来,“随本宫来。”
苏辙走了,在宫门口响起号角声的时候,百里清苑意识到这一点。似乎自从她怀孕以来,就一直在面临分别,这个孩子为何就不能给她带来一点好运呢?站在天瑰殿最高的阁楼上面,百里清苑眺望宫门口的地方,依稀能够看见一些人影,都是穿着盔甲的将士。
关于出兵镇压南海倭寇一事,她有所耳闻,那领头的将军还是权家的亲信,为人勇猛就是脑子不怎么好使,不知变通,若是加上苏辙,倒也是取长补短,她比较看好。只是为什么忽然加上苏辙呢?
百里清苑想不通。
夏意也在看着那边,安静地看着,手上还不忘扶着自家主子。
终于将纸条拆开,百里清苑看到了上面二字——珍重。忽然有种心酸泛起。
是“珍重”而不是“后会有期”,那个人,自始至终就没有过要和她厮守的念头,如今更是连再见一面的想法都不再有了。只希望在自己走后,她可以过得好好的,虽然在纷乱的后宫安宁日子似乎始终奢望。
“夏意,你想要随他而去吗?”
“奴婢不曾想过。”她回应,心里却忍不住幻想,若是自己跟过去,和那个人一起吃苦,他们之间会不会有另外一种可能,但有另一个声音不断响起,“奴婢想要跟在娘娘身边,永远都在。”
一主一仆,站在骄阳之下,心中百味陈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