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晚归至理国公府,早已是掌灯时分。从家下婆子口中得知洪赋与洪茅父子早已家来了,此时正呆在外书房,同洪贯一起考校子侄们的学问。杨老太君逛了这一整日,早有些神疲力倦。听着家下人如此禀报,因笑道:“我瞧着时候还早,你们也都散了罢。回房好生休息一会子,等晚饭时再过来,这会子就不必陪着了。”
众女媳姑娘们听了,俱都起身应是。各自回房休息不提。
这厢洪萱亦扶着孙氏回了双林苑。扬声吩咐屋内伺候的小丫头子端了沐盆,巾帕来伺候洗漱。少顷,孙氏退却簪环钗钏,换了家常衣裳。见洪萱还坐在书案前精神烁烁地撩拨窗外挂着的彩雀。不觉开口笑道:“我劝你也回房去歇歇。知道你身子骨儿强健,今儿这一番折腾也并不放在心上。可好歹学会保养着,别累着了才知道后悔。”
洪萱闻听孙氏这一番话,方笑着应了一声,回至自己房中。只见杜若捧着一套家常衣裳迎面而来,笑向洪萱道:“早起姑娘们去了,便有前头总管打发二门上的小子送了好些东西进来,说是江州卫千户府打发人送了重阳的节礼,一并还有姑娘生日的贺礼。”
顿了顿,杜若十分狐疑的笑道:“姑娘,恕奴婢多嘴。这江州卫千户府也不知怎么了,前几日才打发人送了中秋节礼并姑娘的寿礼,怎么这会子又巴巴儿地打发人送了第二遍来?”
洪萱摘钗钏的手臂略微一顿,开口问道:“卫千户府都送什么了?”
杜若笑答道:“大都是些皮子药材地方土仪之类,好多呢。而且奴婢恍惚听着太太房里的丫鬟说,这回送来的东西里头还有活物儿呢。那样通体雪白,灵性可爱的一只猫儿,比咱们京中见过的都精神。”
“猫?”洪萱听得有些莫名其妙,转身打量着杜若。只见杜若点了点头,笑眯眯说道:“可不是么。那么大的一只猫儿,像个雪团儿似的,煞是可爱。爱的我们什么似的。”
洪萱听着杜若的话,越发坐不住了。立时唤过清水盥漱已毕,又换了家常衣裳,方一阵风般到了双林苑的正房。守在门口的小丫头子见状,忙躬身见礼,上前打了帘子。
孙氏正端坐在上首,同江州卫千户府打发来的两个婆子说话。洪萱向着那两个婆子细细一打量,但见两人穿着青色棉布长衣,外罩墨绿暗花比甲,发髻梳的溜光齐整,只插了一根素银簪子压发,虽不十分奢华,看上去倒也干净利落。
那两个婆子乃是卫千户府的老人儿,卫家与洪家乃是通家之好。家中下人们自然也彼此相熟,因而两人都认得洪萱。遂躬身见礼,问“姑娘安”。
口中更是连连称赞道:“真真儿的是女大十八变,萱姑娘这周身气度越发从容了。”
洪萱颔首示意,又向孙氏见过礼后,方开口问那两个婆子道:“卫夫人身上可好?霁儿姐姐近日可好?”
两个婆子见问,连忙应着“都好”,其中一人含笑说道:“因前些时日我们大爷从大同府寄来了几张皮子并两只刚下生的纯白波斯猫,我们姑娘看着喜欢,又想到萱姑娘平日里最爱这些个猫儿狗儿的,遂吩咐我们务必送了来给姑娘庆生。”
洪萱并没见过那只卫霁千叮咛万嘱咐务必要送过来的白色波斯猫,然而只要想着卫霖和卫霁在此事上的用心,就不觉心里一暖,当下春风满面的笑道:“多谢霁儿姐姐费心想着,我十分喜欢。”
孙氏见状,不免笑着将洪萱招到自己身边坐下,又向两个婆子问了些“府上可好,各位主子们可大安”之类的家务人情上的话。见时候不早了,方吩咐丫鬟预备了上等而封赏赐两人,又叫厨房预备了一桌客饭,因笑道:“这些时日你们赶路辛苦,快些下去歇息罢。”
两个婆子闻言,立刻道谢,彻身退出。这里孙氏又忙着预备给卫家的回礼,只等这些人走的时候,顺路捎回去。
一时堂上无人,孙氏方拉着洪萱的手笑道:“看来今儿补上的寿礼却是卫霖这小子特特送你的。不过是为着你们俩的清名计,假托了霁儿的名儿罢了。他倒是有心,事事不忘亲力亲为。饶是卫夫人早为他打点好了,他也不肯轻易糊弄过去。”
洪萱闻言,只抿嘴一笑,倒不好多说什么。孙氏见状,一发拉着洪萱的手絮叨起卫霖的好处来。
“……我们两家乃是通家之好,什么都知根知底的。何况他又是你父亲的学生,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情分自然也比别人强些……”
少顷,又有寿安堂打发人来说晚膳已备,老太太叫人过去吃饭。孙氏这才住了口,携着洪萱的手至正堂吃饭。
因今儿乃是洪萱在理国公府上过的第一个生日,纵然不是整日子,府里上下依旧十分重视。厨房里不仅准备了寿桃寿面,更按着洪萱的口味做了一桌子菜馔。冯氏也早就打点好了一班小戏进府为洪萱庆贺——若按着他们的意思,其实是想要大宴宾客的,只因孙氏顾忌着洪萱小孩子家家不可张扬甚过,免得折寿,方没请外人,只在寿安堂的正房安排了几桌家宴酒席,府里大大小小的主子们聚在一起,乐和一日。
在洪萱眼中看来,倒是越发纵性恣意了。
欣然饭毕,撤下席面,另摆了茶果点心上桌。杨老太君笑着请寿星点戏,
洪萱向来不爱听这些个“咿咿呀呀”的东西,因而笑向杨老太君道:“前儿听老太太点的一出《刘二当衣》很是热闹,就这个罢。”
杨老太君闻言,心下十分喜欢。面上则笑说道:“这些个热闹戏都是我们老人家才喜欢的,你们年轻心热,未必喜欢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