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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牛魔王”的踪迹(7)

“停车。余组长要发布新命令。”马秋林故作姿态来了句。孙羿停车,余罪拉开车门跳下车了。

他看着街道、楼宇,看着依然铅灰色的天空,豁然开朗的心情让他觉得这一刻好不舒爽,他闭着眼睛,像在重温着那一天,那个自己并没有经历过的一天。

——难得的好天气,适合出来游游逛逛,他也许是一个人,也许是两个人,在这种暖冬的天气里,逛逛商场,挑点新的衣装,走走超市,看一看琳琅满目的货架,给家里添点什么东西……这才是正解,而不是仓皇出逃。这样的隐瞒,当然要难住查找的技侦人员了。

众人围上来时,余罪已经想通了,直下着命令:“韶军,你联系一下朔州支队,杨队长,修改一下反查条件。

“第一,查找方圆五公里内的商场、超市监控。时间点卡在当天下午十五到十七点之间,不,再缩一个小时,到十六点为止。

“第二,把方圆五公里内泊车点的监控加进去,这个人应该有购车能力,如果从方便出行的角度考虑,很可能有车,反正他是化名,已经经营不少时间了,根本不怕查。

“第三,重点注意以情侣出现的,一对一对的,年后这节气不偷牛、不制药,就得休闲休闲了。”

连着几条命令,董韶军飞快地记下了,打着电话,联系着地方技侦。余罪回头时,看到马秋林笑着在车窗内望向他,他喊了声:“谢谢马老给我这把枪。”

“谢什么,你自己想出来的。”马秋林笑着道。两人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了。

在朔州耽误了三天,省二队已经催了几次了,再拿不出准确的线索,恐怕得被召回去了,众人忍不住讨论着,余罪再一次射出的这颗子弹究竟准不准。谁料讨论尚未结束,董韶军的手机已经响了,他紧张地接了电话,刚听一句,兴奋地把手机一扔,抱着余罪就亲:“你太牛逼了,当天十五点十分……宏信商厦,还真就是一对,面部对上了!”

团队沸腾了,人人搂着余罪,赢了是吧,不吃地摊了,请大餐!

一行人乐得直往支队赶,等到了地方,发现根据嫌疑人的出没画面,已经确定了这位和他在一起的女人的身份。一个确定的信息马上牵出了海量信息,两人的姓名、居住地、车辆牌照、银行卡以及手机号码信息……果真是个普普通通的人,根本没有隐藏。

只不过稍有意外的是,化名王国强的嫌疑人,不但在这里有一个合法妻子叫张雪莲,而且两人还生有一子,刚刚一岁半……

可怜妻小

朔州市三环外新苑小区,警车进进出出,小区十八幢三层一户,房间里警察的身影来来回回。这些是来自朔州市技侦中队的警员,因为有女知情人的缘故,还专配了两位女警配合询问,其余的都在检验着房间里留下的物证,偶尔举起相机,对着可疑地方拍照。

已经确认无误,这里就是省厅列出的一号嫌疑人李宏观的又一落脚地。意外的是,他并不像想象中那样躲藏着,而是化名为王国强,在这里娶妻生子安家落户,一股脑儿把该办的事,全给办了。

女方是一个恬静的少妇,三十六岁,比嫌疑人整整小了一轮还多,毫无意外的是,她不但不知道丈夫的真实身份,连真实年龄也不清楚。

孙羿和吴光宇帮着地方同行的忙,毕竟是省厅列出的重点嫌疑人,地方上不敢不重视,把精干的警力都调来了。只不过这做法实在让董韶军大摇其头,再怎么小心,此事之后恐怕当事人再也无法回到原来的生活中了。刚来的李逸风倒是悠闲,还瞅空和地方的女警搭讪,后果是女警直接把孩子交到李逸风怀里了,李逸风苦着脸,扮上奶爸的角色了。

阳台上,女人还在哭啼,一直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女警顾忌着她的情绪,询问进行得很慢。

趁着这个时间,余罪在屋里踱来踱去,寻找着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此时他对马秋林的佩服又深了一层,这老头几乎是过目不忘似的,随便看了一眼,就把需要查的地方都列给了技术中队的人了。

卧室是淡绿色的,床头上挂着两人的结婚照,床对面墙上是一幅海景的装饰图,一位女人扬着手臂,面朝大海,碧蓝的颜色和这个房间的色调搭配起来,让人有一种很清爽的感觉。童床就在大床边上,洒满阳光的窗台上是一副椰子壳、小贝壳做的玩具,摆放着小孩子的照片,做着拧鼻子调皮的表情。

这么温馨的地方,余罪也难得开朗了不少,他踱出了卧室,又进了查证的地方——李宏观,或者叫王国强的书房。这里一面墙全是书柜,而书籍类型大多数是医药和畜牧类的,这和他省农校毕业的身份相符。唯一能吸引眼球的东西恐怕就是书桌上那个古色古香的笔架了,没错,这个人书法相当了得。墙上那字余罪瞅了半天不认识,好像是“不如妇女”,又觉得不对味,把董韶军叫进来,才知道这龙飞凤舞的字叫“不如归去”。

被人斥了一番文盲,余罪也不恼,其实他现在很后悔当年没好好学习,刑事侦查是个相当宽泛的学科,特别是像这种从蛛丝马迹中寻找可能忽视的线索,需要你对嫌疑人作一个全方位的了解。可偏偏很多嫌疑人并不如他想象中那样和他一样不学无术,很多人在某些领域都是佼佼者,很多的行为习惯透着浓浓的文化氛围,一遇到这种情况,他就没来由地羡慕解冰、骆家龙那种家世和学识。

比如此时,医药、书法,甚至……感情,就算是个嫌疑人,外面那位女人对他爱得还死心塌地,两个多小时了还在哭哭啼啼,这要有多深的感情才能到这个样子?而且据他所知,李宏观的发妻和警方也是严重不配合,同样在护着这位已经杳无音信的变心丈夫!

“警察同志……他不是那样的人……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们结婚三年多,他一直对我很好,有了宝宝,他幸福得做梦都能笑出声来……虽然不常回家,可他在外面也是省吃俭用,说将来要给宝宝一个好环境……呜呜……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女人还在哭着,从警察找上门到现在,眼睛已经哭肿了,可无法否认的事实是她现在已经无法联系上心爱的丈夫了,而且关于女警提出的几个时间点的答复,恰恰能证明这位模范“丈夫”不在朔州——当然在策划制药和偷牛了。

这是个不算漂亮也不算丑的女人,余罪看着她,痴痴地想着。断断续续的询问中,女人回忆起了他们的初识,是在公园的一次邂逅。女人是公园管理处的,某次她发现一位临湖而叹的男子,以为他要轻生,便好心地去劝,却不料他不是轻生,而是在湖边沉思,两人谈得颇合得来,于是一场邂逅成就了一段姻缘。说着的时候,女人泪迹未干的脸上,甚至还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余罪痴了,他在一瞬间,有点意外地想起了自己的身世,那时候自己也像李逸风怀里那个孩子一样,傻傻的,什么也不懂,不知道自己将来的命运已经改变了。他叹了口气,回头时,看到马秋林不知道什么时候去而复返,向他招招手。

细节留给朔州的技术中队慢慢查,余罪悄悄走出来了,李逸风、董韶军、孙羿、吴光宇,各自跟着出来时,都是一脸丧气的表情。

一叹这王八蛋,真是作孽;二叹这傻女人,真是没治。

“呵呵,你们当警察都不合格,不能给任何一个案子带上感情色彩,否则影响你的判断。”马秋林笑着道。他看向余罪时,发现余罪平静的表情下讳莫如深。

“不带感情色彩,可能吗?就是这些傻婆娘,一点防范意识都没有,孩子都有了,居然不知道丈夫有问题,连年龄都不清楚。”吴光宇叹道。

“伪装得太好了。”董韶军道,“购房迁户到朔州,原籍又在撤乡并镇的穷地方,一条烟就能在乡里开个证明,回头就到派出所迁户口……你们别不信,羊头崖乡都有一辈子不出门的老百姓,连身份证都没有的。”

众人哭笑不得,李逸风道:“不管怎么说,够损的啊,老婆孩子一扔,他妈的,自个儿逍遥去了。哎,我怀疑呀,这家伙不会在外面还娶了好几房老婆吧?”

“有一房就查了这么久,再有几房,得把咱们累死。”孙羿道。不过他的观点似乎又稍有不同,纠正道,“我觉得他也不是那么差,房子、车子都给老婆了,走前还给老婆留了十万块,就正经八百两口子,也不过如此吧?”

几个人讨论着,一层楼下去了,马秋林一揽余罪问着:“小余,你该发表下意见了,直接点,在哪儿找他?”

“应该在一个他留恋过的地方,在他认为是归处的地方,不过很可能比这里更难找。”余罪道,说了几句大伙都没明白的话。

“我猜,应该离这儿很远。”马秋林道。

“可我们离他这儿,已经很近了。”余罪敲敲自己的脑袋道。

这话也就马秋林理解,他继续问着:“你认为他是个滥情的人吗?”

“不是,恰恰相反,我觉得他是一个很有责任感,而且很专情的人。”余罪道。

“那你觉得他是个丧心病狂的人吗?”马秋林又问。

“不是,好像是一个很自律的人,我猜想,说不定因为郁郁不得志,转而采取这种极端、另类的方式来证明自己……人活着都是需要点成就感的,就没有成就感,也需要点存在感的,特别是像他这样,能配制出天香膏的人。”余罪道,脑海里闪过居住地的景致,有些地方豁然开朗。

“那你说,接下来,应该怎么找他?这个留恋的地方、归处的地方,可是个宽泛的词。”马秋林问,似乎故意难为余罪一般。余罪停步了,就在楼梯的拐角。几位同学听出点儿味道,也都停下来了,他们现在明白,面前这位盗窃案专家不是徒有虚名的。

“女人。”余罪突然道,眼睛一亮,补充着,“一个模范丈夫、一个自律而专情的男人,恰恰是通过重婚被咱们发现的,这太不合情理了……症结所在,应该就是答案所在。”

董韶军长吸一口气,好像听懂了,不过答案卡住了,他一下子反应不过来。马秋林笑了笑,继续走着,边走边来了句欣慰的叹息:“可能是正确的,也可能是不正确的,前妻、重婚妻子,还有已经去世的旧情人……恐怕还要有啊,有咱们忙的了。”

马秋林微笑而去,余罪追着请教上了,董韶军也来劲,围着马老问东问西。

后面几位不学无术的就傻眼了,你瞪着我,我瞪着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行人回到了下榻的宾馆,又过了两天,根据反查到的李宏观以假身份出入车站和机场的信息指向,这一行人重新踏上了漫漫的寻人之路……

魔长道消

2月28日,“铁拳”行动发起第十二天……

清晨,在“啪啪啪”的敲门声响起时,贺名贵睁开了眼睛,看了看时间,已经过七时了,这个时候能这样敲别墅铁门的,除了那几位生意上的朋友,怕是没人了。他信步到窗前,掀着帘子看时,正看到了刘晌等一行三人。

“名贵,我弟弟的事怎么样了?”他披起衣服时,听到了妻子迷糊地说着。这数日失眠良多,主要还是这件心事放不下。

“快有眉目了,放心吧,刘晌他们来了,我下去一趟。”他坐到了床边,抚过发妻的乱发。他要走时,胳膊被一双软软的手挽住了,妻子轻声道:“要真不行,就别强求了,别太为难自己……咱们跌跌撞撞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了今天,我真怕又像以前那样朝不保夕的……”

“呵呵,看你说的,那么难都挺过来了,这么简单,反而担心了?”贺名贵笑了笑,抚着妻子的手轻轻吻着,消瘦、松弛的手,让他暗自嗟叹,不知不觉就过了这么多年。

套上了鞋子,轻轻给妻子盖上被子,对于生意上的事,老婆从来都是提个建议,从不参与。外界很奇怪,这位身家千万的贺老板从无绯闻传出,而知晓内情的却知道,贺名贵的名以及贵,一半要系于这位贤内助。

信步下楼,保姆已经把众人领过来了。这几日来,翼城整个牛头宴餐饮行业风声鹤唳,日子都不好过,看样子今天有转机了。刘晌快步迎上来,乐滋滋地把报纸递给贺名贵,贺名贵边看边坐下来,慢慢喜上眉梢了。

《是办案还是作案:一位职业经理人至今下落不明》,大幅的标题,在醒目的第二版,配上了数幅照片。当天贺府牛头宴事发,监控已经被公安局封存,但110接警处理后,经理秦海军随即被带走,这件事即便合理也不合法,何况到现在,家属没有接到任何通知……这些事实,加上家属寻访的渲染,加上牛头宴倒闭的烘托,再加上地方公安的推诿,能让人联想到的事情可太多了。

“就这些?”贺名贵问。

“还有,我没买全,主要在省城,报道转载了十几家,网上乱七八糟的就更多了。”刘晌道,徐胖子翻着手机:“我有,我有……看,贺叔……”

贺名贵接过徐胖子的手机,草草一看——《翼城地方牛头宴产业遭受重创,一半屠宰场被各种理由封停》《是销赃,还是巧取豪夺?》《翼城首例民告官事例,牛头宴业主家属状告公安局》等等之类的大标题满满一屏。他把手机递回去,深靠在沙发上,笑了。

“贺总,您说这能管用么?”高小成持怀疑态度。

“怎么不管用,我都好几天没见着上门找麻烦的了。”徐胖子道。

“应该管点用,省里调查的,有几天没出门了。”刘晌道。

三个人商议着,这个事到现在几乎到临界点了,进一点点,就是商户全军覆没,退一点点,就是调查组拍拍屁股走人。在这个时候,攻守同盟相当重要,当然,肯定是有地方上的默许,否则商户哪敢和政府叫板。事实上,这个策划本身就是贺老板通过官面上的朋友办的,要掩盖的,自然是这个产业不光彩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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